这个问题才刚出现,其答案也很快从孟彰的心头里追了出来。 是那陆判?还是哪一位? 应该还是那位陆判吧…… 孟彰这样想着,却还是将这件事在心里又给记了一笔。 不为其他,而是孟彰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都说神与道同,陆判这些阴神又都是由阴世天地耗费天地本源孕育而出的神灵,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某种程度上,也很有可能是代表了天地本身的某个倾向。 那么,这一次阴神出手窥探孟彰,到底是阴神本人的意思呢,还是这一方天地在背后无声推动,想要看破他身上的隐秘呢? 不是就完全没有这种可能的。 因为孟彰自己很清楚,他记忆中的前生,来自另一方天地。 倘若这方天地察觉到了什么…… 不过现在想这些、说这些都还太早了。 孟彰将心神带了回来,他对孟庙和罗甄两位先生说道:“待酆都那边做好准备,那些山野散人的处理就应该要正式开始了。” 顿了一顿,他问:“你们可要随我一道去,看个热闹,也做个见证,说不得会有些别的收获呢?” 孟庙细看孟彰一阵,笑了起来:“倘若方便的话,就算上我一个吧。我也正好奇这酆都到底要怎么做呢。” 连孟庙都知道要抓住机会,罗甄两位先生又怎么会不知道? “既然阿彰你都这样说了,那便带上我们一道吧。说实话,我对这酆都还真的很有些好奇。” 孟彰道:“那便这样决定了?” 孟庙、罗先生、甄先生各自点头。 事情说定,这几日来也很不轻松的孟庙三人就要告辞,继续回去处理他们手上的那些杂务。 “阿彰……” 在告辞离去以前,孟庙忽然唤了孟彰一声。 孟彰看过去。 “阿彰,你是不是还要准备请酆都的那些人来帮忙搭一把手?”孟庙问。 罗甄两位先生很有些稀奇。 这孟郎君,居然也已经能想到这一重了? 大有长进啊这真是。 就在罗甄两位先生陪着孟庙一同等待孟彰说法的时候,孟彰却是摇头了:“并不是。” “嗯?” 看着孟庙、罗甄两位先生面上的古怪神色,孟彰摇头:“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收拢、借助一切可以获取的力量,来镇压诸般蠢蠢欲动的心念,截断那些有心人的势头;随后便又是拨弄各方利益枢纽,引得各方势力彼此出手,相互搅缠…… 这些手段,孟彰先前可就已经用过一遍了。 到如今成效也确实很让孟彰本人满意。 但,孟彰这一次所要去做的事,已不能算是自保了。 它该是反击,是宣扬,是震慑。 所以,这一次孟彰出手,其实已不好再仰赖他人的力量。 这一次他需要发挥出来的,是真正属于孟彰,真正属于安阳孟氏的力量。 孟彰所以会想要令酆都的审判提前,目的也只是为了收拢属于他自己的力量而已,并不是要再去借去酆都的帮助。 “我只是觉得……”孟彰道,悄然抬起又远远望出去的目光,在此刻仿佛也看到了那两日后的未来,“经历那样的一场审判,我将会收获些什么而已。” 听得孟彰的这个回答,孟庙这三人终于算是放下心来了。 “原是我等想多了。” “那行,倒是我们便也一并去吧,只要不影响阿彰你就好……” 孟庙、罗先生、甄先生这样想的,到孟彰出发去往酆都时候,他们也都是这样做的。 收敛己身的存在感,并不打扰孟彰。 但在他们随着孟彰走出孟府大门,去坐马车时候,孟庙的目光忽然在孟彰腰间垂挂的一个锦囊处停住。 “怎么了吗?”孟彰顺着孟庙的目光去看锦囊。 孟庙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但犹豫一阵后,他到底还是问了。 “阿彰,这个锦囊是?” 孟彰伸手,托起腰间的锦囊。 “它么?它是我几个友人送予我的,今日这一场乃是盛事,我便也带它们去看一看。” 友人?哪几个友人? 孟庙几乎想要继续询问孟彰,但他视线不过才刚刚对上孟彰的目光,当即就偃旗息鼓了。 他打听那么多干什么?是他比阿彰敏锐明察还是怎么地?非得要让人过了他这一关,才算是有资格与阿彰相交? 孟庙随意应答两句,将目光从孟彰那锦囊处收了回来。 只即便如此,那锦囊上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袖出的银白游鱼图样,却仍旧在孟庙眼前流连不去。 那些图样可真是灵动啊,就像是真活着似的…… 孟庙被应付了过去,罗先生、甄先生两位还真不稀奇,但他们也完全没有想要自己深入探听的意思。 开玩笑,阿彰的态度都表现得那样明白了,再继续探听下去,不说能不能有收获了,就算能,不也惹了阿彰不高兴? 为了这一点小隐秘,就去招惹阿彰,这得是多愚蠢才干得出来的事情? 孟彰扫了一眼孟庙、罗先生和甄先生,迈步走入了马车车厢中坐好。 车帘垂落下来,又很快随着马车前行一晃一晃地摆动。 孟彰低着头,看那个垂挂在腰间的锦囊,手指虚虚拂过锦囊表面上绣着的银白游鱼图样。 原本看似栩栩如生的图样忽然动了动,有银鱼摆尾,溅起一片漂亮水珠。 水珠打过孟彰拂过的手指,却没有留下一点水迹。 “很高兴吗?”孟彰低低问。 没有人回答他,但锦囊图样里的银鱼却是又一次在水中转身,绕着孟彰的手指游走过一圈。 孟彰就笑了开来。 “那行,那你们就且看着,也顺带看一看,你们是不是也能沾得几分好处。” 孟彰不知道“第一”这样的名头,在这方天地里是不是也会有别样的特殊地位,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的就有,而他们中的某些人却没能抓住机会呢? 锦囊图样里的银鱼终于又安静下来了。但是只看那银鱼偶尔低头偶尔抬头的动作,便也知道它们只是暂且隐蔽,并不真恢复成了寻常的图样绣饰。 孟府的马车一路走过长街,越过从帝都洛阳各个方向投注而来的目光,停在酆都宅邸大门外。 孟彰才走下马车,就有陆判带着谢必安、范无咎两人迎了上来。 “孟彰小郎君,你来了?快往里请。”
第119章 谢必安、范无咎引着孟彰往酆都宅邸里走。 孟庙、罗先生和甄先生亦步亦趋跟随在孟彰身后,不敢稍离。 不是他们拘谨,实在是这一座宅邸的气势太过奇特了,奇特到仿佛能镇压整个天地。而他们,亦是在这一座宅邸的镇压范围之中。 尤其是,除了这一座宅邸以外,还有许多或是高远或是冷淡或是深寒的目光从各处投来,在他们身上徘徊不去。 这如何能不叫他们束手束脚? 看着前方举手投足间自在洒然的孟彰,罗先生、甄先生两人更是收敛了心头纷纭的杂思,眼观鼻鼻观心,心湖澄净近似秋水。 没奈何,他们三人不是孟彰,非但在这座宅邸面前没有任何的优待,更没有得到这些酆都之人的接纳、承认,便只能这样做了。 谢必安目光瞥过跟在孟彰身后神色很有几分压抑的孟庙三人,笑了笑,道:“此间人多事杂,怕会有人冒犯小郎君,小郎君不若先随我等去旁边坐坐,也能得享几分清净。” 孟庙看向谢必安的目光便带上了几分感激。 “也好,就劳烦两位郎君了。”孟彰也点头。 沿着台阶走上去,便是酆都这一座宅邸的大门,大门上方,有匾额高高悬挂。 匾额上阴文篆刻而成的“酆都”两个大字,只是看得一眼,便直叫人心头发寒。 从大门匾额下走过时候,孟庙甚至都没有抬头。 既是不敢,也是不能。 分明是无形之物,但这一刻,孟庙却似乎听到了锁链抖动的声音。 它起自心头,也存在于魂体至深处。 听着这些锁链抖动的声音,孟庙眼前似乎有一一片片光影闪烁浮现。 那是生前死后,他过去所做的一切作为。 有善,有恶;有他到如今都还记忆犹深的,也有他已经忘却了的;有他清楚地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的,也有他不知道善恶对错边线与界限的…… 孟庙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这些都是他的过去这一个事实。 到终于迈过那一个门槛时候,孟庙才回过神来。 他抬眼,便自对上孟彰看定他的视线。 “……阿彰?” 孟彰对他颌首,然后目光就转落在了旁边等待的谢必安与范无咎。 “两位郎君,我这族伯似乎有些不适,不知可有什么办法?” “小郎君莫急。”谢必安笑道。 范无咎看了孟庙一眼,又扫了扫侧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现出了自己死相来的罗甄两位先生,抬手从袖袋里一摸,摸出一把香火来分过去。 “用这个。”范无咎声音很冷,全不见他面对孟彰时候的温度。 但孟庙、罗先生、甄先生三人却不敢多问,拱手谢过后,才伸手去接那三支短且小的香火。 谢必安在为范无咎在孟彰面前打圆场。 “我这搭档就是这个性子,脸凶。不过小郎君你放心,我这搭档他是个好人。” 孟彰半点不曾质疑,很是信服地点头。 “我知。” 酆都黑白无常中的黑无常,怎么可能不是个好人? 谢必安细看得孟彰一眼,最后也点头:“小郎君不会误解那就太好了。” 谢必安目光放长开去,越过孟彰时候,就看见自家搭档无声无息缓和下来的眼神。 比起方才时候他面对孟庙、罗先生、甄先生时候,实在是温和太多太多了。 被针对了的孟庙、罗先生和甄先生默然垂落目光,未有任何话语。 哪怕他们知道,既然针对他们的范无咎是“好人”,那么他们这三个被“好人”针对了的人,再怎么样也不能被收入好人的行列。 方才那话说是谢必安在为范无咎辩解,又何尝不是谢必安将他们给定性了呢? 然而,尽管谢必安的话语跟范无咎的态度一样刺心,但已经在酆都匾额下走过去、返照昔日种种的孟庙、罗先生和甄先生,却也同样清楚,真按照酆都的标准来,他们确实不算什么好人。 “但两位郎君,我族伯与两位先生,却也不算是全然的恶人。” 孟庙、罗先生、甄先生不说话,孟彰却也还是为他们辩解了一二。 谢必安、范无咎这两位酆都无常对视得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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