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弗妮的到来似乎改变了什么,但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埃里希还是那么地体贴温柔,有关暗恋的所有一切都没有被摆到明面上来,只要埃里希不主动揭穿这一切,这将会成为他们三个人之间永远的秘密。 风吹拂过白桦林间,也同样吹拂着珀西的心。 阳光正暖,在林间散落硬币大小的不规则光斑,他的心就如同这些光点,凌乱地洒落在萨默斯莱平原的每一处旷野。 埃里希什么时候会离开? 珀西总是忍不住想到这一点。 这个念头在送别黛弗妮以后,在他的脑海里愈演愈烈,已经剧烈演变到了无时无刻都要在脑海里出现的地步。 但是他不会主动去提醒埃里希,亲口询问像是一种驱赶,他不希望充当原野上驱赶野兔的安德鲁貂,他希望埃里希能顾永远留下来。 这当然是一种奢望,没有什么是能够永远长存的,无论是真理还是谎言,只要时间足够久,任何一样东西都会被风化成时间长河里的一捧流沙,更何况只是一件虚无飘渺的妄念。 还是先抓紧眼前。 珀西摒弃杂念专心开车,将车开到了春末播种过后的麦田边上,站在桦树荫蔽下就能一眼无际这片广袤的田野。 一个月前这里只是遍布凌乱杂草的低矮土地,在翻动土壤露出深棕色的土块后麦种被均匀播撒,几天过后降下的一场小雨催生出细密的浅绿色嫩芽来,它们汲取水分,它们吸收光照,由趴伏在地面上的那一层细碎绒毛成长为柔韧的绿丝,随着风的形状荡开深浅不一的波弧。 这些麦苗还很低矮,短暂的成长时间并没有使它们高过珀西的膝盖,它们只长到他的小腿中间。 “我小时候乘坐火车经过麦田时,我就在想这些青绿的麦苗会不会像草丝一样柔软。我曾经追逐过狩猎鹌鹑的猎犬,然后跌进了柔软的草丝里。”珀西站在田埂上,突然之间很想跟埃里希分享一点童年的斑驳留影。 “现在你可以试着触碰一下,它们到底像不像你想像中的一样。”埃里希很乐意倾听珀西的分享,并试着给出珀西想要听到的建议。 于是两位穿戴得体的先生并排蹲在田埂上,出于强烈的好奇心开始触碰这些低矮的麦苗,它们尖尖的细长叶片划过先生们的掌心,像细小的锯齿,即使尚未露出日后焦黄时候的牙尖嘴利,但依然不容小觑。 “和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它不够柔软,甚至还有一点锋利。”珀西觉得有点失望。 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趴在橱窗上看着草莓奶油蛋糕想象它的味道该有多么的香甜,但长大以后能够付得起无数个草莓小蛋糕的价格以后满心欢喜地品尝,结果在味蕾上扩散开的是又酸又咸的味道…… “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埃里希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在萨默斯莱平原说出这样一句话,但这次的体验唤醒了他久远的记忆,“这样让我想起了在斯科利的那场战役,我和我手下的士兵们途径一片麦田。那里曾经是一个村落,但因为战争,整个村落能够留下来的村民已经不多了,他们很警惕我们会烧毁这片仅剩的麦田。” “他们的麦田有能够留下来吗?”珀西情不自禁地追问道。 “我不太清楚。因为村落的距离离战场实在有些太近了,这片麦田横插在了两个敌对战场的范围内,村民的手里没有能够使用的热|兵器,他们拿着锄头和铁锹,警惕着我们的枪口,那些没有完全成熟的麦穗是他们全部的希望。”埃里希陷入了回忆,那是一个傍晚,他带领着手下的队伍短暂地途径,短短几秒钟的对峙过后两队人都与彼此之间错开,没有人想将鲜血洒落在这片麦田里。 “希望他们的麦子能够丰收,要在战争中维护一片麦田,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珀西叹了一口气,他由衷地希望那片麦田会迎来平安丰收。 “我清晰地记得,那些尚未成熟的麦芒就是这样的尖锐。”埃里希继续说道。 珀西的手无意识地继续抚摸起手下的麦苗,他突然在想另一件事。 种植在这片广袤的田野上的小麦从幼苗成长至完全成熟的金黄麦穗,需要整整两个季度的时间,他希望埃里希能够留到玫瑰盛开的灿烂花期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他想要再贪心一点,这次他希望埃里希能留到麦田丰收。 “埃里希……”珀西开口,但又及时止住话头,这样的话不应该告诉埃里希,这是即使在许愿池里扔整整一麻袋硬币都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怎么了?”埃里希侧过来脸去看他,声音既轻柔又坦荡。 珀西看着倒映在那片蓝色湖泊里自己的倒影,突然之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没事,我们应该回去了。”他摇了摇头,最终用这样的话搪塞过去。 埃里希点点头,珀西的心思其实很好猜,他读懂了他的心不在焉和欲言又止,珀西害怕他会离开。 那么他真的会立刻离开萨默斯莱平原吗?这里的风景的确很好,但是终究不是他的家。 将他维系在这里的唯一系带是珀西,因为珀西他才来到这里,而又因为珀西他才想要留下来。 一种秘而不宣的隐秘心思在埃里希的心底生根发芽,他从来都是一个过分清醒的人,然而这次在他自己刻意的忽略之中,心中的天秤一点点倾斜,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分量作为砝码,一点一点地加重了他那颗尚未看清自己的心。 珀西的爱恋始于年少,年少的爱冲动且莽撞,轻易地爱上别人在热潮退却后理智回笼,就会发现年少之爱只能存于回忆,但埃里希并没有随着岁月变得不堪入目,这样越酿越深的爱意根本无法割舍。 此时此刻,两个人的心在一种奇妙的状态下找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点,他们都不希望此刻就离开。 “走吧,我们现在回家。”埃里希最终对珀西说。 他没有意识到他用了“家”这个字眼,一个多么温馨又甜蜜的称谓,在他的嘴里说出来珀西仿佛看见了昙花一现。 “好,我们回家。不知道威尔现在在家里干什么。”珀西微微翘起了嘴角,他有被这个无意间从埃里希嘴里溜出来的字眼取悦到。 “它是个小坏蛋,真希望它没有欺负白手套爵士和吉米。”埃里希察觉到他的情绪回涨起来,忍不住也跟着弯起了嘴角。 顺着白桦林荫下的道路,他们开车回到佩克诺农庄,一个在上个冬季修缮完毕,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现在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第33章 珀西是在黛弗妮走后的第二天察觉到异样的。 他突然之间发现埃里希似乎有些过分关注他了。 其实也并没有多么突然,只是他发现埃里希比往常来得要更加体贴,他无论说什么或者做什么都总是很能够得到埃里希的及时回应,迟钝如他都能够察觉出来的关注,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虽然珀西很喜欢埃里希没有错,但在他窥视埃里希时因为埃里希同样对他也有着高度关注,那么这种场景就会变得尴尬起来。 在第三次与埃里希双目对视以后,珀西很是心虚,轻咳一声开始转移话题:“埃里希,你要和我一起去霍金斯家的葡萄园看他们抓兔子吗?” 他投资了霍金斯家的葡萄酒生意,那么理所当然的,葡萄酒出产的源头葡萄种植园他也有一定的份额。 夏季正是葡萄生长的好时机,而野兔总是格外泛滥,它们四处打洞破坏葡萄藤的根系,不把它们统统抓走今年的葡萄产量一定会大大减产。 出乎意料的是,埃里希拒绝了这个提议:“不了珀西,我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到镇上去做,你可以将你的汽车借给我吗?” 在萨默斯莱平原度过的几个月里,他一直和珀西称得上是形影不离,今天突然提出这种重要的安排让珀西觉得有点失落。 但是埃里希的私人事务他不应该去插手,他也不应该去询问缘由,所以他只是点头同意:“可以的,你需要一份林德伯格镇的地图吗,我想你会很需要它。” 埃里希微笑起来:“感谢你的细心,我几乎忘记了还需要地图这件事,那么也请把地图一起给我吧,我很需要它。” 珀西并没有说什么想要陪伴埃里希一起去的话,而是把地图找出来,叮嘱了一点注意事项以后就出发去霍金斯家的葡萄种植园,他们彼此之间都是成年人了,总有一些自己的事情需要去做。 汽车借给了埃里希,那么去葡萄种植园的路程就乘坐马车去,路途并不算格外遥远,是可以忍受乡间的土路的一点小颠簸的。 夏季已经正式进入萨默斯莱平原,空气里的水分被阳光充分蒸发,在灼热的太阳光照底下多站一会就会感觉自己是德里纳河滩上搁浅的鱼,即将要被蒸干水分变成可以当作飞镖的锋利鱼干。 珀西换上夏装以后依然觉得空气有些过分灼热,拉上马车车厢的窗帘才稍微好受了一点。 借给埃里希的是没有顶篷遮蔽的敞篷汽车,他开始担心埃里希会被这样灼热的光线烧伤皮肤。 他完全忘记了去往林德伯格方向的乡间道路有一大片白桦林作为荫蔽,只有一小段路完全暴露在阳光之下,这样的担心有点多余。 抵达霍金斯家的葡萄种植园时,霍金斯先生和戴维斯已经早早在种植园中央的休息小屋内喝上了冰镇的葡萄酒。 捕捉野兔这样又累又热的活计并不需要先生们亲自动手,先生们只需要喝着葡萄酒坐在阴凉的屋内闲聊,偶尔出现在屋檐下监督一下工人们的工作进度,然后就可以完美地结束这一场捕猎活动。 “谢菲尔特先生,一路上上热坏了吧,快来喝杯葡萄酒,也有冰镇过的果汁。都是这些该死的兔子,我们才要忍受炎热担心收成,今天我们就用抓到的兔子好好烹饪一桌美味。如果克莱顿小姐还在的话,还可以用一部分兔子来做上一身皮草,这些野兔咀嚼葡萄藤有着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很适合妆点年轻小姐。”霍金斯先生热情地招呼起珀西。 “夏季才刚刚开始,现在计划冬季的毛皮大衣还是太过早了。”珀西摘下帽子,在一旁特地空出的座椅上落座。 “谢菲尔特先生可真是幽默!”霍金斯先生哈哈大笑,身后的男仆走上前来替他满上一大杯漂亮石榴红色的冰镇葡萄酒。 “野兔抓捕已经开始了吗?”珀西端起酒杯尝了一口杯中的酒液,酒精味道并不算太重,可以用来解渴。 “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种植园的工人带着貂和游隼在种植园的各个兔子洞之间钻,直到现在已经抓了有一笼兔子,都是灰色皮毛的大长条。”戴维斯用手比划起来,两只手的距离拉得老长,让珀西开始疑惑他比划的是兔子还是一架手风琴。
52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