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能出门为家人打拼的,只有我。 我喜爱我们那个小小的家,因为里面总被收拾得干净又整洁,我的家人们跟外面那群穷凶极恶的卑劣之徒不一样,他们象征着温馨与快乐。 但我却是厌恶卡列区的,地里肮脏的臭水,街道上蜡黄肌瘦的面容,那一双双闪烁着贪婪的眼睛,无一不令我觉得我的家人不能长时间在这里生活。 我要用双手改变我的命运,为此我没有时间休息,虽然楠楠有时会小声劝说,但在我看来他这是小孩子不懂大人的苦痛。 什么是爱好?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明白陈楠为什么会喜欢那些画满了图画的书,认字在我看来是生存的必要条件,所以我学习了,对于一个连吃饭都成问题的人来说,多余的审美情趣都不过只是在底层生活的负累罢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陈楠和奶奶像是闻不到空气中无时无刻不弥漫的臭气似的,他们或许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这令我感到惶恐,因为每当我回到街区,我都会因为这股味道不住地呕吐,我的嗅觉好像天生比他们发达,那些粗糙的食物他们吃得习惯,我却因为日子一天天过去而愈发无法忍受。 在楠楠离开我之前,我一直都在为离开卡列区而操劳奔波,直到他与奶奶接连消失在我的世界,我才如同一个刚学会同外界接触的小孩一样,开始了解他们的乐趣、他们的生活。 奶奶会教楠楠念字,看得出她曾是个有文化上过学的女性,同卡列区的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有的时候她会做一些绣活补贴家用,那些精细的绣活需要付出巨大的时间成本,在粗糙的卡列区往往买不了几个钱,所以我向来无法理解奶奶,只觉得还不如帮人洗衣服挣得多。 楠楠是个很好养活的孩子,明明是传说中天生娇贵的omega,但却总是只需要几本我捡来的破烂图画书就可以满足,他能够成天整日地将自己锁在家里,严格遵照我的嘱咐哪儿也不去,就是一遍遍看我给他捡回来的书籍、拼接那些零件,参照着我从来看不懂的说明书。 直至奶奶撒手人寰,我才意识到出于她手的绣活是多么精美,她爱这一切,哪怕眼睛看不清、即将瞎掉也要继续去做。 直至楠楠被人拐走,我才拿起他留下的《怪盗Z行侠记》细细品读,此前我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精妙美好的故事,哪怕它显然是虚假的。 这些我所不理解的虚浮,是奶奶喜欢、楠楠喜欢的。 于是我蹙眉费尽全力去理解,最终觉得,或许是因为生活太苦,他们只有在看着这些,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才会不觉得痛苦吧。 攒够钱、打探好消息,在离开卡列区后,我也开始学着画画了。 身为beta,我知道我各方面都很平凡,画画这种事情,我可以说是毫无天赋。 但当我想起他们的时候,却总想做点儿什么来弥合我心上裂开、不住流血的那一条缝。 于是我开始学习了。 从一开始的拙劣,到后来的勉强能入眼,而今,我已经能够粗糙地临摹楠楠最喜欢的《怪盗Z行侠记》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令我忘记了曾经我为之奋斗挣扎的一切,然而看着眼前这幅宛若幼稚园小孩的拙劣之作,我忽然意识到或许只有我的身体我的手,还有日益精进的画技还记得。 闭上眼,虽然并没有眼泪落下,但当视线触及到这幅简陋的画作时,我终于愿意相信莫尔了。 起码他让我回忆起了过去。 那些或痛苦或挣扎的过往,证明我是一步步,从卡列区走到这里来的。 指间描摹的纸张纹路,是陈旧的。 它的边缘也已经有些泛黄,像是已经在这里贴了不知多少个时日了。 看来曾经我的确在这里停留。 和这位名叫莫尔的少年一起。 “最开始,他接触的是前往卡列区海边度假的贵妇,后来打出一点名声,拿到推荐信后才有了在埃斯卡罗区的经济来源,十分幸运的是,联合校预备科的录取通知书也在这个时候邮寄过来了,它能够让他免去多余的程序直接从卡列区前往埃斯卡罗区,相当于一张通行证吧。”略略垂眸,莫尔脸上的笑意是淡然的,关于我的这些过往自他嘴里道出的时候是那样轻易,就好像比起我自己他更了解我似的—— “刚到埃斯卡罗区的时候,他只能接到最边缘贵族的单子,那些omega们见他,很多时候只是为了引起他们老公的嫉妒,他总是会被当做奸夫从豪宅里赶出来,好几次他的背被那些alpha的鞭子抽得体无完肤,但他不会供出那些亲爱的夫人闷,因为他明白像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在贵妇圈中的名声是最重要的。” “有时候就算执行了委托,那些只图新鲜的底层贵族在最终会生出‘这一切都不值得’的念头,他们直接将他拉黑删除,他没有任何发声的渠道,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隐忍换来了那些人不随意散播谣言的仁慈,哪怕受到了再大的委屈,他也总会尽量不得罪任何人,因为他知道哪怕走错一次,他向上攀爬的唯一道路或许就会被毁掉了,摆在他面前的道路总是只有一条,他人生的容错率太低了。” 说到这里,莫尔忽然回过头,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现在你身边,似乎围满了跟沈家和叶家相关的人……你是不是觉得,跟他们接触似乎还挺容易的?”缓步走到我面前来,极为缓慢地,莫尔抬起双臂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你说,有一天他会不会也忘了,他究竟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终于走到这里来的?” 一时间我哑口无言,而今或许我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omega,似乎比我本人还要了解我的过往。 同为叶家人,对于叶瑰穆的手段,他应当再清楚不过,所以他才会一下子便猜中我的真实身份的。 可是……即便明白了这一层,我的内心也依旧不太明白——这个名叫莫尔的omega,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为了让我重新想起自己寻觅陈楠的目的吗?还是说,现在他口中的这番长篇大论,仅仅只是为了让我取信于他罢了? 用力,缓慢地令他的手臂离开了我的肩头。 然而他却更进一步地上前,索性直接抱住了我,“陈粟,我喜欢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就算你变成了omega也没有关系,就算你结婚了也没有关系。” “我喜欢你,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诉你。”
第33章 吻 头脑木木的,一瞬间,我简直巴不得自己聋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忽然转到了这个方向,也不明白“我”,亦或者说陈粟,有什么好喜欢的。 可眼前这omega却偏偏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像是在观察着我脸上的每一个神态,就好像既期望我回答,又期望我不回答似的。 “很多事情都还没确定。”这样说着,我别开脸,诚然,我怎么可能给予他任何回应呢?“更何况你确定?你们家主好像还挺在乎我的,无论我是谁,你的这种行为,他都不会姑息。” 要是眼前这人是叶瑰穆派到我手下的奸细,方才那么说只是为了博取我的信任,那就完了。 得到我模棱两可的回复,眼前的omega颇有几分颓丧地垂下手。 他只低头了大概三秒,不到五秒的时间,就重新振作起来了。 “好吧,”他笑道,“那多余的信息,我不要给你说了。” “原来这是交易么?”我笑了,跟随他的脚步走出门去,眼睁睁看着他“啪”地将门关上,毫不留恋的样子,“是,又怎样呢?”抬起下巴,他这样问我。 不怎样,我对他毫无办法,我承认他提供的线索的确很有价值,但考虑到他的身份,有些风险我还是尽量不要去承担了。 在离开这片昏暗街区的路上,我问:“你曾经到卡列区疗养过么?” 先前已经问过叶瑰穆这件事,他也建议我找叶家旁支的人多多询问来着,既然是已经透露过的信息,那么想必也就没有害怕泄露的必要了。 “……”不知为何,身旁的莫尔低着头,静默了许久。 不同于本家的叶瑰穆,他的发色给人一种浑浊的、不纯粹的感觉,就好像染发之前没有漂洗完全似的,不过并不意味着他不美,相反因为略微深重的配色,倒衬得他比叶瑰穆那样的人看起来更像个凡人,而并非一个外表圣洁内心却污浊的虚伪精灵亦或者天使那样的角色。 “当然,我去过。”他的回答轻飘飘的,就好像一片被风吹落的羽毛,“怎么?你想跟我道歉么?”勾起一边的唇角,眼前的omega眼睛略微睁大,看着是促狭的。 他的心情似乎忽然变得很糟糕,并且不是一般程度上的糟糕,真奇怪,分明在我先前拒绝他时,他不是这样的。 “因为很多事情还没弄清,所以我不知道我的道歉是不是有效的,”脚步略略放慢,我转身面对着他,他似乎被我的严阵以待震慑到了,呆愣愣地,看着我,“但无论是对之前的哪一件事,我想,我都是对不起你的,我看到你的头发你的眼睛,我意识到我该向你道歉,对不起。”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如果我说我不打算原谅你呢?”他像是在开玩笑,却又好像无比认真。 “没关系,这反正是我想做的事,跟你是否原谅我无关。”我尽量平静地,向他阐述了这一事实。 于是莫尔加快脚步走到我的前面,他好像不愿意让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我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直到他回头,用一种兴师问罪般愤慨的语气跟我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表面上在道歉,一副懊悔歉疚的样子,其实根本还在怀疑我,觉得我不值得信任,对不对?” “我从来没有这么说。” “不妨你好好想想吧陈粟,”自顾自地,像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正确性,莫尔抬高下巴,“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确定那个‘暗金色头发的孩子’是我,在联合校预备科的日子,你是绝对不会允许我靠近,也是绝对不会让我帮你打理那些有关委托的事情的。” “毕竟做委托爱人这种事,在联合校这种地方,本身就上不得台面。”的确,在人生地不熟的条件下,若非是一早认识、并且十分信任的人,我绝对不可能将这种事情交付给别人。 看来这个莫尔的确十分了解我的性格。 就算他是编造的,日后我逐渐回忆真相,他的谎言也会不攻自破。 所以他的话应当不假。 于是面对着他,凝望着他的眼睛,我说:“其实怀不怀疑都无所谓,只要我们曾经相处的那些过往是真的。” 莫尔的眼眶似乎有点红,不等我走到他面前,他便已经转过身,拒绝面对我。 我略微觉得有些好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而重新振作的他俨然又一副淡然中带着些许嘲弄的模样了,“其实我还蛮意外的,你居然还愿意跟沈家的人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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