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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努力的，我们都愿意他在这里。” 在众人力挺中，纪由心扬起下巴，意思是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是吗？” 纪严心漆黑无情绪的眼珠看着他，抬手指了指唐总监：“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做这个总监，那你知道他花了多少年才坐到这个位置吗？” “八年。” 纪严心继续冷冰冰道：“包括今天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没有人不是经历了寒窗苦读，大学四年拼命读书做社会实践才换来一张堪堪够到公司门槛的简历，还要经历数轮招聘笔试面试的苦心准备，实习期的提心吊胆，每一天|朝九晚五的努力工作，才能够出现在这间办公室里。” “你呢？纪由心，你有什么？” 纪严心向他迈进了一步：“以你影视学院还延毕的学位，公司的人事部门看都不会看一眼，说到底如果你不是董事长的儿子，你连进入公司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做什么总监，在这里心安理得地发号施令。” “你！” 纪由心气得脸色发白，纪严心却毫不心软：“你这种做法，和你最不齿的，那个靠关系上位的姓萧的演员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落地，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唐总监见事态控制不住，只得挥手让大家出去，给这两兄弟单独相处的空间。 周捷是最后一个出去的，离开之前，他走到纪严心身边，恳切地对他说：“纪先生，有什么话，您可以好好和小纪说，他能明白的。” ……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一站一坐两相对视，半晌，纪由心一抬手把桌面上的水杯“哗啦”扫到了地上，眼眶已经红了，他冲纪严心吼道：“你是不是有病，你是我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我！” 从小到大，纪由心一直开玩笑说他哥哥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但心里一直相信哥哥看上去如计算机般只有理性没有感情的外表下还是有亲情在的，但是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再一次相信纪严心就是没有人类的感情，因为哪怕看到亲弟弟如此崩溃无助的样子，他依然可以做到无动于衷，说出的话如电脑输出答案般冷漠：“因为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你凭什么决定我应该待在哪里？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是小孩子，我有权力决定自己的人生！” 却见纪严心难得露出一个嗤笑般的神情：“从前在娱乐圈，是你的经纪人为了你前后奔走遮风挡雨，后来是你的那个笨蛋男朋友，现在你不过是遭受了一些挫折，看到了一点点世界残酷的真相，就觉得受不了要退圈，跑到妈妈的公司里当吉祥物，从一个避风港到另一个避风港，这就是你所谓的长大？” “只能接受顺境不能承受逆境，遭受一点不如意就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这就是你所谓的梦想？” “如果是这样，那你根本就不配谈梦想两个字。” “纪严心你就是有病！” “别以为我会相信你明白什么普通人的生活艰辛，包括唐总监的资料都一定是西蒙搜集给你的，说我长不大，你根本连人都算不上！” 纪由心激动地抓着轮椅扶手，用力到指节颤抖发白，直接站了起来，冲纪严心大喊：“你根本不是人！你从来没有人类的感情！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 空气凝滞，他注意到纪严心看向自己的目光，像是什么隐私突然暴露在众人之前，下意识扶住桌子想要掩饰什么掩饰，却被纪严心一把抓住了手腕，如同玻璃一样的眼珠直视着他：“看到了吗纪由心，你早就不需要什么轮椅，什么拐杖了，你早就长大了，可以自己站起来了！” “既然如此就堂堂正正地站起来！不要再希望依赖任何人，不要指望任何人会同情你可怜你，不要像个要不到糖的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又哭又闹，大家都心疼你才不忍心逼迫你，但你自己应该清楚，你已经不再是孩子了，那就像个成年人一样自己去面对这个世界的真相，无论那有多么残酷，断了腿不能再跳舞又怎么样？被所有人厌弃要你退圈又怎么样？这就是你的人生，你应该接受它，面对它，然后把它放下，继续向前走。” 纪严心终于松开他的手，纪由心白皙的手腕上已经被攥出了红痕，他转过头，冷酷道：“现在，自己收拾东西从你幻想的温柔乡里滚出去，这也是温董事长的决定，不然我就真的让人把你扔出去，你自己选择，我说到做到。” 一分钟后，纪由心看着他哥哥离开的方向，愣怔着久久不能回神，半晌，他重重揉了下脸，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心像是被挖空了一般。 离开集团总部大楼的路上，西蒙的声音通过左耳的耳机响起：“医生宣布由心腺体受损失能的那一天起，你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三天三夜，最后把两台进口机器砸了个稀烂。” 作为一个真正的ai，西蒙的语气竟然有明显的叹息：“严心，其实你可以换一种更柔和的方式的，明明很紧张弟弟，为什么不承认呢？” “你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大楼外的阳光倏然照射在脸上，纪严心停住脚步：“正因为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我才认为，经过这件事情之后，我们所有人都应该知道，纪由心要走的那条路，没人能给他真正的庇护。” “除了他自己。” 他慢慢走下台阶：“如果纪由心要学会的是自己长大，那我们应该学会的，就是放手。” “给他自由。” 司机把车子开到台阶下，走下车为他拉开后排的车门，纪严心扶住车门，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方向：“等他失去所有的庇护和束缚，在他以为的一无所有里，捡起真正的自我，才会有勇气去弄清楚这个世界运转的真实规则，去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生活。” “然后，这个笨蛋才能在最深的深渊里，握着仅剩的一点希望，在梦想里得到真正的自由。” “那你呢？” 坐进后座，西蒙的声音轻飘飘的：“刚刚小纪说的话，你是怎么想的？” 纪严心打开电脑的动作一顿，道：“我很清楚在我要做的事情上，不需要多余的感情。” “在意一个笨蛋的观点，你也要变成笨蛋吗？” 西蒙没有再说话，车厢里沉默下来，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一直到路程过半，西蒙方才带着轻微无奈和笑意问：“今天晚饭之后，可以陪我听一会儿音乐吗？” “如果有时间的话。”纪严心盯着屏幕，面无表情回答。 又想起什么似的：“纯音乐可以，不准听纪由心的唱片。” 西蒙表示抗议：“可我是弟弟的粉丝。” “那我建议你提升一下审美水平，而且他现在是劣迹艺人，你应该离他远点，不要学坏。” 西蒙：…… 大雨泼天而下，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淅沥的雨声中，漆黑的墓园里，远处松林在风雨中响起阵阵松涛，在夜色中矗立成模糊的黑影，雨水汇集在纵横交错的走道上，沿着石阶冲刷而下，一个单薄的身影在其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失魂落魄看不出要去向何方，如同走在泥泞坎坷的世路上，失去了方向。 大雨早已经把他的衣衫打湿，沿着乌黑的头发滑落在苍白的脸上，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停下在一处墓地前，脱力般跌坐在了墓碑旁。 墓碑上，一个青年人照片静静嵌在漫天风雨里，光风霁月君子如玉，下面镌刻着“纪珩”二字及生卒年月。 纪由心把额头抵在冰冷的墓碑上，手指抚上墓碑上的凹痕，声音在雨声中如此渺小：“对不起，爸爸。” 他说：“我不是故意这么晚来打扰你，我只是，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已然分不清是否还有眼泪。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的粉丝，妈妈，哥哥，还有喻少闲，我把他们都弄丢了。” “我是不是很给你丢人，爸爸。” “我没有你和哥哥那么聪明，没有妈妈那么强大，曾经我也以为自己是个舞蹈的天才，小时候你也很喜欢看我跳舞，可是我再也不能了。”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潮湿阴冷的气息钻进还没有完全愈合的腿部，疼痛如同针刺一般，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个破碎的梦想。 纪由心捂住脸，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娱乐圈没有我的位置，公司里也没有我的位置，那我到底应该去哪里呢？” 无数的茫然困惑将他笼罩捆缚，他掏出手机拨出那个熟记于心的，喻少闲的号码，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按断。 那个人远隔重洋，他们也不再是恋人。 再也没有人能为他解惑了。 他闭上眼，额头一下下碰在坚硬的墓碑上：“爸爸，我该怎么办？” 照片上的人永远被定格在了生命最为繁盛的时刻，静静俯视着短暂的生命里没来得及看到他长大的小儿子，沉默着，没有给出回答。 大雨还在下，无边的寒冷将纪由心笼罩，没有完全病愈的身体无法抵抗风雨的打击，他渐渐失去了意识，在漫天大雨和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刺骨的寒冷渐渐转变成一种不正常的热，不知过了多久，纪由心感到雨终于停了下来，身体重新回到了一种柔软和安全的包围下，虽然还是昏昏沉沉的热，却让人莫名放下心来。 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他的额头，叹息似的声音响起在幽暗的梦境里，好像一朵云将他托起。 “要好起来啊，笨蛋。”
第118章 纪由心高烧烧了整整一天一夜, 醒来的时候，躺在公寓的床上，勉强支撑起身拿掉头上的冰袋, 周捷端着一碗感冒冲剂走进来, 见他醒了急忙走上前来，摸摸他的额头，嘘寒问暖喂了水之后把冲剂递过去, 纪由心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就皱眉头，周捷却坚持地一递：“嗯？” “好吧好吧。” 纪由心妥协, 一边接过药碗一边小声嘟囔：“现在你们一个个要来拿捏我了，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他一捏鼻子把药灌下去, 苦得脸皱成一团, 周捷往他嘴里塞了块糖, 然后拿着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还有一件事，你需要处理。” 亮起的手机屏幕上, 来电显示都是喻少闲的未接电话, 足足有十几条，还有没有回复的微信消息。 这件事可比吃药难多了。 纪由心没有动作，别开眼, 有气无力道：“你来帮我回, 我现在……” 他胡乱揉了两下头发：“还不能面对他。” 旧伤未愈又添新病, 想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狈憔悴。 这么难看的样子，怎么能让那个人看到呢。 周捷看了他一眼, 拿起手机到客厅低声和喻少闲讲电话去了。 等到周捷回来，纪由心坐在床上, 侧影薄得好像一道剪影，听见他的脚步声回过头,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还有一丝茫然，嗓音因为高烧太久而嘶哑：“周捷，那个时候，你说我的梦想里也包括着你的，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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