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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格梅尔大人。”褐色头发的牧师不情不愿地向我行礼，“日安。” “他并没有对您不恭敬的意思。”另一位牧师急急忙忙地开口，“我们都对芙蕾雅大人心怀尊敬，约翰森只是太过崇拜大人，以至于言辞不当，以您的品格，一定能理解的吧？” 我愣了一下，倒不是接受不了这顶高帽，主要是我的确没想到芙蕾雅会和教会有什么关系。我下意识开口反问：“芙蕾雅大人？芙蕾雅·罗兰成为了教会里的大人吗？” 和褐发青年不同，出来圆场的见习牧师圆滑许多，话文绉绉的，带着点儿刻板的疏离。“因为大人选择破去侍奉神灵的贞洁誓，所以我们并没有殊荣能时时得到大人的教诲。” 如果芙蕾雅变成了前圣女，那么她“将有圣称”的儿子肯定不会是亚瑟了。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确挂着“将有圣称”的圣勋。 我开口试探道：“我也没想到我能获得这项殊荣。毕竟我的竞争者都是十分有能力有品德的人选。” 这样不清不楚的发言落到褐发牧师的耳朵里果然足够挑衅，他急匆匆地顶撞过来，赞美了几个我听起来十分陌生的名字。 没有亚瑟·诺斯。 我四两拨千斤地把话题往旁枝末节的地方引了引，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对了，亚瑟·诺斯，他的事情……” 本来兴致勃勃地赞美我的竞争对手们的褐发牧师突然不做声了。连他都知道主动闭嘴，看来亚瑟的身份会给我带来足够的惊喜。圆场牧师的神色也足够古怪，他像是遇到了什么神术难题，半天才开口：“明珠公主一定会回心转意的，我觉得您不必过分纠结那个异端的事情。” 那个异端。天堂之镜果然是让人顺心如意的圣器，我的身份和亚瑟全然对调，事情变得有趣极了。 我对着圆场牧师笑了笑，转过头，走向了褐发牧师，我没管他紧张到狰狞的脸色，拍了拍他的肩膀，决定好心鼓励他一下：“小伙子，要我说，如果你把抱怨人家出身的时间用来练习神术，指不定能有比打扫卫生更高的成就呢！” 我转身离开的时候，褐色头发牧师的声音还在我身后回荡——“芙蕾雅大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比起见习牧师愤愤不平的蔑视，我更关注的是新环境里的新身份。在圣器搭建的世界里，我拥有了过于体面的出身，我拿到了生父贵族的姓氏——这点在意料之中，但是芙蕾雅……我试着召唤出基础的照明神术，我的指尖并没有像在成为克劳德·特里曼时期时那样蹦出来一个小光球，圣器并没有改变我的本质，它应该也不会改变芙蕾雅的。 在路过侍从的带领下，我走到车架前，车夫的询问声里，我坐上车，准备去面见我久别的母亲。 芙蕾雅没有住在奎格梅尔的府邸，她的住处离天使塔林很近。即使知道她不可能是真的“圣女”，但看着她一袭白衣坐在窗前，神情是我从没见过的柔和，我还是有些五味杂陈。上一次她露出类似的神情之后，她联合集结军的奎格梅尔，纡尊降贵地把我变成尸体扔进了河里。她微笑着叫出我的名字的时候，我下意识想捏一朵咒火出来。手抬到一半又停下，我没忍住恍惚，下意识开口：“白色很适合你。” “我甜甜的小鸟，”她放下手里的书本，“明明很会讨淑女欢心嘛。好啦，别板着脸，我知道你看不上罗莎，可她毕竟是帝国的公主，你总要做出些追捧她的样子，像那个诺斯，他的表面功夫做得就很好。” “亚瑟·诺斯很讨公主欢心？” “我知道你想找到可以与你匹敌的伴侣，宝贝，你的想法有些不现实，你需要一个妻子，平庸又普通的人类妻子，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为什么不能是个带着权势的公主呢？” 我忍不住问道：“就像你选择奎格梅尔吗？” “他是你父亲，他在努力做一个好父亲，你没必要一直和他置气。他有一点说得没错，即使做到顶尖，黑巫师的身份仍然见不得光。我们不是在阻碍你的自由，宝贝，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更自由。你可以同时拥有阳光下的生活和对黑魔法的追求，就和我一样。”说这些话的时候，芙蕾雅轻轻摇了摇头。可是，从她的眉目间，我却没有看到多少对我说法的不赞同，“你不要再纠结那小子的事情了，我让教会给他下了通缉。” 她走过来，踮起脚揉了揉我的头发：“别再愁眉不展的啦，我的宝贝，一切有我。”她拍了拍我的肩，坐了回去，又嘟囔一句，“已经长这么高了呀。” 如果没有预言、没有诅咒，她过得很开心。芙蕾雅在我面前，身形轻盈像舞中的少女。接下里的几天里，我用了些手段大体盘摸了一遍她的过去。芙蕾雅并不是从小在教会长大的圣女，青春洋溢的年纪，她通过一系列“神迹”挤掉了原本圣女候选人——也就是亚瑟的母亲——的身份，也许旁人无从发现，但我从那些“神迹”中看出了不少黑魔法的影子，她凭借黑魔法的天赋在光明阵营中混得如鱼得水，直到她“不小心”落入了奎格梅尔的情网之中，我想她是故意的，圣女的位置对她来说束缚太过了。 易地而处，如果我是芙蕾雅，我大概也会做出差不多的选择。她心中没有那么多牺牲和悲悯，不愿做真正的“圣女”，教会的势力和奎格梅尔都是她完美融入世俗的工具，她有足够的声望和权势，黑魔法是她的追求，爱情不是。她是自由的，从她刚刚的话里我明白，她想要给我的也是这种自由。明明因为分离出戈德，我已经没有了大部分情感的牵绊，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如果这是真的就就好了。怪不得这个圣器从来只给濒死之人，和镜中的世界相比，真实的世界似乎也没有那么值得珍惜。 比起追查芙蕾雅的过去，搞清楚我和亚瑟的状况相比之下要简单得多。 我和亚瑟年纪相仿，他人缘比我好很多，但就像诺斯夫人没有争过芙蕾雅一样，老诺斯也在权争中失败了。奎格梅尔是个还算宽容的政客，他没有对诺斯一家赶尽杀绝，本来，只要亚瑟低调做人，他是可以在银月府休养生息的，毕竟，哪个大家族不是这样起起落落的呢？好玩的是，亚瑟·诺斯做了一件傻事，他和我的未婚妻——明珠公主私奔了。 带着明珠公主逃婚的青年就这样被芙蕾雅打成了异端。 亚瑟的行踪并不难追踪，很快，我就定位了他的位置。 他和明珠公主罗莎在奈特格一座不起眼的小城里，耶索城，我和他相识的地方。 ---- 热乎乎的更新来啦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我必须承认，我是抱着抓奸的心态出现在罗莎和亚瑟面前的，我特地挑了一个深夜，敲响了亚瑟的房门。镜子里的亚瑟保留了些许骑士的警醒，他回应地很快，但很可惜把我当成了别人。 “罗莎，我说过，如果你觉得后悔，那就不要……” 看清门口的我，亚瑟本来带着些冷漠的表情凝固了，比看见魅魔宣贞洁誓都迷惑。“罗兰。怎么是你？” 称呼是最快看清两个人表面距离的东西，他没有叫我“埃里克”或者“奎格梅尔”。他叫我“罗兰”，我母亲的姓氏。一时之间，我有些分不清我们在镜子里是否有夺妻之外的私交了。亚瑟退后一步，把我迎进了房里。“别在外面站着了，我最近有点儿麻烦。” 往屋子里扔了两个照明神术，亚瑟随意地把刚才匆匆穿上的外袍扔到了一边。他招呼我坐下：“你不是去游学了吗？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算了，别解释了，我知道你们神秘学者有自己的方法。” 我是他的神秘学者朋友罗兰。这可真有趣。 我坐到椅子上，对他说：“亚瑟，我这次是专门来找你的。” “你听说了……其实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亚瑟欲言又止。柔和的白光里，他的脸上只有逃亡的疲惫，没有和心上人远游的欢喜。 “所以你没有带着公主私奔到这里吗？” “我有。”亚瑟摇摇头，“我对罗莎有好感，所以我带她离开了，但是……她似乎并不是真的想要和我在一起，她只是必须摆脱和那个废物的婚约。” 我的情人当着我的面说我是个废物。棒极了。 “你甚至没有见过小奎格梅尔的面，怎么就人云亦云地说他是废物了？这不太像你能说出来的话。” 亚瑟笑了笑：“这么说他的确有些是为了泄愤，但这个人的风评的确不佳。因为体弱，他很少出现在人前，唯一参加过一次主教区的集会，还发表了不少渎神的演说。我听到了一些话，其实我并不觉得那像是废物会说的。但的确……太不敬了。”金发的青年靠在椅背上，他看着我，突然露出了一种有点儿让我看不懂的惬意来。他转移了话题，说，“带罗莎离开之后，其实，我想过你会来找我。” “我希望你来找我。” 他衬衣的开口里露出了锁骨，凹出漂亮的、适合我掌心贴合的弧度。 “我曾经以为她是我的全部追求，就像我以为权臣的一生会是我的未来。作为诺斯家的继承人，我做的不算差。但在一切翻盘之后，也许我不该这么说，但是我的确觉得很轻松。” “罗莎叫我带她离开，我照做了。起初我并不是没有欣喜的，但她毕竟是娇贵的公主，其实她不应该离开银月府，在发现我并没有卷土重来的打算之后……我和她表白了心意——对她的、对未来的……她哭了。”亚瑟有些懊恼，“不是喜极而泣，她哭得无所适从，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是像我们这样的，我当时提出要把她送回去，罗莎没有答应，她试图说服我。”亚瑟下定了结论，“罗莎喜欢的是诺斯家的继承人，不是我。我不怪她，我一直追求的也不是罗莎，是明珠公主。” “其实，我才是个废物。” 我没有肯定或否定他的结论，只是歪着头看着他。 “在逃亡路上，我时常会想到你，在你邀请我一同离开奈特格的时候，我很想要答应你。我不知道，如果你再坚持一些，也许我的确回答应你。” “我曾邀请你一同离开奈特格？”我微微怔住，瞬间明白了镜子里我和他曾经的关系，“我不会邀请普通朋友和我一起上路……” 我不喜欢人类，我在逃亡中长大，见过的人都太过赤裸，人类的本性中就带着背叛。我知道对于有些人来说，和普通朋友出游是很自然的事情，可我不愿意给我自己找麻烦，我不愿意时刻提防他人，可我更做不到不提防他人。说到底，其实名利场和荒原的区别没有那么大。我喜欢独处。 亚瑟显然是个大麻烦，就这样，我还愿意把他带在身边，镜子里的我也真是蠢透了。 亚瑟听到了我后半句低声的自语，他放出来第三个小光球，很认真地看着我。亚瑟的嘴角有轻轻的上扬，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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