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卫玄序眼底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轰然倒塌。 默了两息,然后他说:“别看我。” 肖兰时微怔:“什么?” 下一刻,不由分说地,卫玄序拉起肖兰时的那只手,遮挡在自己的眼睛上。 在低声的呜咽和身体的颤抖中,肖兰时感到自己的掌心滚烫,烫得灼人。 那一刻,不知为何,他也好想哭,肚子里仿佛有千万句话说不出口,浑身上下都有千万条伤还流淌着血,天地广袤无情,风霜雨暴冰冷,而他心底的爱人,正在借他的手掌,委屈地哭泣着。 “我理解你了。” 白蝴蝶雨在肆虐。 ◇ 第197章 要我杀她吗 咻一声脆响,肖兰时周围的一切颜色都在消融。 他静静地怀抱着卫玄序,感受自己的身体里又是一股翻江倒海的呕吐感,渐渐地,周围一切都暗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肖兰时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股极其浓烈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嘶——” 身体上一股久违的酸痛感立刻涌上来。 肖兰时坐在床边,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手掌,他试探性地蜷缩了两下手指,指头之间茧子粗糙的磨砺感重现,他在幻境中的那只如葱玉般的十指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 “这是……回来了?”肖兰时低声呢喃。下一刻。 “肖肖!你醒啦!”宋石熟悉的声音久违响起。 喊得肖兰时在恍惚中一顿,他缓缓抬头,用手背揉搓着宋石的小脸,最后还像是确认什么一般,没忍住,啪啪拍了两下:“这是真哒!” 宋石吃痛:“你做什么!” 看着宋石脸上拧成一团的刀疤,这下他确认,的确是回来了。 于是不由分说地把身子压上来,一把就搂住宋石的肩膀,又惊又骂:“小石头!你不知道,我差点都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宋石本想推开他的,可一听这话,立刻关切问:“怎么了?是不是又出现什么不好的了?” 肖兰时两手按着宋石肩膀,立刻撑起身子。 诚惶诚恐地喊:“妈的。你不知道,刚才那些大白扑棱蛾子差点没把我咬死!!” 宋石疑惑:“什么?” 肖兰时心有余悸地拍了他两下:“回头细说。”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问:“卫玄序呢?” “喔。你就知道担心公子,也不问问我的,”宋石闷闷不乐地哼哼了两声,最后小手往旁边那么一指,嘟着嘴,“那边。” 肖兰时循着指头望过去。 尽头,一处正冒着热气的小碳炉前,卫玄序一身浅碧青稠衣,半披着头发,正在用扇子闪动炉火底下的烟,神情格外认真,只不过,那动作十分生疏,芭蕉的蒲扇全把黑色的烟往自己脸上扇,一边煎药,一边把自己呛得直咳嗽。 宋石在一边嘟囔着:“公子虽然恢复了原先的外形,但似乎——哎!肖肖!” 那一瞬间,肖兰时彻底投降。 他不再抵抗,彻底承认,卫曦这个人,就是在他身上下了咒。 下了一种,当卫曦这个人一出现,他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人,听不见任何声音的魔咒。真恶毒啊!肖兰时想骂。 但是下一刻,他一头扎进卫玄序的怀抱里,绸缎的光滑,躯体沉重的碰撞,久违的松木香气重新挤占了他所有的思绪,肖兰时就打心里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充盈。 有你在,真好啊,卫曦。 肖兰时像只黏人的小狐狸,抱着卫玄序的两条胳膊越来越紧,脑袋蹭啊蹭啊的,怎么都不肯松。 紧接着,他就听见卫玄序低沉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 “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肖兰时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一般僵住。 下一刻,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卫玄序的脸上尽是一片漠然,而他双手还保持着怀抱卫玄序的姿势。 卫玄序低眉,淡淡望着他,双手后环到腰肢,捏起肖兰时的两只手腕,冷漠又温柔地将他拉开,重复道:“公子自重。” “哈?” 然后小石头巴巴地凑上来,小苦瓜脸:“我刚才说了一半,你就迫不期待地跑。公子虽然完全恢复了以往的形态,可这里,”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好像不大好用哒。”肖兰时:? “就是好像记不清一些人的意思。” 肖兰时:“记不得你?” 宋石摇摇头:“记得我。” “记不得金雀?” 宋石又摇摇头:“这也是记得的。” 肖兰时脸色一僵,指着自己:“你那【一些人】的意思,不会就单单指的是记不得我吧?” 听见他终于说在点上,宋石连忙点点头:“还有一些不重要的人,公子都记不得。” 肖兰时:“……”你直接说我无关紧要得了呗? 几息后,宋石似是宽慰般地拍拍肖兰时的肩膀:“公子这里的事情……就先如此吧。麻娘吩咐过了,等你醒来,她让你去找她一趟。” “娄前辈有什么事?” 宋石似是叹息道:“她伤得很重。”- 宋石领着肖兰时来到东北角的阁楼,吱拗一声推开房门,里头的呛鼻的烟味云雾一般扑面而来,呛得肖兰时喉咙直咳嗽。 他一面扇着手,一面笑骂:“不是说娄前辈受了重伤么?怎么天天还抽着烟枪?用来疗伤?” 云雾中,房间里响起来沙哑的一声笑:“没死呢?” 肖兰时随手推开房间的窗户,外头的冷风吹进来,房间里的烟雾就淡了许多。 一转身,他看见的首先是一张几大的藤椅。 麻娘就整个人陷在藤椅里,随意披散着头发,胡乱地在身上半披半搭了两三件轻纱的衣服,衣带不整,半裸露出她白皙的肩膀,上头隐隐还留着些斑驳,像是什么陈年旧伤。 在几件衣服的底下,不是人腿,而是一条约有一个成年人一臂宽的巨型蛇尾,从藤椅上垂下来,打着圈绕在地上,紫色的鳞片随着烟枪的闪灭,而一星一星地泛着光亮。 肖兰时一挥手,示意宋石离开。 “这不是托您的福,没死成嘛。” 麻娘慵懒地搭起赤裸的手臂,红唇微张,笑:“那你要怎么谢我?” 肖兰时:“我给您磕个头?” “嗤。”麻娘脸上的笑容更甚,她抬手在藤椅上叩了叩烟灰缸,“怎么好像更加油嘴滑舌了。” “娄前辈您不就喜欢我这样?” 继而,肖兰时低眉指了指麻娘的蛇尾,话题一转:“听宋石说,我不在的时候,出了意外,能问一句怎么了吗?” 语落,肖兰时明显感到麻娘的眼底忽然一暗。 可也是转瞬即逝,很快,麻娘脸上又挂起随意的笑容,看向他,道:“肖兰时。你要快些去寻卫玄序的魂魄了,我可能快要撑不住了。” 闻言,肖兰时先是一愣,而后不由自主地上前两步,皱眉道:“怎么了?” 麻娘用烟枪头指了下自己的蛇尾,反问了一声,道:“这还不明显么?” 肖兰时循着望下去,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条紫色的长蛇尾上,已然有许多鳞片被剥落,伤口处的附近,都出现了一种介于青绿之间的颜色,望上去,像是什么东西腐烂发霉了一般。 肖兰时凝道:“你中毒了。” 麻娘笑着点头:“是啊。” “可有解药?”问。 顿了顿,麻娘眼中突然流露出一丝苦涩,笑道:“已经找黄先生看过许多次了,他说这不是一种寻常的毒物,搜寻了很久,才发现这是一处先前已经绝迹的蛊毒,叫板压翘。” 肖兰时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麻娘嘴里吞吐着烟雾,幽幽地解释道:“原来摩罗有一户人家,姓莫,祖祖辈辈相传都是替贵人家养蛊为生,他们家的蛊毒极其霸道,就叫这个名字,板压翘。” “这蛊毒就像是童稚玩得跷跷板一样,凡是种下,只有一种方法解毒,那就是拔掉下蛊毒的毒师,碾碎蛊虫,被下毒的人就能勉强苟活了。因为手段极为阴狠,所以姓莫的一家,世代都隐藏在地底下,见不得光,这两天黄先生派人在摩罗打探了许久,本来好不容易找到一条消息的,派人去追寻的时候,发现最后的线人说,莫家唯一的那个男孩,已经在多年前被仇人杀死了。” 肖兰时不解,继续问:“那这毒又是如何上了娄前辈的身?” 麻娘淡淡耸肩:“谁知道呢?那天打得莫名其妙,我就这么一下,被击中了呗。也算我倒霉,命该如此。” 肖兰时立刻反驳:“这世间哪有什么命不命的。我从来不信。” “你倒执著。” 紧接着,肖兰时突然又提出:“若是莫家那个男孩没死呢?娄前辈你也说了,这莫家的蛊毒之术极为隐蔽,恐怕难以外泄,即使最终真的落入外人之手,那也有源头可扒,怎么不查呢?” 麻娘:“我和黄先生也不是没这么想过,但无论怎么说,莫家这条线索已经断了,我被下了蛊毒,恐怕如今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你尽快吧肖兰时,时辰完了,我可能也帮不了你了。” 话音刚落,肖兰时立刻:“既然有可能,为什么你不去查?” 突然,麻娘的笑容僵在脸上。 紧接着,肖兰时又继而问着:“有什么难言之隐么,娄前辈?” 麻娘忽然低下了头,窗户外的风虽然吹得细,可却刺骨的冷,她用手轻轻拉扯了下披盖在身上的衣服,盖住了肩头,她整个人裹在一团轻纱里,眉眼含笑:“小石头没跟你说吗?” “那个让我中毒的蛊虫,是小百合。你要我杀死她吗?” ◇ 第198章 下不为例啊 又说了好些话,肖兰时知道麻娘现在浑身没有力气,不过是在他面前强装起士气罢了,简单交代了两句,就走出了她的房门。 轰隆一声,沉重的大门被他关上,扬起了星星的浮尘。眼前的大门和房间,望上去像是已经废弃了许久了。也是。 她那样骄傲的人,如今连人形都没有力气复原了,自然不想让人看到她如今的凄惨。 “唉……”肖兰时叹出长长的一口气。 一转动脚尖,突然,正对上面容平和的卫玄序:“你来这儿做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倒是把肖兰时吓了一跳。 他没忍住,身体本能地退了两步,尖叫道:“你干嘛突然站在别人身后!” 卫玄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又正色道:“我刚寻到这里,不是故意的。吓到你了?” 肖兰时顺着自己的胸口,没好气:“你觉得呢?” “那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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