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昌开怀大笑,拱手道:“卫公子果然是个识时务的人。今日我赶时间,闲话不必多少,还有一件事,得依靠卫公子通融。” “一月前我家老大在旧东城里,好不容易挑了些长相干净的,本想捧成角儿戏玩,可没成想,半途之中那些人就跑了,看守的也被人杀净了。我们后林还正纳闷,诶,你说奇怪不奇怪,正巧我听说你卫公子的不羡仙里,后楼就藏着些会唱曲的。可否把他们叫出来问问,都是一个行当,说不好哪个就是旧相识了呢。” 此时宋烨刚好端着茶进门来,身形一滞。 卫玄序淡淡开口:“宋伯。把济堂的人领过来给他见见。” 宋烨抬头一凝:“公子,这……” 卫玄序抬手止住:“去吧。” 宋烨答应着,把茶杯搁在范昌面前,刚要走,手却被范昌摁下了:“不羡仙的茶都是你烧的?” 宋烨忙俯下身:“是。” 范昌鼻孔里哼了声冷气,单手托起茶盏,吮去一半,漱了两口,猛然喷在宋烨脸上。 “这茶烧得烂,人就别那么多话了。卫公子都没说什么,你一个下人,多管什么,对吧?” 宋烨弯着腰背,茶水湿了他的衣领。 肖兰时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一股巨大的力量握住了他的胳膊,将他猛地向后一拽。一转头,卫玄序站了起身,眼神阴沉得可怕。 “宋伯。把人叫来。” 范昌得意地把茶杯撇在桌上,剩下那半杯水也被泼了出来。 “卫公子是识大体的,不像这些下人。既然如此——”范昌拿起旁边的苹果,往前一递,“走了一路我也饿了,劳驾卫公子帮忙削个苹果。” 顿了片刻,他又添了一句:“用伏霜剑削。” 他让堂堂一个公子像伺候人一样削苹果暂且不提,他竟让卫玄序用伏霜!伏霜是什么?那是卫家传了几代人的名剑,更是家族的脸面。 这侮辱更像是把巴掌甩在卫家祖辈脸上! 肖兰时以前只觉得范昌德行有缺,万没有想到他如此他德行能这缺。 范昌毫无遮掩地露出讥笑:“卫公子,请吧?” 忽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 肖兰时透过门庭望过去,十几个年纪不大的黑衣少年郎正跟在宋烨身后,个个手里都握着长刀,银白的刀面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寒光。 肖兰时双目微眯,原来后楼藏的不是女子。 正想着,他感觉到胳膊上的力忽然松了。 卫玄序拿过范昌手中的苹果。 “削一半,还是全削?” 范昌惊慌:“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胆敢……!” 只见黑衣少年们奔涌入堂,腰间利刃出鞘,刀影闪过之际,血花翻涌连绵。刘二瞪圆了双眼,倒在血泊中,他连呼救声都没来得及喊出。 房门还吱扭摇着,瞬息之间,一大队人马只剩下范昌一个活人。刘二的血溅在他的胖脸上,吓得他微张的嘴唇一抖又一抖。 伏霜出鞘,刺穿了苹果,滚了地上的血,递到范昌面前。 “伏霜不会削皮,还是叔伯自己动手吧。” 范昌被血晃得失神,大吼道:“卫玄序!你以为杀了人,这事就能解决了吗?做梦!现在你谋杀的消息已散播出去,王家李家自会煽风点火,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吗?” 卫玄序更往前递了递血苹果:“不是饿了?吃吧,吃完了好送你上路。” 范昌猛地向后一退,两条腿住不住地发抖。 他怒目瞪着肖兰时,喊得撕心裂肺。 “肖月!你他妈还在等着看什么??!” 话音刚落,只听肖兰时轻笑一声,反身一转,手中淬了毒的刀尖比上卫玄序的脖颈:“你们谈崩了,能怪我吗?” 宋烨瞪大了眼睛,喝道:“肖月,你在干什么?!” 肖兰时从卫玄序身后探出头来:“大伯,这不是很明显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不怪我啊,实在是他们给的太多了。你们这里什么都没有,还天天逼着我背书,是个人都知道哪边更好啊。” 宋烨指着他:“后楼的事是你通风报信给他们的!” 肖兰时回答得毫不犹豫:“不然我每天逃课干嘛?玩吗?不羡仙的结界和地形我都已经摸清楚了,卫玄序要是不配合我们,兄弟们就攻上来自己找。大伯,你自己快点再寻个好去处吧,别跟卫玄序这样的了,太难伺候!” 宋烨气得手都在抖:“你……!你……!” 范昌也骂:“好你个小娼妇生的!老子都快要被人杀了你才跳出来!” 肖兰时:“你再骂?你再骂我自己走,你就留在这完蛋吧。” 范昌忙安抚:“别别别,你是我祖宗,你是我祖宗还不成吗?叔这回多谢你,不,从今以后你是我叔,肖叔!肖叔,你可千万别抛下侄儿啊。” 肖兰时:“别沾亲带故的,我没你这么丑的侄儿。” 话音刚落,卫玄序突然插嘴:“怎么还愣着?绑了。” 范昌:“绑、绑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几个黑衣少年就向他冲过来,三下五除二把他按在地上,疼得他嗷哇乱叫。 ——对哦,我在这傻站着干嘛呢? 宋烨怒气不减:“肖月,把卫公子放了。” 肖兰时:“我放?你当我傻?我要是放手你们得把我碾平了,你们绑他没用,我自己能跑。” 范昌被押在地上:“肖叔!我们平日是有一些小摩擦,可一开始你来后林,我没少接济你。你若是救我一命,今后我这二当家的交椅给你坐!你不是想要钱吗?我有的是钱,我给你数不尽的钱财!” 肖兰时若有所思:“你说的也对。得把你救走。” 忽然,卫玄序道:“这样,你我各退一步。门外还聚集着百姓,平息了此事,便放你二人走,我再将光墙的咒术交给你。” 肖兰时的刃又逼近了他,左手猥狎般地在他臀上抓了一把。 “哟,师父你从来诡计多端。不行,你得发誓,骗我生孩子没屁眼。” 卫玄序从不被人近身,更别说如此对待,他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震,险些碰上淬毒的刀尖。 “我发誓。” 肖兰时又在另一边抓了一把:“发誓得说完整才有效。” 一股激流蹿上头顶,卫玄序喉结上下轻动,一脸正经地说道:“我卫玄序发誓,但凡有欺骗肖月之词,所生之子,皆无魄门。” 肖兰时还不满意:“你不能说的这么文雅。” 卫玄序怒了:“你有完没完!” 肖兰时被他训得一愣,差点忘了自己才是劫持者,卫玄序才是命悬一线的那个。 “行行行,那就先这样。范昌,咱们走。” 没一会儿的功夫,不羡仙的杂役就扮成范昌的随从,他们怎么敲锣打鼓走来的,就怎么原封不动地走回去。范昌身后被顶着匕首,脸上笑得一脸荡漾,走在队伍最前高喊。 “刘大,贼!贼!贼!” 从不羡仙走到荒郊,一路上范昌嗓子都喊哑了。最后停住的时候,对着卫玄序弯腰作揖,要多恭敬有多恭敬,但口型明显在骂:“去你妈的。” 肖兰时探出手:“师父,咒术呢?” 卫玄序从怀中掏出一纸符咒,肖兰时也收了抵在他身后的匕首:“多谢师父。” 肖兰时还想再多说两句,可卫玄序和范昌都没这意思。范昌立刻拽起他就往后林飞,他望着卫玄序的身影越来越小,嘴角悄悄勾起不怀好意的笑容。 别说。真软。 - 不羡仙门口,宋烨已经等候多时了。 一看见卫玄序等人回来,他立马跑上去:“公子,怎么样?没受伤吧,啊?” 卫玄序疲惫地摆了摆手,差役们便退了下去。 “宋伯受苦了。”他说。 宋烨摇摇头:“一杯茶而已。” 转而他又满脸痛惜:“我和人打了一辈子交道,自以为阅人无数,这次肖月之事,是我太过自信莽撞,才酿成了如此祸端。他竟如此首鼠两端,因财谋命!” 卫玄序却道:“宋伯,你没看错。” 宋烨猛一抬头:“你这是何意?” 卫玄序从腰间掏出来个半拳大的小橘子,摊在掌心:“今日之事我已经知悉,肖月昨夜就已经将全部和盘托出,他一直都是卢申的眼线,受卢申之命,寻找旧东城的那批少年。于是我们将计就计,派遣他去后林寻那批粮的下落。为了演得逼真,才没能告诉宋伯。现在想他已经到了后林,不日便能传回贼窝的消息。” 宋烨瞠目结舌,仔细一看,才看见小橘子上隐隐附了层银色的真气:“嗨,这小子!才结成内丹没几天,竟然都学会了这传音的本事。” 突然,小橘子上的银光亮起。 宋烨道:“这小子传回消息了。” 卫玄序催动真气,一解,只听肖兰时那熟悉的声音飘起来。 “师父,你屁股真软。” 卫玄序眼前一黑:………… 宋烨想笑不敢笑。 卫玄序气愤地收回橘子:“我也没看错,他为人奸诈、圆滑、浪荡。”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不是好东西。” 宋烨目送卫玄序愤愤走开,一个人在原地喃喃自语。 “曦儿啊,你一害羞就耳朵红的习惯,可万万不能叫肖月知道了啊。”
第16章 我叫顺风耳 肖兰时被范昌带到一片荒村,周围全是连绵起伏的山丘,荒村在山丘的凹陷盆地里,倚靠山上高大的杉木和松柏,极不易被人发现。 眼前密密麻麻布着一排排茅草房,静悄悄地看不见一个人影。只听范昌站定后,冲东边的草屋狗叫两声,那残破的窗子里也回应两声狗叫。得到回应,范昌嘴里又吠出一连串的嗷叫。 肖兰时:“昌叔,几天不见,你又背着我偷学技能是吧?” 范昌骂道:“那是暗号!你懂个屁!” 未几,一个人头从那窗子里探出来,向范昌招手致意,周围的房屋里也蚁爬般钻出几只人影,打扮清一色的皮帽藏青布。 肖兰时暗自深吸一口气,眼前就是后林匪头卢申藏匿的地点了。 一个小匪跑上来:“昌叔,卢头在里面等你半天了。” 范昌昂首仰天,没回话。 小匪又道:“昌叔,卢头在里面等着你呢。” 范昌还好似神游天外。 东西两边的冷风呼呼地吹,肖兰时冻得直哆嗦,他对炉火的渴望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念想。他退了两步,猛地踢在范昌膝盖窝里。 “哎呀!昌叔怎么倒了?” 小匪盯着肖兰时不敢说话,但表情分明在说:我可看见了…… 肖兰时装模作样地把范昌扶起来,一转头,却看见范昌眼眶红了,两行泪从眼睛里滑落出来,跳过他脸上的一层肉,再一层肉,再再一层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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