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长生果实基金会,是科研园区。这里的“大人”身上都有类似的气质。 现在伊利亚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阿尔托不禁思索,这种变化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我在外面的寄宿学校读书,父母在园区里专门培养伊利亚?把他按照这里的员工来培训?是这样吗? 又或者……根本不需要父母刻意做什么,伊利亚在这里耳濡目染,天天和精灵相处,他自然而然就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对比起来,阿尔托过得比伊利亚好。 阿尔托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他就读于学费昂贵的精英式私立学校,父母给生活费给得很大方,足够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而伊利亚,他虽然常年留在养父母身边,但他受到的教育、享有的物质、获得的自由,都远远不如阿尔托。 这些年阿尔托也看懂了,当初父母领养伊利亚和他的“妹妹”,其实主要是因为“妹妹”。它不是野生精灵,有法律上的身份,父母需要以合法的手段得到它,而且要完全掌握所有权。 “妹妹”是换生灵,它长期处于本能仇杀状态中,却一直抵抗着本能,一直没有杀死目标。这是很难得的研究对象。 至于伊利亚,他只是赠品而已。 父母对阿尔托的未来寄予厚望。而伊利亚,将来他无非就是科研园区里的一名员工。而且他不会有太高的学历,他会永远留在最普通的职位上。 面对伊利亚的时候,阿尔托心中应该有着毋庸置疑的优越感。 但是好像并没有。 看着面前的伊利亚,阿尔托心里空空的。 甚至好像……还有点微妙的,类似嫉妒的情绪。 他完全搞不懂这是为什么。 伊利亚几乎每天都要来看“维丽丝”。 他和它们互动,记录它们的行为模式,收集它们呼出的气体,还试着把古书上记载的咒文用在它们身上,据说能在一定程度上操纵它们的行为。 说是操纵,其实能做的也很有限。比如让它们更安静,或者让它们集中关注某个物体等等。 阿尔托知道伊利亚为什么如此在乎这种精灵。 当然是为了他的“妹妹”。 如果能摸透“维丽丝”的特殊能力,也许就可以将其应用在崩毁的换生灵身上,让它们恢复稳定,或至少维持现状不再恶化。 其实阿尔托也挺喜欢“维丽丝”的。先不说特殊能力,首先“维丽丝”确实很可爱。 它们体型有点像幼童,乍一看让人心里有些发毛,但相处久了就知道,它们的习性和人类一点也不像,也不像动物那样莽撞闹腾。 它们动作温柔,蹦跳时速度也不快,进食和排泄都很规矩,不脏不臭,身体还毛绒绒的……简直是会动的布偶娃娃。 有一次,伊利亚把其中一只“维丽丝”带出了农田。他单独开了一间空出来的处置室,和精灵一起睡在了里面。 因为他想试一些古书咒文,这些咒文不能在农田里用,会被造景仪器干扰。 他还要记录更多数据,以及观察个体在脱离异位面环境、离开同类后的行为变化等等。 下一次,伊利亚又把另一只“维丽丝”带了出来,甚至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像对待小孩子一样与精灵互动,教会了精灵很多人类特有的行为。 那几天阿尔托也很开心,他也喜欢和这种小精灵玩耍。 伊利亚委婉地提醒他,这是精灵,不是小狗,不应该老让它玩抛接球,也最好不要总把它放倒在地摸它的肚子……精灵的思维其实比较复杂,比起狗更接近人类,这些玩法容易让精灵出现新的行为问题。还有,万一让精灵觉得你有敌意,将来想再和它亲近就很难了。 阿尔托表面上听取了伊利亚的建议,但私下里,他还是让“维丽丝”学会了握手、装死、打滚、随行、寻回、原地等待…… 和狗最大的不同是,“维丽丝”不会叫。 当然它也不会说话。它喘气的时候会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不会有比这更大的声音。 离假期结束还有三天。阿尔托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学校了。 这天,伊利亚的手骨折了。研究员安排他和“妹妹”见面,他毫不意外地又受了伤。 伊利亚没有去农田,也没有回房间,暂时住在医疗中心。 傍晚五点多,他听到外面发生阵阵骚动。很多研究员暂时离开工作岗位,没走的也都看着通讯终端上的消息,表情沉重。 伊利亚没有通讯终端。他问别人,对方只是说让他安心休息,先别管其他的事。 当天午夜,父母来到医疗中心探望伊利亚。伊利亚终于知道傍晚发生的事了。 阿尔托从农田带走了小型实体∑-26,也就是其中一个“维丽丝”。 他将其藏匿在提包里,进入了缓冲电梯。 电梯通向名为分流缓冲层的地方,由于此地空旷且四通八达,员工戏称它为“航站楼”。 航站楼连接着各个不同科研区域,那些区域用于进行其他研究,严格禁止异位面实体靠近。 所以,不同区域之间需要有“缓冲区”。缓冲区内设置了结构复杂的大型防御法阵,如果有异位面实体突破出去,法阵会摧毁其行动能力,防止造成更大的损失。 阿尔托携带精灵进入缓冲电梯时,正常情况下,精灵会极为痛苦,抗拒前进。 但实体∑-26却没有进行任何抵抗。 该个体性格温顺,且惯于服从阿尔托的口令。 进入电梯时,阿尔托命令其“安静”“等待”,个体就没有做出任何肢体动作,且一直保持着静默。 离开电梯后,阿尔托没有立刻发现不妥。 他步行穿过航站楼时,∑-26突然开始剧烈挣扎。 阿尔托打开背包后,∑-26原地跳起又很快落下,顺势攀附在阿尔托身上。 个体已经心智崩毁,各项功能失衡,生理结构也发生了扭曲和变化。 此变化对阿尔托造成了一定的刺激。他在原地停滞、挣扎了十几分钟,后被工作人员发现并救助。 阿尔托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伊利亚不得而知。 他没有主动问。他知道阿尔托不会说实话的。 父母找阿尔托谈话,谈了很久。伊利亚也没有问谈话的内容。 但伊利亚知道,这之后的三天,阿尔托几乎没有吃什么饭,喝水也只喝清水,带浓重颜色的饮料一概不要。 开学之后,阿尔托就离开了,伊利亚和他没有私下的联系方式,不知道他情绪恢复得如何。 一个月后,∑-27与另一实体共同参与实验。∑-27主动发动攻击,另一实体反击并撕咬∑-27,最终致其身亡。 伊利亚认为,∑-27有可能感知到了∑-26遇到的痛苦,并因此主动求死。 写观察记录的时候,伊利亚犹豫了很久该怎么写这一段。 他无法用冷静克制的语言去记录这件事。 无论怎么写,都还是会写出带有主观情绪的描述。 注1:上中学的年龄这一点,可参照前文37章注释过的该国学籍制度。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出自海涅的诗 “冬天从这里夺去的, 春天会交还给你。”
第118章 春天会交还给你 又一天的傍晚,安娜拿钥匙打开贝洛的家门,提着宠物航空箱走进去。 安娜不但是树篱村的网管,也是村里的“猫管”。村里很多人家都养猫,人类出门做事的时候,一向是安娜帮大家照顾猫咪。 虽然每户人家基本都备有足够的猫粮,也有自动喂食喂水的机器,但总得有人铲屎换砂,还得定期看看猫咪是否健康。 对安娜来说这些事并不是负担,她乐在其中。她非常喜欢猫,家里已经有三只了,她每天还要流窜在各家各户之间高强度摸别人的猫。 今天安娜有个艰巨的任务:抓贝洛家的午夜去洗澡。 安娜一般是把猫抓到自己家里洗,洗好再送回来。她家里工具齐全,专业程度堪比宠物店。 午夜是那种很乖很甜的猫,不攻击人也不破坏东西,还会像狗一样到门口迎接人。但它非常讨厌洗澡,听到“洗澡”这个词就会躲起来。 一旦安娜带着航空箱出现,午夜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了,它会躲在犄角旮旯里不出来。这时安娜就要和它斗智斗勇,用零食和罐头把它钓出来,然后趁其不备用毯子裹住,塞进猫箱。 只要能把午夜抓住,后面的事就简单很多了。只要能成功把它放进水槽,蘸上洗浴用品,它就不会再跑,也不会攻击,只会一直嗷嗷呜呜,骂骂咧咧。 洗完之后它也不怕吹风机,不会吓到,不应激,不跑,只骂。 今天安娜花了一个小时才把午夜带回家。洗猫的时候,午夜果然发出了呕哑嘲哳的叫骂声。 安娜一边给它涂去油膏,一边跟它商量着:“唉,你和贝洛之间有魔法,你喊这么大声,贝洛那边应该能听见吧?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你别喊啦,这样喊是会打扰他的知道吗?” 午夜才不管呢。午夜继续喊。 贝洛确实听见了。 平时,贝洛一旦熟睡就很难叫醒。 他和家里的猫之间建立了小小的魔法,一旦他和猫的距离比较远,他就能听见猫所听见的东西。 不过,人类的听力天生没有猫好,所以他只能听见人耳能辨识的部分,而不是完全与猫的听力同步。 树篱村里很多人都养猫,很多人都有这种小魔法,可以起到一定的警戒作用。用药草和咒文就可以施展这种法术,和易物仪式无关。 贝洛经常出门过夜,所以习惯了耳边有微小的杂音。普通程度的噪音喊不醒他。 想叫醒他就得碰他,轻轻拍一拍就行。 但今天,情况正好反过来了。 很多人围着他忙来忙去,他被碰到了不止一次,每次都不只是轻轻拍一下、碰一下那么简单……但他一直没有醒。 他胸前贴着心电监测贴片,脖子上、手背上都安置了静脉通路,小臂上穿刺安放了动脉压监测。 刚入院时他情况尚可,后来他一度失去自主呼吸,于是现在他的喉中置入了气管插管。为防止他在昏睡中乱动发生意外,他的双手被束缚带固定在身边,手指上夹着监控血氧的仪器。 发生了这么多复杂的、痛苦的接触,但贝洛一直没有醒。 贝洛的意识在寂静的大海中漂浮。 突然,一道雷光穿破云层。天空中传来了午夜辱骂吹风机的声音。 贝洛没有被碰醒,却被这声音叫醒了。 刚醒来的瞬间他很慌,以为是树篱村那边发生了什么意外。 一两秒后,他冷静下来了。他认出了午夜熟悉的叫声。这不是遇到危险的叫法,是洗澡的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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