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戚葭在旁边看得分明,猜测以前德昭世子应该是称呼天帝为陛下的——看他那极尽试探的样子,俨然就是一副想与?虞白溪亲近,又十分不?敢的模样。 他是开口叫了自己叔婶之后,才?顺理成章地叫了虞白溪叔父。 自己反而成了让他觉得亲近的对象。 至少比虞白溪这位威严赫赫的叔父要好?相处许多。 但?对方对自己的依赖,仍让戚葭觉得莫名其妙。 其实君子慎独,戚葭也?不?好?意思在背后嚼人家孩子的舌根,所以从未与?人说过。 但?对于?那日德昭世子跪在书房外面的情况,戚葭仍旧多了个心眼?儿——当日的确是他稍微点了两句,这位世子便立即面颊苍白、诚惶诚恐地离开了。 一旦被人点破就离开,可见就如韩将军说的,他也?不?是不?知事。 只是他也?像那些?宗老们?一样,是抱着侥幸心理,或是在赌他做天帝的叔父不?会因此?暴怒处置他,才?斗胆在外一跪。 其目的,究竟真是为了给他父亲求情,还?是为了什么,任何人都不?知道。 但?戚葭觉得,德昭世子今年已经三千岁了。 虽说在仙族中他这年龄算刚成年,他的确还?可以幼稚、糊涂、不?懂事。 但?虞白溪未到三千岁的时候便已经单杀妖神、修为折损,重伤在身。 这样一对比,天界中的这些?勾心斗角便叫戚葭很是看不?上眼?。 所以打从德昭世子进来后,他便端正地坐在旁边,一改往日活泼,干脆不?说话。 他不?说话,屋内的氛围便自然冰冻到了极点——天帝向来少言。 虞德昭从来不?敢妄自开口。 于?是世子行完礼后,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 最后还?是虞白溪率先出声。 天帝一向态度冷淡,言简意赅。 所以虞白溪直接问虞德昭:“本座发配了你爹,你恨本座么?” 乍然听见这种?问话,德昭世子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身子一震,连忙重新拜倒在地:“……不?敢!……回禀天……叔父,德昭深知是家父做错了事,是家父一时糊涂,侄儿不?曾有一丝一毫埋冤叔父!” 虞白溪没有出声。 灰蓝色的眼?眸深潭一般静谧,他直勾勾地望着地上的少年,也?未叫对方起?身,只是又缓缓问道:“那你对本座的处置,可还?满意?” 嗓音更低。 “侄儿……没有任何不?满。” 德昭世子说着再拜:“父亲近来心浮气躁,脾气也?变得古怪,去雨寒洲冷静冷静也?好?。……侄儿知道此?事叔父已是手下留情,侄儿代父亲谢叔父开恩。” 虞白溪依旧没有立即作声。 他仔细注视着少年,看他的一举一动,仿佛在观察些?什么似的。 而这种?来自上位者的凝视和威压,显然是才?晋升上仙的少年很难承受的,德昭世子尽管努力维持淡定,身子依旧抖如筛糠。 戚葭在旁边瞧着觉得新鲜,也?抬起?茶杯咂了口茶。 灵茶入口清新甜润,香气四溢。 戚葭心里也?已经浮现出无数他往日喝茶时,看的宫斗话本里的桥段。 所以德昭世子现在的惊恐是装的还?是真的? 虞白溪又在看些?什么?他想看出些?什么? 那边,天帝又问了几?个关于?槐积仙上的问题,比如问德昭世子,他父亲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脾气古怪的。 弄得德昭世子更加惊惧了,他说他才?闭关出来,也?不?知父亲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 虽然尾音都发着颤,但?针对天帝的每一个问题,到底还?是答上来了,不?知道的也?说不?知道。 天帝表情不?变,对所有回答也?都不?置可否,后又忽然问出了个让世子抖如筛糠的问题:“你想当天帝么?” “……侄儿不?敢。” 德昭世子再拜,这已经是他今日磕的不?知道第几?个头了。 虞白溪却说:“本座问你想不?想,不?是问你敢不?敢。” 他嗓音依旧淡淡,但?态度比方才?却好?似缓和了不?少。说不?出哪里有变化?,明明表情语气都没变,可旁听之人就是有了一种?冰消雪融之感。 包括戚葭。 因着往常虞白溪与?他说话时,他从未感觉到任何的逼迫和紧张,于?是也?从未觉得对方的声音原来还?可以听着是这般冷漠,犹如冰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从冷变至不?冷,对于?戚葭来说也?同样是新奇的。 他不?由?扭头去看天帝的侧颜。 这时,德昭世子终于?鼓起?勇气回话了,他再度一拜,起?身时目光已然坚定了许多,说:“想。” “你现在不?怕本座了?”虞白溪问。 “……侄儿不?敢。”德昭世子还?是下意识说不?敢,待反应过来这恰恰就是怕他叔父的证据后,他又面露尴尬地解释道:“只是……叔父问侄儿问题,侄儿不?敢违心回答。” “嗯。”虞白溪淡淡应了声,忽然又说:“本座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先天帝曾也?问过本座这个问题。你知道本座是怎么回答的么?” 德昭世子望着天帝,却目光游移,不?敢答话。 虞白溪便也?没有说。 他只是正色道:“想做称职的天帝,一要多学多思克己奉公,二要熟悉演兵及一切仙门辅助技法,三是要提升修为。若你有信心提升与?挑战,以后便每三日来本座这里,本座会亲自辅导以及考校你的功课。” 谁都明白,这是天帝要亲自培养德昭世子的意思。 “谢谢叔父,德昭愿意!”少年眼?里蓄满光亮,一拜再拜。 待虞德昭离开后,戚葭也?没有任何回避地询问虞白溪:“你打算培养他做下一任天帝?” “是培养,至于?能不?能成,最终还?要看他自己。”虞白溪说着又端起?面前的茶杯。 戚葭则忽然又问:“那我们?的孩子以后怎么办?” 虞白溪:“……” 端着茶杯的手骤然顿住,茶汤翻涌,天帝下意识看向了青年的小腹。 戚葭今日没披外袍,就只穿了件金丝暗纹的白绸缎窄袖锦衣,腰身束得很紧。 虞白溪视线从那截劲瘦的窄腰上扫过,眸光几?次晃动,明灭变换间,他沉吟着开口:“若我们?真有孩子……你想让祂做天帝么?” “我……老实说,不?大想。”戚葭思索一番后,正经回答。 他不?似以往那般穿着宽袍时的慵懒随意,便更显精神抖擞、意气风发了些?,就好?似凡界话本中的翩翩少年郎,戚葭说:“这段时间我在你身边瞧着,感觉当天帝很累啊!不?当也?罢。不?过人各有志么,这种?事情最终还?得看祂自己。” “嗯。”长睫向下一折,天帝应了一声,再度不?置可否。 戚葭又说:“我不?是反对你培养德昭世子,我也?更提倡任人唯贤,只是那位世子给我的感觉怪怪的。” “哪里怪?” “太功利了?”戚葭眯了眯眼?:“感觉又不?是……说不?好?。” 虞白溪说:“他若真只是功利倒还?好?。” “哦?怎么说?”戚葭问。 “他父亲究竟是如何被妖族接触上的,一些?疑点至今不?明,连槐积自己都说不?清。”天帝声音淡淡。 “……你怀疑那些?妖族还?可能也?去接触德昭世子,甚至已经接触上了?”戚葭瞬间分析。 虞白溪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又摇了摇头:“还?得再看看。” “所以你叫他定期过来,除了教导他,还?是想借机再观察他一二。”直接得出结论?,戚葭不?禁再次感慨做天帝真的好?不?容易啊! “对了……方才?陛下说,当年先天帝也?曾问过你想不?想做天帝。那陛下究竟是如何回答的呀?” 德昭世子不?敢询问也?不?敢打听分毫的事,戚葭却可以随意问出。 而天帝也?明显不?在意他的询问,只是回忆涌起?,千头万绪,虞白溪目光怔然望向虚空:“那时本座想也?不?想,便回答‘想’……” 说到这里,天帝又骤然一哂,所有怔然怅然都尽收入进幽暗的烟青色眼?底,他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口气:“当真是少年意气。” 戚葭却张了张嘴巴,没有发出声音。 主?要是他想象不?到昔年虞白溪一股子冲劲儿,回答“想”时的画面。 少年意气? 他从未在对方身上感受到过,任何与?“意气”相关的气息。 真是连一次意气用事都没有过。 …… 于?是他也?便顺理成章地忽略了,这个人三千岁的时候,也?许也?如德昭世子一般,会彷徨、会惧怕,会有少年心事,会想也?不?想地说要成为天帝。 ……不?。 三千岁的虞白溪,不?仅仅打一出生开始便是天界太子,而且他还?是单杀妖神、扬名四界的天下第一了。 那时候的虞白溪应当是昂扬斗志的天之骄子,所以当被问及是否要做天帝时,他自然不?需要任何考虑,如此?意气风发的。 是一些?事情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是…… 戚葭凝眉,第一次对当今天帝亲手杀死?自己父帝这一桩口口相传的传闻旧事产生了兴趣。 但?这件事情终究与?旁的事情不?一样,戚葭就算再对父子之情毫无印象、再没心没肺也?没问出口。 他忽然又想到:“所以是德昭世子方才?义无反顾地说想做天帝的样子,与?昔年陛下很像,于?是才?把陛下你给打动了,才?想要以这种?方式看着他,顺便教导他?” 说着这些?的青年重新展颜。 像发现了陛下的一个小秘密,狭长的凤眼?都得意地眯起?,唇红齿白的,煞是喜人。 虞白溪仍旧不?恼,反而跟着笑了笑,却认真道:“从前有他父亲亲自教导,又有宗族长老们?在,本座不?好?多说什么,但?既然他父亲已经不?在玉京,他又唤我一声叔父,至少便先学着罢。” “好?,疑罪从无,本君便姑且也?当作那日之事只是他救父心切乱了阵脚,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以后本君也?对他好?点儿。” 天帝唇角的弧度更盛一些?:“那本座便代世子先行谢过天后君上了。” 戚葭继续笑眯眯:“陛下客气,客气。” 之后,朔灵仙子过来禀报,说今日的午饭已经备好?,询问陛下和君上是否要用餐。 戚葭对吃向来是来者不?拒的,餐餐定时定点不?定量,自然选择立即吃饭。 一张圆形餐桌前,帝后并肩而坐。 饭吃到一半,戚葭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便问向虞白溪:“……对了,我听说昔年陛下还?是颗蛋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小龙蛋里足足待了两万年方才?破壳……” 陛下:? 天帝烟蓝色的双眸不?自然地晃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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