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英彦其实也无奈,他死前虽然已经还了俗,但下山匆忙,一身僧袍来不及更换,死的时候又兵荒马乱,直到入殓依旧是这身僧袍。 但郁博实就是看不得自己穿僧袍,他总说穿上那身僧袍,就仿佛叶英彦心里坐着的依旧是他的佛,说这话时,郁博实眼中的自厌自弃无端令人(鬼)心惊。 明明...明明... 叶英彦倒也干脆,成了鬼后不识寒暑冷热,而且除了郁博实没人看得见他,他索性放飞自我脱了僧袍,能让爱人安心,这点小事又有何不可。 只是时间一长习惯了,这次竟然忘记要将衣服穿好再出来,直到看到余姜格外诧异的眼神,他才反应过来,一挥手将僧袍套上,要说话时却卡住。 来了这么个小插曲,居然把跟博实商量好的说辞忘了。 看叶英彦板着脸不说话,郁博实立刻明白过来,他装模作样敬了柱香,按照祖上传下来的说辞念诵。 “敬告家仙彦,主祭郁博实立叩,提请受听。家仙世代恩泽,郁氏子孙后人顿首万谢,仙应享香火绵长,今欲请更替主祭,后必常备香烛炬帛,三牲酒醴,时馐清酌,致祭仙台,聊表衷肠,若君首肯,请仙降佑。” 虽说是商量好的,但...更换主祭这种话,叶英彦实在不爱听,他板着脸不吭声,身周黑气缭绕,倒真显出几分阴魂该有的阴晴不定的模样。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郁博实早摸清了叶英彦的性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做了鬼的缘故,还是性子本就忠直,对于不喜欢的人与事那是一点边都不肯沾。 心里叹了口气,郁博实又将诵词念了两遍,见叶英彦还是没反应,他故意挪了挪膝盖,又按了按腰肢,脸上显出一分难受来。 叶英彦果然上当,见一直拖着只会让跪着的郁博实难受,他冷哼一声,随即转身消失不见。 梅修永与余姜面面相觑,这“哼”是什么意思? 心里知道他还是不愿应是,郁博实无法,只能自己把戏唱下去,他转过身,“他这就是同意了,我们家仙...一直是这样的。” “博实这么说,那就是了。”郁华章面露喜色。 郁家世代出过许多主祭,但主祭跟主祭也是不一样的,比如上一代主祭郁华章的父亲,他就看不见家仙,有事请问只能在祭台前敬香,再根据香燃烧完的长短,对照传下来的典籍自己寻找答案。 但郁博实就不一样了,家仙对他格外青眼,他不但能看见家仙,问卜也没有次数限制,到了如今更是连大祭都不用就能发财,实在是...令人嫉妒。 至于郁华章自己...那块邪门的玉石不认他的血。 当年郁华章成年后,父亲身体已经不大好了,便想将主祭的位子更替给他,那时候也是先做过请问,家仙态度无可无不可,或者说根本不想搭理他们。 郁家父子便自顾自进行了仪式,毕竟供奉确实不能断。 更换主祭有一个重要的步骤,就是只留新的主祭一人在祠堂,将鲜血滴在玉石上,至多不过半天,有时甚至只用十几分钟,这仪式就算完成了。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里,那些新任的主祭都说在祠堂仿佛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场梦,醒来完全不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毕竟是供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家仙,怎么会害郁家人呢。 郁华章便也没当回事,这个过程也确实不惊险,然而等他醒来将父亲喊进来,却发现父亲的脸色变了。 郁华章的父亲看着玉石下的石阵上,一小滩鲜血红艳艳地在那摆着,完全没有被吸收的意思,第一反应是勃然大怒,这玉石作用是查验郁家血脉,难道自己这豁出命去为他谋划的独苗苗,竟不是自己亲生的? 郁华章的父亲气得几乎要厥过去,仅存的理智让他考虑了一下石阵失效的可能性,他动作极快地取了些自己的血滴在玉石上,这次那血很快消失无踪。 石阵没坏,那只有一个可能。 郁华章的父亲转过来的眼神,郁华章至今想起来还头皮发麻。 那是郁华章人生中第一次挨打,孩童手腕粗的木棍劈头盖脸打在身上,他哀嚎着在地上打滚,却不敢反抗父亲。 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时候,郁华章的母亲终于听到动静冲了进来,那也是个泼辣货,实在不明白宝贝儿子为什么遭受这样的毒打,她癫狂起来差点砸了祠堂。 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郁华章的父亲厉声诘问“你偷人?”时,郁华章的母亲差点挠花他的脸。 还好郁华章生在现代,最终一纸亲子鉴定书救了他的狗命。 然而他就是不被家仙接受,后来别说往玉石上滴血,连给家仙敬香,他的香都会熄灭。 祖训有云,主祭人必须是成年人,传到这一代,郁华章是唯一的成年男丁,郁家一时陷入了供奉即将断绝的窘境。 然而人的贪念是无穷的,在郁华章的父亲眼看着身体越发不好的时候,郁华章的母亲将目光转向了才六岁的郁博实。 一个不喜欢的孙子与郁家泼天的富贵,很简单的选择题。 郁华章瞄了郁博实一眼,可惜这个小白眼狼,终究养不熟。 郁华章至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成为主祭,倒是他的母亲似乎略知一二。 但郁老太太从没告诉过郁华章缘由,而且这次,为了防止同样的事情出现在郁俊雄身上,郁老太太早早有了决断,让他将几位天师请来。 如果不行,那就来硬的,她就不信,活人还能被死人难住。 “还请梅天师卜个良辰吉日。”郁华章笑眯眯地道。 还以为有场硬仗要打,梅修永有些闹不明白郁华章的意思了,给了那么大一笔钱,就为了算个日子?这是暴发户的任性? 梅修永试探道:“只是算个日子,那无需我的两个师兄弟一起,不如...” 郁华章突然打断他,“等到进行主祭更换的那天,还想请几位前来镇镇场子。” “...” 梅修永心里无语,以为小混混斗殴呢,还镇场子,但话还是要说,梅修永摆出一副困惑的样子,“家仙已经同意了,我们过来实在不知道要做什么。” 那郁华章还不肯说实话,“我这小儿子体弱,我怕他做主祭发生什么意外,还请你们一定过来,到时候助他一臂之力。” 他掏出提前备好的红封,塞到梅修永手中,“请几位吃酒,等日子定了,请你们一定、一定过来!” 被郁家人送出门的时候,梅修永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倒是卫铭心思早已飞走了,“我回离水镇,你们去哪?” 梅修永立刻道:“回离水镇做什么?那边离得远不方便,反正过几天还得来郁家老宅,不如我们就先回别墅住着?” 卫铭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师娘的疗养院就在伍市,离郁家的郊区别墅不算远,方炎在离水镇反而更远,如果住到别墅来,不但去疗养院方便,去伍市打工也方便。 于是他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没等梅修永高兴,他随即道:“别墅房间多,我去把方炎也接过来一起住,你们先回去吧。” 卫铭说完转身就走,徒留梅修永目瞪口呆,什么东西?接谁?一起住? 那自己谋划这般是作甚?!
第56章 速战速决 下午四点多,炸鸡店后厨旁的临时休息室里,跟方炎同一班打工的宋鸿波叼着一根棒棒糖进了门。 课后老师留的论文刚刚才赶完,今天宋鸿波是卡着点到的,但是跟他一班的方炎一向准时,他倒也不担心。 只是宋鸿波一进门,就看到方炎脸朝下栽倒在沙发上,吓得他棒棒糖都掉了,“方...方炎...?” “没事,没死,休息而已。”沙发上传来方炎闷闷的声音。 宋鸿波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你这一天天连轴转,我还真怕你出什么事。” 悄悄将脸上的湿痕擦干,怕自己眼眶还红着,方炎不肯抬头,“我今天晚上突然有事,已经请假了,刘哥说他一会过来。” 刘哥就是这家小炸鸡店的老板,宋鸿波一听立刻开始套围裙收拾冰柜,“行行行,你看你这样,还是休息休息吧。” 跟勤工俭学的自己不同,方炎的打工简直是在玩命。 方炎还惦记着晚上要去见卫铭的事,他闷闷道:“好,谢谢。” 宋鸿波忙去了,方炎放任自己在沙发上又放空了好一会,等刘哥过来,他才整理好情绪抬起头来,“刘哥,麻烦你了。” 被叫做刘哥的小老板在兼职群问了一圈也没人能来替班,只能自己过来顶上,这会儿臭着脸:“确实麻烦,扣你两天工资。” 一旁宋鸿波听着都觉得不可思议,请假不给工资正常,再没听说还得倒扣两天的。 方炎一向干活利索几乎没请过假,就偶尔这么一次,谁还没个不方便的时候?这样属实有点...不近人情了,这个刘哥,就是因为他不好说话又死抠,所以才没人愿意来他店里兼职。 方炎也有些气闷,只是...他累得连吵架的情绪都没有,算了下上周工资已经结了,扣两天就扣两天吧,他收拾了一下随身物品,转身离开:“那我明天开始就不来了。” “呸,不来就不来,放我鸽子还有理了,你这样的以后出了社会...” “砰”地关上门,将刘哥的骂骂咧咧挡在门后,方炎深深地吸了口气。 天还有些凉,但清列的空气吸进肺里,人都觉得精神了些。 将糟心事扔到脑后,方炎查了下路线,决定去趟菜市场。 来这炸鸡店打工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刘哥人烂归烂,但他腌制的鸡柳口味一绝,所以哪怕价格比别的店贵点,生意也好到需要两个员工才支应得开。 虽说他遮遮掩掩每次都自己拌料,但他又总爱偷懒使唤人,方炎来的最勤,被使唤得也最多。 打这么多天工,那腌制鸡柳的方子猜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去菜市场将鸡胸肉、淀粉、面粉、孜然粉、辣椒粉之类的东西备齐,用好几层厚食品袋装好,又套了一层布袋子才挂在机车后面。 还得感谢卫铭把机车借给自己,不然不说平时打工赶路,就说现在,拎着那么多东西,坐地铁转小电驴,又是一顿折腾。 想起卫铭,方炎忍不住翘了翘唇角,晚上能见面了,真好,也不知道他神魂恢复得好点没。 到家后方炎就开始忙碌起来,鸡胸肉细细洗净,去掉上面的细小的膜与边角残留的一点脂肪,再切成小指粗细的长条,最后调上糊糊,包好放进冰箱。 方炎买的量很是不少,忙活完也到了可以去接妈妈的时间。 何桂芳跟着代芹奶奶做了个打扫卫生的活儿,虽然是临时工,一天做不了多久,也挣不了多少钱,但方炎倒觉得刚好——她身体其实并不能太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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