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楚崖的脸色变得尤其难看,是那种褚漫川从来没有见过的难看。 “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活过来不就行了。”褚漫川状若无意地提醒他,“反正则安的脸跟你有七成像,你多看看就习惯了。” “这怎么能习惯呢?我怎么可能习惯呢?”楚崖心里怄得慌,声音都不自觉得重了许多,“他只是一个替身而已,早晚我得把我的样子变回去!” “不行,现在绝对不行。”褚漫川一口否定了他,“有些事我还没弄清楚,楚崖,你对外必须还是兰则安,身份上不能露出一点马脚。” “还有什么事啊师尊?”楚崖不满道。 他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打从心眼里就没法接受。 褚漫川侧身看他,看他一无所知的表情,缓慢开口:“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以后你就知道了,现在先出去吧,师兄和胥苍辰还在入口等着我们。” “胥苍辰?”楚崖跟着褚漫川往外走,忽而想起,“他弟弟胥苍梧不在吧?” “呵。”褚漫川冷笑,“怎么?现在不敢见他了?以前不是好得跟一家人一样吗?” 楚崖弱弱开口:“倒也不是不敢见,就是觉得……我一个人见他,也不太好吧。” 他承认,他多少有点心虚。 褚漫川慢悠悠道:“我很好奇以前你面对胥苍梧时,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其实,有一点。”楚崖轻轻叹了口气,“道理谁都懂,但有两句话也是无解。” “什么话?” 楚崖停下脚步,话里不夹杂一丝情绪:“第一句,人心都是肉长的。第二句,帮亲不帮理。” 褚漫川停在他身前半步的位置,也没回头看他,声音被风吹向后面,裹着十足的凉意:“楚崖,你修的最好不是无情道。” “师尊!我当然——” “否则的话。”褚漫川幽幽瞥向他,神色平静,但身上却透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我修的绝对不是无情道,师尊你不要听信楚溟刚才说的那些话,她什么都不知道。”楚崖生怕褚漫川会误会他,或者心里留有一个疙瘩,他用非常认真的口吻解释。 上古神域的入口,楚崖一眼就看见了双手抱臂、正嬉皮笑脸打量他的胥苍辰。 脑中灵光乍现,楚崖一把抓住了褚漫川的手腕,也不管先过去打招呼了,几乎是用肯定的语气问出:“师尊,是不是胥苍辰跟你说了些什么?” “则安,你回来啦!”不等褚漫川出声,胥苍辰的声音就远远传了过来。 “果然还是那副令人讨厌的欠揍模样。”楚崖只扫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复又望向褚漫川,“师尊,他一定在我背后说了我不少坏话吧?他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最爱挑拨离间,师尊可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 褚漫川不置可否地哼了声,没接他话。 “胥苍辰以前修的就是无情道,他被宗主甩了以后,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楚崖言辞犀利,一点也不客气,“师尊,我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好像是一千多年前吧,我猜出了这一点,自此以后他就对我怀恨在心了!” 仗着跟师尊关系亲近,楚崖可比兰则安幼稚多了。 这一点,褚漫川感受分外明显。 兰则安跟他说话时,不管说什么,都会先在脑中仔仔细细过一遍,斟酌再三才会给出一个可进可退的答案。 但楚崖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无论说什么,纯粹就是按照自己心意来。情绪到了,添油加醋也属正常。 “好了,我知道了,你也少说两句。”褚漫川故意不给他任何反应,声音也十分平淡。 楚崖只能不情不愿地哦了声,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师尊切莫轻信小人谣言。” “大老远我就听你说什么小人不小人的,则安,你到底在说谁啊?”胥苍辰朝他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 楚崖也不输他,当即不留情面地讥嘲道:“殿下实力倒退以后,怎么脑子也不如从前了?” “哎呀,这不是叫习惯了嘛,则安可比你现在的嘴脸温柔多了。”胥苍辰摆摆手,又去问褚漫川,“仙尊觉得呢?是则安好还是楚崖好?” “师尊别理他!”楚崖一点也不想从褚漫川嘴里听到跟兰则安有关的言论,哪怕褚漫川只是想想,他也在意得要命。 “既然人都齐了,那我们便回去吧。”师鹤语目光掠过楚崖,什么也没问。 楚崖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褚漫川也有心情去关心其他事了:“师兄,我来时的那条仙舟去了纵云间吗?” 当时他特意跟屠不休交待过此事,若路遇敌袭,第一时间后撤至纵云间求援。 师鹤语淡声道:“百里云起从鬼域回来了,亲自护送那条仙舟去了婆娑古境。” “回来了?这么快?”褚漫川失声道,属实是没料到百里云起就这么直接回来了。 “他——什么人?!”师鹤语抬手一挥,激起地上一阵沙尘。 楚崖眉梢轻扬,刚来了兴趣想练练手,但还没发作就被褚漫川紧紧拽住了胳膊。 “别冲动,不要忘了,你现在是兰则安,只有上仙四层的修为。”褚漫川给他暗中传音。 楚崖顿了下,从兰则安的记忆中回想片刻,怀疑道:“师尊,莫不是路上偷袭我们的鬼修?” 褚漫川朝他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霎时,数不清的摄魂骷髅出现在了周围,把他们四人围拢在了中间。 这一批摄魂骷髅尤为怪异,实力全部都在真仙境之上,玄仙境的也有不少,比之前在仙舟上遇见的那些要强多了。 褚漫川和胥苍辰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这样的想法。 如此大的手笔,可不是鬼域里的某一位鬼尊能够做到的。 “殿下,则安就拜托你照顾了。”师鹤语的声音猝然响起。 胥苍辰怔然答应:“好、当然好!” 自从褚漫川离开以后,无论他说什么、问什么,师鹤语都没有回过他一个字。 在胥苍辰的印象里,师鹤语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跟他说过一句话了。 无情道害人害己,修此道者,十之八九必遭反噬。 七弦琴显现在师鹤语面前,胥苍辰恍然地看着琴身上的流云纹,出神许久,直到楚崖那欠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早跟殿下说过,让殿下凡事往前看,毕竟我们宗主走得那么快,你回头是注定看不见他的。” 胥苍辰回过神,慢慢抬眼,寒声道:“你说的倒是轻巧,楚崖,难道你敢说你从来都没有修过无情道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楚崖渐渐收起了眼里的玩味,“我的道心就是褚漫川,从始至终,我楚崖的道也没变过。” “那兰则安呢?他修的可是君子道。”胥苍辰审视着他。 他倒要看看楚崖还能狡辩出什么答案来。 “他跟我有什么关系?”面对胥苍辰,楚崖根本不掩饰自己对兰则安的敌意,“一个伪君子罢了,今日不死,早晚也得死。” 胥苍辰沉默两秒,只觉心里堵着的那口气都消了:“说得好!好极了楚崖!”
第43章 琴声之中,杀意尽显。 楚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褚漫川。 七百年不见,师尊的境界为何不升反降? 如今竟连金仙的实力都不能完全发挥出来。 楚崖几次想上前,但因为惦记着褚漫川和师鹤语的双重嘱咐,都忍下来了。 之前在仙舟上遇袭那件事,兰则安什么也不知道,但眼下师鹤语都亲自过来了,还有百里云起……显然不是一件小事。 这七百年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不单单是师尊,胥苍辰怎么也会境界跌落呢? 四周不断有骷髅被消灭,又有新的骷髅补上来,一层接着一层,数量十分可观。 楚崖眼皮不时跳动,心中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的神经绷得太紧,也不知道怎么了,脑海中渐渐出现了一阵很轻很轻的风声。 他抬手揉揉眉心,想把这个诡异的想法驱逐出去,但眼睛一闭,脑子里竟无端摇曳起了一朵青金色的兰花。 楚崖猛然睁开眼,犹如当头一棒,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兰则安!” 那个花妖还活着?而且似乎……还有一丝魂魄附着在他身上! 虽然这身体是兰则安的,但楚崖用了以后,已经霸道的视为己有,而且很自然的认为,这是兰则安对他的挑衅。 他不动声色地掩下情绪,目光暗藏杀机。 得想办法把这个小花妖留下的残魂揪出来,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干净,以免留下后患。 紫意剑在战场上不停穿梭,银紫色的光芒像游龙一样掠过战场,所过之处大片大片白色齑粉被风卷起。 楚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褚漫川的身影,这七百年来他的魂魄被望渊戟所困,意识也模糊不清,像是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等睡醒之后…… 事情就好像全都变了。 一片银红色的刀刃从远处飞来,隐秘到几乎趋近于无的鬼气刚一出现,楚崖就慌了心神:“师尊!” 胥苍辰在后精准地抓住他的小臂,警惕地扫了眼战场,给他传音:“楚崖!你冷静点!别暴露了自己!” 褚漫川挥剑拦下,那刀刃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腾地冒起了幽蓝色的鬼火。 是摄魂刀,楚崖一眼就认了出来,跟之前兰则安给师尊挡下的刀子一模一样。 有人想用金仙的魂魄炼就最高阶的摄魂骷髅王,先后两次找上师尊,这绝对不会只是一个巧合。 那把摄魂刀游移在紫意剑四周,从这把刀上,褚漫川感受到了金仙高阶的鬼尊之力。 此等修为,寻遍整个鬼域也只有三个人。但那三人,却都不符合这把摄魂刀给他的感觉。 这个人就像暗处的一只眼睛,悄无声息的蛰伏着,以期找到一击必杀的时机。 找准机会,褚漫川手中长剑金光大盛,响亮的剑鸣声直冲云天,无尽杀气纵横在上古神域的入口,携着气吞山河之势,紫意剑轰的一下劈在了摄魂刀上。 这一剑仿佛只有一瞬,又仿佛亘古至今。万千光芒之中,褚漫川迎风而立,紫色的袍角被剑风呼呼吹着,疯了般停不下来,就像楚崖此刻的心跳,难以平静。 师尊的剑,即是他最初练剑时的心之所向。 他刚刚进阶上仙时,勤于修炼,鼓足了一口气想要变得更强。愚蠢的自尊心让他变得极要面子,他喜欢听师尊夸他,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不错”都能让他欢喜许久。为此,无论师尊教他什么,他都只让师尊传授一遍,故作冷酷的保持距离,想让师尊认为他是一个合格的弟子,也是一个厉害的大人。 但渐渐的,师尊好像有些失落,似乎是想遂了他的愿,也开始主动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楚崖当时就慌了,直觉不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直到一次练剑时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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