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褚漫川出声,他又意有所指地追说了一句话:“你总不能一直跟在他身边,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闻言,褚漫川侧头看他。 师鹤语眼神清明,迎着他的目光,眼神中带着满满的审视意味。 褚漫川只瞥他一眼就收回目光,耐人寻味地说:“师兄说得极是,不过我也想提醒师兄一句,人心易变,有时候眼睛看见的未必就是真的,师兄……可千万小心别看走眼了。” 何所以慢慢摇着折扇,等了一会儿,见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这才跟他们一道把心神放在了水镜之中。 黎修凡站在白翀与屠不休正中间,却直直看向兰则安的眼睛,轻声道:“则安,我代师兄给你道歉,他一向如此,不太会说话,你别把他放在心上。你才化形没多久,不用把输赢当回事,只当这次大比是一场简单的历练就行。” 白翀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话说的,倒像是这大比是他黎修凡说了算似的。 兰则安面色如常,从始至终跟个局外人一样,表情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就连声音也听不出丁点儿额外的情绪:“师兄放心,我没当回事。今日我还有比试,不便让对手久等,我便先走了。” 说话时,他的视线依次扫过白翀、黎修凡和屠不休,这三个人都是他的师兄,旁人乍一听,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跟谁讲话。 “那我跟你一起走吧,我的比试在十八号擂台,咱俩正好顺路。”白翀接过他的话,嘴角稍稍扬起,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坏笑。 “好。”兰则安答应下来,朝着黎修凡两人微一颔首,转身就走了。 黎修凡愣了愣,表情很快淡了下来。 “嚯!今儿个真是长见识了!这个兰、则、安瞧着比楚崖还要讨厌呢!”屠不休没有刻意压低嗓门,神情不悦。 光影石这一带也安静,他这一声被周围人听了个完全。 不过,非但没人接他的话,反而陆续有人轻手轻脚地离开这里。 屠不休看他们那副做贼心虚的怂样,轻嗤出声,不满地叫嚷起来:“我说你们一个个的至于吗?我现在说的是兰则安!再说楚崖都陨落七百年了,你们现在单听一个名字,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要是哪天他真站你们面前,那不得把你们生生吓死?!” 黎修凡没再管他,追着兰则安离开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了。 屠不休一个人说也没劲,想到自己来千秋山的目的,虽然不屑,却还是老实地抬脚跟了上去。 “怪哉,真是怪哉。”何所以骤然出声,手里一直摇动的折扇也跟着停了下来,“师弟,你收的这个新弟子,之前我只是觉得模样像楚崖,但现在再看,这通透的心思也很像他呢。” 他紧盯着兰则安,目光全程没有离开水镜,看得出有了不小的兴趣。 褚漫川听见了也没去看他,目光仍追随着那道身影,不置可否道:“不然,你当我为何要选他?” “侥幸罢了!”钟恒轻哼出声,“我看你纯粹就是看脸挑弟子,只是这兰则安偏又凑巧是个天赋好的,即便没能修成剑道,却也能拿着你教给他的剑,踏上属于自己的仙路。” “是呢。”柳照雪幽幽叹气,可惜极了,“我怎么瞧,都觉得他像是我们文渊峰的弟子。” “可不是嘛,当时若是师弟再晚一步,那眼下这光影石上,写的就会是‘沧净山兰则安’了。”师鹤语也跟着感慨道。 “那还是算了吧。”褚漫川笑了起来,“就刚才那两个弟子,我看师兄都要顾不过来了,若是再把兰则安也添进去,只怕师兄的沧净山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了。” 何所以重新摇起了手里的折扇,狐狸眼一挑,端的是吊儿郎当的语气:“我也觉得这兰则安还是待在藏月山为好,师兄的沧净山热闹,不差这一个人,柳师妹的文渊峰也不缺这一个文修弟子。况且兰则安虽是文修,却是以剑入道,看来也是与褚师弟有缘。” “何师兄所言极是,在我收下则安之前,师兄还总是催我收个弟子,尽尽长老的职责。”褚漫川戏谑开口,“但没曾想我收下则安以后,师兄又觉得可惜了。” 师鹤语眼中划过一抹深意,半晌才回他:“是啊,我也没想到,居然能这么赶巧。”
第20章 十七号擂台。 向南雪着一身浅碧色罗裙,及腰青丝绑成两股松散的麻花辫,一左一右垂落在身前。 她的额前有一颗菱形的眉心坠,被细细的金链子穿过,垂至眉心上一指的位置。 走上台,与她面对面时,兰则安才发现她的眼睛是金色的,很纯粹的金色,像两颗闪耀的宝石,明亮且瑰丽。 “我是画修,向南雪,文渊峰问道山弟子。” 兰则安顺时随俗,也仿着她的话式,报上家门:“我是剑修,兰则安,器合峰藏月山弟子。” 向南雪沉默了几秒,到底是开了口,只是声音压得很轻也很低:“我知道你,你是藏霄仙尊的弟子,为正道仙陨的楚崖师兄的师弟。” 今日兰则安从踏上千秋山,直至此刻站上比试的擂台,这一路上已经听见了太多次楚崖的名字,再多一次也不算什么了。 他神情坦然,望着向南雪笑笑,道:“师姐既然都知道,那我便不多介绍我自己了。我虽然入宗门没多久,却也是听说过向师姐‘一笔引三冬’的威名,能在春意正浓时赏雪落之景,实在是今日之幸事。” 向南雪怔怔地站了几秒,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片刻后,她莞尔一笑,道:“你第一场比试也是在这个擂台,我当时来看了,你的剑意很特别。那种通透的感觉我只从你的剑上感受过,我知道你们剑修不会随便透露你们的剑意,所以今日,我便来向师弟讨教了。” 台上的兰则安还没回答,水镜之下坐着的钟恒就先忍不住了:“真是见了鬼了,他怎么跟谁都能聊得来?看着是个安静寡言的性子,怎么跟楚崖那小子这么像,见谁都能唠上两句,哄得人家对他另眼相看。” “别说,还真是。”段至的眉毛几乎都要拧到了一起去。 他可不想看见褚漫川身边再出现一个目无法纪、无法无天的“楚崖”,长得相似放着看看就罢了,这性子若是再像…… 想到这,段至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不赞同地瞪着褚漫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这表现,浑像是褚漫川已经对兰则安做了些什么似的。 褚漫川懒得理他,就装作没看见,完全无视他的愤怒。 段至眼睛都瞪酸了,也不见褚漫川有任何心虚的表现。他咬着牙,恨恨挤出那句在褚漫川面前说过无数次的话:“倒反天罡!” “咳!段师兄言重了!”柳照雪无奈地接了一嘴,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正殿里坐着的这些长老,并不是人人都知道褚漫川和楚崖有超脱师徒关系的情意。 段至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在众人面前从来不把话说明白,宁愿背个‘挑事’的名声,也不想被别人听到器合峰出了这么一桩丑闻。 时间长了,宗门里的众长老就渐渐意识到,这器合峰先后两位峰主不睦是不争的事实! 寒风的呼啸声穿过水镜,在大殿里响起。抬头就见,擂台上正飘着鹅毛大雪。 这是兰则安第一次切身感受书上所写的落笔成画,一画一世界。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千秋山,是在大比的十七号擂台,但目之所见,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雪地。 天色也随之暗沉下来,刺骨的北风卷着雪花在天地间肆意游窜。 兰则安一袭青衫,朗目疏眉,身姿挺拔,静静地立于风雪中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也没等到向南雪的第二笔。 他只当向南雪是有意让他,于是,他便轻轻唤道:“师姐,那我就先出剑了。” 向南雪:“……” 若不是清楚兰则安是第一次与画修切磋,她一定会认为这人是故意的。 文修旨在修心,也旨在攻心。所谓画修,自执笔之时,攻势就开始了。 一画一世界,这世界中的一切,包括那看不见摸不着的风,全部都是危险的,也本该都是危险的,只是…… 兰则安真是个异类啊!!! 她清楚看见了兰则安衣摆被风吹得扬起,这就表明她的画成功了,这个世界也是真的形成了。但兰则安没有反应是真的,无动于衷也是真的。 这种情况只能表明,兰则安的心境远在她之上。 青霄剑划出一道青金色的剑光,万丈雪色中,那抹唯二的颜色显得尤其瞩目。 “轰——” 伴随着一道类似画布撕裂的声音,向南雪融合进画中世界的仙力在擂台上激荡开来,与防御结界碰撞,炸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响声平息之后,向南雪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下擂台,叹息着留下一句:“我认输。” “……师姐?”兰则安眼神中充满了疑惑,显然是还没弄清楚状况。 向南雪周身还裹挟着尚未完全消融的冰冷气息,回眸看过来时,原本温和的眸光都显得有些凉了。 “是你赢了,兰则安。短时间内,我都没有可能赢你。”向南雪很认真地说了出来,随后停了几秒,纤眉微蹙,极其郑重地开口,“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如果你觉得冒昧、或者不便回答,可以不用回答。” “师姐请讲。”兰则安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头那缕浅浅的疑虑。 向南雪直视着那双看上去清澈见底的眸子,沉下心,一字一顿地问:“你修的,真的是剑道吗?” 随着这个问题的道出,默然了许久的人群,终于骚动起来。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像楚崖的家伙压根就不是剑修?!” “但……但他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哎。” “我瞧着也奇怪,看他站在那儿,就像是看见一个道行更高的文修弟子一样。” “你没听他上一次比试时说过?他的真身是帝兰!妖族的那些花草精灵化形以后,本来就克制同阶文修。你也不想想,他们常年扎根在一个地方,见识短浅粗鄙,自然也就心思简单,不易被攻心之术扰乱心智,这才赶巧赢了。” “怎么?我听着你的意思倒像是不把我们文修放在眼里了。”一道微沉的男声猝不及防响起,众人纷纷看去,惊觉说话的人居然是屠不休。 顶着各式各样的目光,屠不休冷笑了一声,才高声质问道:“方才,是何人说的?” 被他目光扫视过的那些人赶忙摇头,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直到空出来一个涨红了脸的矮瘦男人。 男人穿着外门弟子的仙衣,脸盘不大,正中间的鹰钩鼻却十分突出,此刻低着头,屠不休就只能看见他那嗡动的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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