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白皙温热的手心便真的触到了雪。 漫天飘零的雪降临到他掌心,在浅淡眸光里激起一片烂漫的涟漪。 两人并肩走进美丽静谧的庭院,大衣上的貂绒在风中轻轻拂动,郁白终于亲手触到这场下了一整夜的雪。 纯白的雪花也静静地落在身边人深黑的发间。 又悄然融化。 近得能听见彼此呼吸的距离里,灰蓝如湖水的眼眸安静地凝望着满眼惊喜的人,在这个亦真亦幻的飘雪冬日,镌刻下格外鲜明难忘的印象。 郁白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半晌后,恍然道:“我想好要堆什么样的雪人了。” 谢无昉问:“是什么?” “不告诉你。”他小声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他想用雪堆一个谢无昉出来。 因为就在刚才那个怔然失神的瞬间,郁白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有一点颜控。 ……谁会不喜欢美丽的事物呢? 手控和颜控都是人类中非常常见的癖好嘛。 只是他以前从来没在乎过自己的兴趣爱好而已,才不曾察觉。 郁白这样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已经完全忘记肚子饿的事。 他低头喝了两口冷藏一整夜的冰镇巧克力,再将杯子随手放在有屋檐遮挡的古朴长廊上,就正式开始堆雪人了。 穿着雪白大衣的青年从台阶上捧起厚厚的积雪,身边的男人陪着他一道收集雪,偶尔有隐约的对话声飘散在空气里。 是幅很美好的画面。 以至于不远处的人们踌躇着,不敢打扰。 白雪覆盖的树丛背后,已经早早起来玩了半天雪的肌肉男探头张望着,被冷空气冻得吸了吸鼻子,面露挣扎。 “我好想和小白一起打雪仗……”严璟攥着手机,心有不甘,“他前面明明都回我消息了,说晚点就来。” 旁边顶着一双红肿金鱼眼的小男孩一脸无语,没好气地说:“那你过去叫他啊,躲在这里做什么!” 严璟看了一眼郁白身边的人,目光瑟缩,语气忧伤:“……我不敢。” 他敢趁小白不备,用雪球发动突袭。 但是莫名其妙地,却不敢当着谢无昉的面这么做。 心里隐隐弥漫着一种发自灵魂的神秘恐惧。 “不就是一起打个雪仗吗,难道小谢老师还能吃了你?”袁玉行立马鄙夷道,“真怂!” 严璟哦了一声,也面露鄙视:“你不是有事想找小白吗?为什么也跟我一起躲在这里?” “……”袁玉行轻咳一声,板着脸道,“要你管!” 要是贸然闯入前方美好静谧的二人世界,总觉得会让那个神秘莫测的年轻人很不爽。 ……那可是他名义上的爸爸! 怕爸爸也是应该的。 “我、我在等待时机嘛。” 听到这里,站在两人中间的小女孩便扑哧笑了。 何西没有像两个大人那样的害怕神明大哥哥,所以她想了想,主动请缨道:“要不要我去叫小白哥哥?” “不不不!” 袁玉行和严璟异口同声地摇摇头,牵着小朋友的手将她护到身后:“别去别去,等他们堆完雪人再说!” 忽然被保护起来的何西先是愣了一下。 紧接着,她脸上天真纯净的笑容更明亮了一些,小小的手掌用力回握住身旁大人们的手,快乐地应声:“好哦。” 小女孩从大人的身后探出脑袋,好奇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风景。 她问:“小白哥哥在喝什么呀?看上去很好喝的样子。” 严璟仗着身高和视野优势,认真张望了一下,告诉她:“应该是巧克力吧,就是昨天晚饭时你喝的那种。” “但小白不是刚睡醒没多久嘛,我前面也没在餐厅看到他啊。”严璟有点纳闷,“他哪来的巧克力喝,叫的外卖吗?” 习惯性早起的小男孩摇摇头,随口道:“我没见外卖来过。” “那是小白自己做的?不可能啊,他又不会弄这些。”严璟忽然震惊道,“……难道是姓谢的给他做的!” “啊?”正分心思考其他事情的袁玉行诧异道,“你说啥?” “——我说谢哥!” “不是,哎,我不是问这个。”袁玉行说着,被他逗乐了,一脸受不了地笑起来,“哎,你可真行!” 严璟反应了一下,也笑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彼此彼此。” 雪花轻轻落在人们的肩头,飘过树丛后的笑声。 也飘过了小男孩十分醒目的一双肿泡眼。 严璟笑完了,就问他:“袁叔叔,你昨晚又偷偷哭了啊?” “……什么叫偷偷哭。”袁玉行立刻反驳道,“我当着何西的面哭的!” 闻言,一旁的小女孩顿时赞同似的点了点头。 昨晚坐在大雪纷飞的棋室外,念起过往岁月的老人,终究是没忍住眼泪,在真真正正的小孩子面前,哭了个稀里哗啦。 个子高一些的姐姐在短暂的无措之后,很快跑去拿来了纸巾,然后学大人们那样,轻轻拍着小男孩的背,以作安慰。 她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袁爷爷哭了。 上一次,他还钻到了餐桌底下呢! 袁玉行反驳的语气过于理直气壮,让一贯脱线的严璟都沉默了几秒钟。 这是仗着变成小孩子,所以才能这么任性妄为吧? 但他难得没有把话说出口,没有像平常那样同老人斗嘴。 小男孩的神情话语都那么轻松,唯独那双本该清澈天真的眼睛,不似寻常孩童那般稚气,却透出浓得化不开的沉郁。 让严璟想起很久以前的另一个小男孩。 他在心里偷偷地难过了一下。 然后,经常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肌肉男深吸一口气,双手各抓起一把树丛上的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洒在了两个小朋友的头顶。 “想不到吧!”严璟发动完袭击,拔腿就跑,“来打雪仗!” “……” 被突袭的两个小朋友本能地吓了一跳,在纷纷扬扬的雪沫里对视一眼,目光中瞬间燃起了熊熊斗志。 何西弯腰去地上捧雪,一脸兴奋:“来啦!” 袁玉行也暂时忘了心事,忿忿地蹲下来搓雪球:“你完蛋了傻大个!!” 热烈的笑闹声漫过雪花飘来。 郁白回眸望去,越过树木和门廊,隐约看见一大两小的身影在互相洒雪追逐,不时发出惊呼声。 居然在打雪仗。 晚点他也要去。 他这样想着,当即加快了手头的动作。 被雪浸得有些泛红僵硬的掌心,用力地将松软的雪拍紧,让面前的雪球越来越大。 是的,圆滚滚的大雪球。 ……并不是他最开始想堆的雪人版谢无昉。 从来没有正经玩过雪的郁白实在低估了堆雪人的难度。 脑海里的想象很美好,手是真的又冻又笨。 他显然没有任何搞雕塑的天分,别说堆个栩栩如生的谢无昉了,就是想堆个稍微有点造型的简化版雪人,都很费劲。 试图驯服笨拙手指的人类在屡次失败后,气恼地放弃了原本的计划,索性把所有收集来的雪都拢到一起,致力于堆出一个返璞归真的大圆球。 其实想把雪球搓得很圆,也挺难的,因为雪一旦压紧就硬梆梆的,不好塑型。 好在这会儿总算是堆得差不多了,郁白从地上找来一小截歪歪扭扭的枯树枝,小心翼翼地插在雪球的最顶端,终于大功告成。 他对旁边的男人喊:“我堆完了!” 先前在帮忙收集完积雪后,就被赶到一旁的谢无昉循声看过来。 地上堆着一个圆滚滚的大雪球,雪球顶端伸出一截弯曲的树枝。 仅此而已,没有别的东西。 “……”他思索片刻,仍不确定郁白的造型意图,便问,“这是什么?” 郁白微微挑眉,作惊讶状:“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 谢无昉摇了摇头:“抱歉。” “是西瓜!”他公布答案,“一个很大很大的西瓜。” 瑜伽球那么大的西瓜。 它有圆润的本体,有顶上的藤蔓,所以这是个显而易见,毋庸置疑的大西瓜。 ……只是瓜身上没有花纹而已。 毕竟找不到那么多弯弯曲曲的枯树枝贴上去做装饰。 郁白说完,又语速很快地补充道:“不准笑我啊!” 他让谢无昉不准笑,自己却先笑了起来,眸中星光点点。 见状,原本面露困惑的男人,灰蓝眼中也漾开了淡淡的笑意。 “好。”谢无昉说,“原来是西瓜。” ……好什么好。 明明已经笑了! 可郁白也没有再出声反驳,潋滟的笑意在漫漫白雪里荡开,反过来问他:“你刚才也堆雪人了吗?” 谢无昉应声道:“试着堆了一个。” 郁白当即左右张望起来:“你堆了什么?我看看。” 周围的积雪已经被他用去大半,目之所及的地方,好像也没有其他雪人的痕迹。 谢无昉把雪人堆在哪儿了? 等郁白收回好奇逡巡的目光,才在对方向自己展开的掌心里,蓦然看到了答案。 在那双他觉得很好看的手里,停泊着一颗棱角分明、模样可爱的白色五角星,正被修长有力的指节圈在掌心中,静静地递送到他眼前。 垂眸看他的男人轻声说:“是一颗星星。” 雪做的星星。
第079章 异时45 那一刻的郁白面露愕然,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问:“星星?” 谢无昉怎么突然想到要做一颗星星? 祂答:“天上的星星。” 郁白就笑了,下意识道:“我知道这是天上的那种星星,我不是在问这个……” 因为捏得很像,与旁边尚不算特别圆润的西瓜相比,这是个非常精致形象的雪星星,谢无昉显然是不怕冷的,手指比他灵巧得多。 而且,不知为什么,非人类分明是第一次堆雪人,旁边还有个笨手笨脚胡来一通的错误示范,却能做得这样好。 但郁白没有继续说下去,顾不上再澄清这个微妙的理解差异。 他更好奇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这个形状代表星星?” 几乎每个人在想象星星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一颗金灿灿的五角星。 可这其实只是人类的美丽虚构而已。 人们能看到的,真正远在天边的星星,并不是这样的形状,那是一颗颗遥远的星球和天体,或球形或不规则。 总之,不会有五个尖尖的角。 谢无昉言简意赅:“从手机里知道的。” 醉酒的人类酣然入梦的寂静夜里,清醒的神明在学习这个世界里的雪人和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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