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唯独刚才埋头看课本的时候,特别难熬呢? 明明都是他并不想学的围棋啊,有什么区别? 过去鲜少探究内心兴趣所在,只想平静麻木地捱过乏味日子的郁白,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当即垂眸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光影斑斓浮动的棋室里,谢无昉从手边的棋罐中拾起一枚光泽温润的白色云子,目光淡淡地掠过黑白交错的棋盘。 下一秒,棋子便被白皙有力的指腹定在了那个恰好的位置。 声音清浅短暂,转瞬即逝,执棋落子的印象却格外鲜明。 即使棋子颜色不同了,郁白依然觉得这一幕很好看。 能让他暂时忘记围棋有多枯燥、苦中作乐的那种好看。 他的目光因而认真追随着对方的每个动作,不知不觉地沉浸其中。 所以…… 经过一番思考推理的郁白,蓦地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是手控啊!
第053章 异时19 郁白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某样事物的特别喜好。 一时间,他被一种浓浓的新奇和惊叹感冲击着,思绪乱飘,忘了这会儿本来在干嘛,视线长久地停留在自己刚觉醒的新爱好上。 久到对面满心围棋的男人都发现了异样。 灰蓝的目光中,面前原本听得尚算认真,时不时有所回应的人忽然像断了线,浅棕的眼瞳里情绪涌动,心思明显游离于那方小小的棋盘之外。 谢无昉注视着他,收回了刚落完子的手,问道:“你在想什么?” 眼前人的目光随之而动,本能般地回答:“我在想陈医生。” 几乎陪伴郁白度过了整个少年时代的陈医生,一直很关心他的生活点滴,每次见面时,总会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发生什么开心的事。 当一个人遇到了他喜欢的、感兴趣的人或事,自然就会感到开心。 不过郁白对此的回答几乎都是相似的。 考试成绩不错,很开心。工作与搬家顺利,很开心。最近没有遇到意外,很开心。 其实他从来没有给出过任何一个,陈医生或许更希望听到的答案。 所以在性癖……不是,在兴趣爱好初次觉醒的这一刻,郁白的第一反应是,好想告诉陈医生。 不过现实世界里的陈医生已经如期退休了,正跟着老年旅游团满世界玩呢。 “陈医生?” “就是我的心理……” 郁白说着,突然回过神来,慌忙改口:“啊?没什么!” 他想了想,又觉得手控这种在年轻人中流行的概念,对像妈妈一样的陈医生说,似乎有点奇怪,还有一点不好意思。 会有代沟吧? 不过他这会儿确实觉得很新奇,特别想跟人分享,顺便也观察一下其他人的手是什么样的。 等下去找严璟好了。 想到这里,郁白立刻挪动了一点视线,从男人的指尖移动到那枚刚被落下的白子上,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 “你刚才说那个位置是禁着点,拿走了我的黑子,那为什么你可以落子?” 反正,他是不可能跟这会儿就在身边的谢无昉说这种事的。 盯着别人的手看了半天,然后告诉对方:我好像是个手控哎! ……他又不是变态! 听到这明显是在半途转了弯的话语,谢无昉沉默片刻,竟也没有再追问。 “禁着点是单方的。”他平静地说,“白子可以落在那个位置,因为落子后并不会导致气数为零。” “那里只是黑子的禁着点。” 郁白就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我又不小心记错了,我以为禁着点是两边都不能下。” 听到这番解释,对面的谢无昉轻轻颔首。 他微卷的黑发垂在额前,遮住了灰蓝眼眸中的情绪,话音平淡。 “没关系,围棋的规则很多,慢慢学,不用着急。” 郁白便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很好,成功蒙混过关了。 他从手边的棋罐里拾起一枚黑子递过去,状似十分好学地问:“所以在刚才那个布局里,如果是你,会把黑子落在哪里?” 漆黑的云子停泊在温暖白皙的指尖。 极短暂的停顿后,谢无昉伸手接过了那枚黑子。 冰冷的体温与那抹热烈的温暖悄然相触,又倏忽错开。 微凉的黑子静静地落在了棋盘上。 “这里。”他低声说。 午间澄净的日光照进屋子,落满了修长清瘦的指间。 清幽素净的棋室里,学生专注地看着老师落子的动作,时而出声提问,便会得到后者耐心详尽的解释。 “小郁医生学得很认真呢!” 第七次踱着步路过棋室门口的张云江,忍不住这样小声感慨。 饭后散步的老人每每走到自家棋室外,都会在敞开的窗边故作不经意地流连,走得尤其缓慢。 “是啊,幸亏叔叔会主动提问,让小……小谢老师落子,那几步走得真是妙啊!” 坐在棋室窗下,时不时侧身往里偷瞄的袁玉行,也忍不住这样小声附和道。 肿着一双眼睛的小男孩坐在门廊边沿,在陪毛发湿漉漉的短腿柯基晒太阳,只是刚好把晒太阳的位置选在了这扇窗户下面而已。 “你们要再小声一点呀,不然会吵到房间里面的。” 蹲在棋室门边往里张望的何西,扭头看过来,双手遮在嘴巴前面,用最小最小的声音提醒着旁边的一老一少。 昨晚袁爷爷简单教了她围棋的基本规则,她在看神明大哥哥和张爷爷的对局时,不自觉便看得入了迷。 所以前面听说神明大哥哥要教小白哥哥下棋,小女孩很快吃完了午饭,好奇地跑过来偷看。 今天的午餐其实格外丰盛,但除了这会儿应该还待在餐厅里大吃特吃的严璟哥哥,剩下的人,一个比一个吃得快。 此刻都在这间教学气氛浓厚的棋室外面晃悠。 对上小姑娘纯净坦然的目光,行为鬼祟的两个老头表情一僵,都有点不好意思。 袁玉行伸手在嘴边比划,作势拉上拉链,悄声道:“我不说话啦。” 张云江想了想,索性在晒太阳的柯基旁边坐下来,也悄声道:“我不乱晃了。” 一墙之隔的地方,不断传出小白哥哥语气明快的提问,和神明大哥哥声音温和的回答。 身处在这样既热闹又安静的空气里,何西忍不住笑了,模样俏皮地点点头,听得认真又专注。 围棋真是门有趣的学问呀! 初夏阳光暖如灿金,照耀着幽静庭院里的这处角落,显得格外明媚。 一旁的走廊上,偶尔有人经过,见到这称得上温馨的一幕。 “那是张先生昨晚带回来的客人吧?又是棋友啊?” “是啊,难得见张先生这么高兴呢,估计是水平特别高吧。” 午后气氛倦懒,忙活半天的佣人闲下来,打个哈欠,凑在一起随口聊着天。 也有人盯着看了许久,暗暗上了心。 “怎么还有两个小孩子?”那人问,“小孩子总不是棋友吧。” “不知道啊,说起来,张先生昨晚还跟客人下了棋的,这会儿怎么在门外转悠?” “可能不光是棋友吧,我听他管屋里那个年轻人叫医生呢。” “屋里哪个?棕头发还是黑头发的?” “棕头发的!我记得黑头发那个年轻人是下棋特别厉害。” “哦!他那双蓝眼睛真特别啊,是外国人吗?还是混血儿?” “不是吧,我听见他说话了,没有什么口音啊,而且这么擅长围棋,应该不可能是老外……” 相熟的佣人们边走边聊,话题漫无边际,议论声渐渐远去。 唯有一个佣人越走越慢,落在了最后。 她离开同伴,找了处没人的角落,偷偷拨出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她压低声音,语速很快地说:“昨天老爷子这里来了好几个陌生人,这会儿还没走,不晓得是什么身份,但有两个没见过的小孩,好像还有个医生……” 伴着悄悄窥探的视线,细密的话语飘散在空气里。 原本趴着晒太阳的短腿小狗似有所察,警觉地一跃而起,走来走去,同时叫出了声。 “汪、汪汪——” 但它还没汪完,就得到三道几乎异口同声的“嘘——!”。 在棋室外偷师的三个人类,一脸紧张地看着突然叫起来的小狗。 茫然的柯基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猫咪似地呜咽了一下,又不敢叫了。 随着这道戛然而止的汪汪声,棋室里的教学声也随之一静。 总算不再打瞌睡的学生忽然转头看向外面,老师的视线便跟着他望过去。 时不时走个神的郁白,其实早就发现有一个半老人加一个半小孩,蹲在外面偷偷听讲,只是装作不知道,为此特意问了更多关于围棋的问题。 以非人类的敏锐程度,肯定也发现了。 或许是因为他不介意,谢无昉也就当作门外的人不存在。 但郁白没想到的是,那只拥有古怪名字的小狗居然也在外面。 这会儿从门边望出去,恰好能看见半个圆滚滚毛茸茸的柯基屁股,和两条实在很短的小短腿。 好可爱。 这么可爱,怎么偏偏就叫张伟呢? 想到这里,郁白又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于是,在那道静静望来的灰蓝目光里,侧眸看向门外的棕发青年蓦地笑了。 这双从看到围棋教程开始,一直都称不上有多么明亮,偶尔还有些黯淡无光的眼睛,却在失神的这一刻里陡然亮了起来。 仿佛盛满了白日里的星子,熠熠明媚,即使有镜框遮掩,依然能看清那后面笑得很轻盈雀跃的昳丽眉眼。 片刻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走了神。 郁白收回视线时,恰好望进谢无昉的眼中,连忙敛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前面讲到哪里来着……对了,你这一步为什么这么下?” 他向横亘在两人中间的棋盘与错落的黑白云子示意,想让话题回到被意外打断的围棋学习。 可坐在对面的男人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很快回答他的疑惑,也没有垂眸去看那片棋盘。 四目相对中,那片灰蓝的湖水里正涌动着某种他没能读懂的复杂波澜。 郁白怔了怔,回想起刚才那个意外的停顿。 ……是在好奇他为什么笑吗? 是因为那条柯基居然叫张伟。 他习惯性地想要这样主动解释,可话音出口之际,却又有点犹豫。 郁白曾经跟谢无昉解释过那个与群星市欢迎短信有关的双关梗为什么好笑,也对他解释过驼着背被门卫大爷喊作小朋友的袁玉行为什么惹人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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