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 话音一出口,严璟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其实他也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 神秘莫测的非人类还是面无表情,一脸心虚的小白继续假装淡定,电视机里传出的游戏音乐依然那么欢快诱人。 而刚死里逃生的严璟…… 靠! 他好像又要死了! 才褪去的恐怖窒息感再次席卷全身,在这个命悬一线的瞬间,严璟爆发出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潜能,从沙发上直直蹦了起来。 “你就在这睡吧我不玩游戏了!”他捂着呼吸困难的脖子,像台风过境般冲向门外,嚎叫道,“妈的这个房间有毒!!” 动物般躲避危险的本能,让严璟侥幸躲过一劫。 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郁白,看着他连滚带爬拼命逃窜的背影,心头缓缓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他今天到底在抽什么风。” 郁白错愕的同时,也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不愧是健身教练啊。” 那个在沙发上盘着腿直接蹦起来,然后完美落地流畅起跑的动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也太违反地球重力了! 郁白震撼之余,忽然意识到,这个宽敞豪华的套房里,只剩他和谢无昉两个人了。 而谢无昉没有去理会那个莫名其妙犯病的奇怪人类,始终静静地注视着他。 …… 郁白停住原本要往外走的步子,淡定地接着严璟的话说了下去:“那我就在这间睡好了。” 他看着那两个紧挨着的卧室,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你今晚准备住哪?” 人类要吃饭要睡觉要娱乐,所以在老人慷慨热情的招待下,早早就想好了今晚要做的事、要住的房间。 可眼前的非人类,似乎什么都不需要。 对于他的提问,谢无昉的回答是:“不知道。” 果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所以,郁白想了想,主动提议道:“那你也住这里?刚好我们一人一个房间,省得阿伯叫人再收拾其他屋子。” 不能太麻烦别人。 也不能放着人生地不熟的非人类不管。 再说了,他们本来就是隔着墙住的邻居嘛。 郁白问得自然,男人也回答得很自然。 “好。” 于是,今晚的住宿安排,就稀里糊涂地变成了这个样子。 五分钟后,正满嘴泡沫刷着牙的郁白,心头终于后知后觉地漾开了一丝微妙奇异的感觉。 他在卫生间里洗漱,是真的准备老实地去睡觉了,外面的谢无昉不知道在干什么,从镜子里看不到。 郁白停下动作仔细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有点好奇。 好吧,是很好奇。 不需要睡觉的非人类,在漫长又寂寥的夜晚,会做什么呢? 他不止一次好奇过这个问题。 今晚好像是能最接近这个答案的机会。 比邻而居的两套房子,和一墙之隔的套间卧室,还是有那么一点区别的。 这会儿,他们共用客厅。 而且,卧室门也不一定就关着。 镜子前的郁白,握着牙刷挣扎了两秒钟。 然后,他默默转身,决定去客厅里刷一会儿牙。 ……人类刷牙的时候就是会走来走去的嘛。 不过,正在郁白要离开卫生间的时候,他随意搁在洗漱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道短促却清晰的消息提示音。 接着又是咻咻好几声。 郁白因而停下脚步,拿起手机。 是严璟发来的消息。 [小白我终于活过来了!刚才我真的差点就没命了!!] [我仔细想了想,应该不是房间的问题,本来好好的,是姓谢的来了以后才出问题的!] [对了小白你现在在哪?还活着吗?!] 郁白骤然被一大堆慌里慌张的话语淹没,明明字都认得,可硬是没搞懂严璟到底在说什么。 但见好友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新消息一条接一条,他先随手回了一句。 [姓谢的?] 严璟显然正一刻不停地盯着手机,回复得特别快。 [对啊对啊!太好了你没出事!!] [你离那个家伙远一点啊!我认真的!他好可怕!!要不要我现在过来救你?] [虽然我现在根本不敢过来啊啊啊啊真的太恐怖了!] 郁白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冒出一点坏心眼,指尖轻快地动起来。 [上面那句是谢无昉发的。] [我没事啊,在刷牙呢,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要不我过来找你?] 第一条消息刚发过去,郁白眼睁睁地看着手机屏幕左侧原本满满当当的消息,瞬间被一条接一条地撤回了。 在满屏“严璟撤回了一条消息”的提示小字下方,又蹦出一条感叹号爆炸的新消息。 [谢哥!!爹!!爷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 郁白实在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同时不忘截图留作黑历史纪念。 明亮温暖的卫生间镜子里,映出了咬着牙刷的棕发青年,他低头专注地看着不断冒出提示音的手机,刹那间笑得眉眼弯弯。 短暂的沉默后,近在咫尺的敲门声响起。 郁白这才停下了回消息的动作,有点茫然地转头看过去。 是谢无昉。 他还没来得及出去偷看非人类在做什么,没想到对方却先过来了。 也要来洗漱吗? 郁白怔了怔,连忙放下手机,加快了刷牙的动作,下意识道:“我马上就好,等我一下!” 他声音含混的话语脱口而出,但门口的谢无昉却似乎并没有要催促的意思。 男人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灰蓝的眸子隐隐涌动,低声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郁白一脸意外,很快应声,“可以啊,你直接问就好。” 他都记不清自己随口回答过好学爱问的非人类多少个问题,怎么这会儿突然开始在提问前先要个允许了? 不知从哪里学来这点的谢无昉,得到眼前人的应允,就问了下去。 “他为什么是你最好的朋友?” 他? 这个问题超出了郁白的任何预料,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谢无昉指的人是严璟。 因为他昨天就是这么对谢无昉介绍的。 ——“他叫严璟,是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 当时的谢无昉听到后,若有所思地反问:“最好的朋友?” 郁白本想给他解释,但一时间有点拿不准这句反问里的重点是什么。 是最好,还是朋友? 无论重点在哪,好像都是一个对人类而言习以为常,实际上却难以准确形容的概念,当时的郁白不知道怎么解释比较好,索性换了个话题。 谢无昉居然还记着。 真是好学。 郁白想,这次不能再糊弄过去了。 “你等我刷完牙,马上就好。”他含着一嘴泡沫,语气匆匆,“这样不方便说话。” 因为这是一个没办法用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彻底解释的问题。 谢无昉便安静地等待着。 他看见那双浅淡又温暖的眼瞳里漫过认真的情绪,渐渐地,涌上一种带着回忆气味的笑意。 “因为小时候的某一天,我不小心把纸飞机飞进了他的鸡窝头里,我们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郁白说着,自觉地补充解释道:“鸡窝头是……嗯,一种看起来乱糟糟的头发。” 他的话音落下,那双原本有些幽深难辨的蓝色眼睛里,果然浮上了一种类似迷茫的情绪。 很没有逻辑对吧。 郁白看见他的表情,脸上笑意更浓,继续说下去:“每次有人问我这种问题的时候,我都是这么回答的。” 谢无昉问:“每次?” “嗯,从小到大其实有很多人问过我差不多的问题,而且都是避开严璟问的。” 比如非常关心好学生的学校老师们,会私下里问他:为什么总是跟成绩经常倒数第一的那个同学玩?为什么跟这个笨笨的差生关系这么好? 除了经常被误解的发色,郁白虽然不是那种很夸张的满分尖子生,但也是老师和同学们眼中成熟聪颖、大有未来的好学生。 再加上他特殊的家庭情况,老师们会格外关心他的生活点滴,生怕他被带坏或是长歪。 郁白就会神情平常地用前面那句话回答老师。 然后在下一次考试里,故意考出一个非常出人意料的成绩:倒数第二。 这样就和倒数第一差不多了。 因此大吃一惊的老师若有所察,便不敢再问什么了。 郁白一点也不喜欢听到别人问这个问题,也不愿意跟那些会这样问的人仔细解释,甚至会为此开始讨厌他们。 这么多年以来,像母亲一样的陈医生没有问过,像父亲一样的天哥和厉叔叔没有问过,对他很好的严璟父母也没有问过。 谢无昉是第一个在问出这个问题后,能得到他额外答案的人。 哦,不是人。 毕竟他完全游离在人类的语境之外。 他的语气里没有那种既熟悉又微妙的鄙夷轻视、刻板判断。 只有一种就事论事的纯粹疑问。 所以郁白继续认真地回答了下去:“严璟的父母是开殡仪馆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谢无昉也时而认真地应声:“嗯。” “但你应该不知道,在我们的文化里,人类很避讳死亡,即使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和面对的事。”他说,“殡仪馆就意味着死亡,人们会觉得那很晦气,要尽量回避。” “所以在我之前,没有任何小孩愿意跟严璟做朋友,他们要么离他远远的,要么就变着花样欺负嘲笑他,他一个同龄的朋友都没有。” 其实年幼的孩子是最不懂得死亡的,更不知道要忌讳,可深谙世事的大人们会暗中叮嘱,又以自己的行动作榜样。 孩子们就一点点学会了大人的做法。 谢无昉问:“为什么你愿意?” 郁白看着那双纯粹如水的灰蓝眼眸,忽然很轻地笑了:“因为那时候的我,也没有年纪相仿的朋友。” “我应该没有跟你说过我的家庭。”他语气平静地说,“我妈在我出生后不久就离家出走了,我爸在我十岁的时候因为见义勇为去世,所以我算是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孤儿。” 也许他在某个循环里随口告诉过谢无昉这些,但在现实世界里,还没有。 “听起来好像特别可怜,对吧?” 郁白不等男人回答,继续说了下去:“但同时,我又很幸运,遇到了许多对我很好的人,连学校里的老师也格外关心我,没人敢欺负我,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我……因为我的爸爸是所有人眼中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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