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又侧眸看向身后的老人:“张叔叔,走这边。” 气质温文的老人始终低头看着一张纸条,闻言才抬头应道:“好的好的,小郁医生。” 一行人朝那桌一大两小的客人走去。 服务员连忙让开路,有点不知所措地小声应道:“不、不客气。” 她望着他们的背影,怔怔地愣在原地好了一会儿。 这三个客人……都不像是普通人。 不止是她这么觉得,餐厅里好多客人都在悄悄看他们呢。 服务员在心中悄悄感叹着,直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哎,她刚才是要去干嘛来着? 年轻的服务员一拍脑袋,总算记起手里那份打了好多勾的菜单,连忙小跑着冲向操作台。 得给这桌客人下单呢! 短暂的安静后,夜间人声鼎沸的餐厅又恢复了热闹。 郁白引着张云江向严璟他们那桌走去,同时道:“张叔叔,希望你不会觉得我的举动太冒昧,因为我真的觉得你很亲切。” “啊,不会不会,哪里的话。”老人连忙说,“能让你想起外公,是缘分才对。” “况且,你还给我带来了老袁的消息,我都来不及谢你。” 他攥着那张纸条,笑道:“这会儿放下心来,我还真是有点饿了,谢谢你请我吃饭,我也是厚着脸皮来的,希望你的朋友们别见怪。” 郁白见到了张云江,将袁玉行的留信转交给他后,是用“你让我特别想念已经不在了的外公,能不能一起吃顿便饭”这个理由把老人邀请过来的。 ……没错,虚拟外公梅开二度。 事实上,郁白不知道自己素未谋面的外公到底在不在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鉴于这一举动的目的是想让袁玉行再见一面现实世界中已故的老友。 所以,郁白觉得,同为老人的外公肯定会理解的。 如果外公其实还在的话。 郁白在心里默默忏悔了一下,随即,有些意外地看向那张已近在眼前的餐桌。 严璟正表情古怪地坐在那里,何西乖巧地待在他旁边。 怎么只剩两个人了? 这顿饭的另一个主角呢? 郁白错愕道:“袁——咳,还有一个人呢?” 严璟欲言又止,一副深感丢人的样子:“他……哎,怎么说呢。” 何西却很老实地回答他:“爷爷在底下。” 郁白茫然:“什么底下?” 不觉得奇怪的何西,与不忍直视的严璟,用整齐划一的动作指了指餐桌。 “……” 郁白反应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身边的谢无昉淡声道:“我刚才看到他钻进桌子下面了,在我们进门的时候。” 原本有些忐忑的张云江则好奇地问:“什么爷爷?” 他一开口,垂在餐桌四周的桌布立刻抖了抖。 紧接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小男孩低着头从餐桌下面钻出来,用若无其事的声音道:“哎呀,我捡东西呢,差点撞到头,这破桌子。” 郁白听着他过于刻意的解释,又看看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实在是有点想笑。 想拿捡东西当借口,至少手里要有东西啊! 能不能有一点老人家的样子啊袁叔叔! 怎么还真像小孩子一样往桌子底下躲! 张云江看着这个突然从桌子下面出来的小朋友,则真的笑起来:“我以为是有个老人躲在桌子下面呢。” 郁白想起何西脱口而出的称呼,连忙跟他解释:“没有什么爷爷,张叔叔你听错了。” “他是我的一个远房侄子。”郁白主动介绍道,“他叫……郁航,航行的航。” 这是来之前,郁白跟袁玉行临时商量好的说辞。 行是多音字,玉又恰好与郁同音,索性就取了这么一个半真不假的化名。 听起来跟袁玉行相去甚远,但骨子里,其实是一个人。 张云江也没有发现异样,而是称赞道:“郁航?好名字。” 他话音缓了下来,面露思索,似乎在浩如烟海的诗文里寻找着最恰当的那一句。 听到熟悉的话语,一直垂着头的小男孩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睛看他,嘴里小声咕哝着:“臭毛病!就知道拽诗……” 原本已经想到了对应诗句的张云江,因着这个小小的声音停住了话头,他年迈耳背,没有听清,所以俯身温声问:“小朋友,你说什么?“ 等他看清了眼前小男孩的模样,忽然发出了短促的错愕声音:“你……” 郁白的心因此提了起来,心头瞬间闪过无数种解释的方案,更是本能地看向一旁的谢无昉。 袁玉行幼年和老年的模样只有几分相似,应该不至于一眼就认出来啊。 ……张叔叔不会被吓到吧? 要是因此脑溢血了怎么办?! 浅淡眼瞳里划过复杂难言的情绪,始终注视着他的谢无昉就轻声问:“出事了吗?” 同一时间,再次见到已故老友的袁玉行也紧张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我怎么了!” 在几人屏息静气的等待中,一头白发的张云江顿了顿。 接着,他却只是用更加温和的声音,弯着腰讶然地问:“小朋友,你怎么哭了?” “……”郁白这才把提起来的心放回去,松了口气,倾身对旁边的男人小声道,“没事了小谢,刚才差点吓死我。”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谢无昉微微一怔,也随他的目光一起,看向那些总是很难弄懂的人类。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男孩已经眼睛通红,豆大的眼泪将掉未掉,但仍反射性道:“别叫我小朋友!我没哭!” 今晚的灯光那样亮,刺得眼睛又酸又胀,他吸了吸鼻子,在死别后又重逢的老友面前,言不由衷地小声辩解:“我是撞到头了……都说了破桌子。”
第044章 异时10 其实餐桌的边缘并不低,不至于撞到头的,何况小男孩压根没有去捂脑袋的动作。 但黑亮眼眸里闪烁的泪光却很清晰。 俯身看他的张云江不明所以,有些迷茫地应声:“哦……好,你没哭,不叫小朋友,那该叫你什么?” 他问得随意,可袁玉行神情复杂地别开了脸,低声喃喃:“不是告诉你名字了嘛。” “对对。”张云江连忙道,“郁航,是吧?” 在他浑然不觉有异的语气里,小男孩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叹了口气:“……是啊,好名字吧。” “当然是好名字。” 被意外打断的话题又回到了名字,张云江先前想到的句子便脱口而出了:“有首诗里说,巨川思欲济,终以寄舟航。” “这是一位古代帝王写下的诗,虽然不是同一个郁,但也是一句寓意很好的诗,小……小航,你知道这句诗的含义吗?” “不知道不知道。”曾经每次听到他讲诗就头大的袁玉行,几乎条件反射地埋怨道,“正吃饭呢背什么诗!烦不烦!” 突如其来的蛮横话语,让张云江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你……你很像我一个老朋友。” 小男孩心头瞬间警铃大作,连忙磕磕巴巴地尝试掩饰,忙不迭地看向郁白求助:“啊,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好诗好诗!对吧?小——” 说话间,他猛地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不好再叫对方小白,他现在名义上是郁白的侄子。 危急关头,小男孩只好放下身为老头的自尊,略感屈辱地小声道:“……叔、叔叔!” 闻言,本来也跟着紧张了一下的郁白,顿时忍俊不禁。 他还是第一次被老人叫叔叔。 好新奇的体验。 郁白笑着,心头悄然漫开几分唏嘘,帮忙转移话题道:“张叔叔,我都忘了请你坐下,真不好意思,你坐这边可以吗?” “啊,没关系。”有些疑惑的老人因而分了神,“坐哪里都可以。” 等老人在小男孩对面的座位里坐下,郁白才和谢无昉一起并肩落座。 喧嚣的餐厅里,一桌桌人都在吃饭,不时有服务员端着菜上来。 害怕再露馅的袁玉行全程埋头吃饭,没敢再多看老友,最多是趁对方不注意时偷瞄,严璟也难得不跟他吵架了,默默给两个小朋友夹菜。 郁白和张云江闲聊着,时不时给谢无昉介绍一下端上来的菜。 何西则安静地捧着碗吃饭,同时似懂非懂地聆听大人们的对话。 周围热闹嘈杂,每当拔丝地瓜这道菜出现在服务员手中的时候,她都会好奇地凝望许久,直到终于有一盘是端到他们桌的。 因为,这道菜看起来实在是太夸张了。 巨大的银色底盘上摆着一个烛台似的支架,错落着伸出四个小碗,成团的白色糖丝宛如蓬松的蚕茧,从最高处的小碗倾倒下来,一层层铺开,一直延伸到最下面的金黄地瓜上。 这盘菜是厨师协同服务员现场挂的丝,施工完毕后还彬彬有礼道:“拔丝地瓜,请慢用。” ……但是,这丝拔得也太多了。 不光是眼巴巴盯着看的小女孩,一整桌人都面露惊诧。 张云江失笑道:“居然把菜做得这么隆重。” 郁白沉默了一会儿,下意识对身边的谢无昉说:“一般的拔丝地瓜不长这样……这家店有点夸张。” 谢无昉已经嗅到空气中飘荡的浓郁甜味,便说:“看起来很好吃。” 也许是因为工序复杂,这是最后端上来的菜。 郁白已经吃饱了,听到谢无昉的话,他似乎也有点馋了,可看着眼前宛如艺术品的超夸张拔丝地瓜,又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盯着眼前巨大的糖丝蚕茧和相形见绌的一坨地瓜,问谢无昉:“你想先吃地瓜还是先吃糖丝?” “什么玩意儿,就知道搞噱头。” 同一时间,看得目瞪口呆的小男孩,又忍不住看向老人,习惯性地抱怨道:“盘丝洞吗这是?真够浪费的!” 年幼的眼睛陡然撞进苍老的目光,同时荡开了浓浓的错愕。 听到这熟悉的暴躁语气,郁白顿时心道不妙。 怎么身体本能也梅开二度! 所以他没等谢无昉开口,连忙自己回答道:“——地瓜吧!小航你也吃一块,都吃掉就不浪费了。” “……”正在认真思考先吃哪个的谢无昉,看见突然出现在碗里的金黄地瓜,讶然道,“好。” 有反应很快的郁白帮忙解围,小男孩迅速收回目光,佯装无事发生,慌忙道:“也对也对,谢谢叔叔!我爱吃地瓜,再来一块!” 郁白就哭笑不得地又给他夹了一块:“……不客气,侄子。” 色泽金黄诱人的地瓜第二次落在了斜对面桌角的碗里。 郁白刚要放下公筷,视线不经意地瞥过身边的人,却发现谢无昉似乎正看着坐在斜对面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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