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言简意赅地向谢无昉介绍了一下前情提要。 “袁叔叔激动过度被送上了救护车,但惦记着想跟你学棋,就让张叔叔来找你,因为围观你们下棋的人群里有个小偷被打了,有人报警,我们一起去了派出所做笔录,然后你拿出了身份证……后面的事你应该知道了。” 他如实讲述了主干,但很有技巧性地省略了一些不必要的小细节。 比如他打的是个理由牵强的诈骗电话,去公园看棋是他想测试谢无昉的学习能力,而谢无昉会注意到围棋是因为那张棋盘上讨厌的白色比较多,还有赢下一局后谢无昉用那双过分好看的眼睛无声地问他要薯片,他让谢无昉想象自己会送什么样的回礼…… 反正就是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而已啦。 等他说完,谢无昉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 “我对围棋感兴趣?”他顿了顿,淡声问,“围棋是什么?” “……”郁白努力地尝试糊弄过去,“是一种受到人类喜爱的棋类游戏,等晚点有空了我再仔细跟你介绍。” 他又用上拖字诀,谢无昉便不再继续关于围棋的话题。 男人转而道:“你刚才好像很紧张……在我让你解释的时候。” “为什么?” 郁白又呆了一下。 他知道眼前的非人类家伙只是出于好奇,单纯地提出问题,就跟过去的很多次对话一样,对方说的每句话都只是字面意思而已。 但是为什么更有莫名其妙的火葬场风味了啊?! 郁白捂了捂脸,有点痛苦地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一个烂梗而已。” “烂梗?” “顾名思义就是很烂的梗,没有知道的必要……等等,我接个电话!” 仍攥在掌心的手机忽然响起了铃声,郁白趁机如释重负地停下和谢无昉的对话。 他刚刚才给了张云江手机号码,老人不会这么快就出事了吧? 郁白有点担心地低头看过去,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之后,却愣了愣。 是烂梗之母……不对,是严璟的妈妈。 郁白有些意外地接了起来。 电话另一端瞬间响起一道语气激动的声音。 “小白!你在家吗?现在有空吗?”严妈妈语速很快地说,“能不能过来家里一趟?” 郁白立刻应声:“我马上过来,阿姨你别慌,发生什么事了?” “太好了!我们等你过来。”严妈妈忧心忡忡地说,“严璟这孩子出问题了!!” 郁白已经开始伸手拦出租车,闻言心里一惊:“他出什么问题了?” 难道严璟穿回这个时空的过程不如他和谢无昉顺利,发生了意外? 电话那端隐约能听到严璟的说话声,和严爸爸的声音闹哄哄地交织在一起。 严妈妈则惊惶地说:“他突然从健身房跑回来,说什么自己重生了!” “说是重生到了七天之前,他现在正盯着明天要开奖的那期彩票编号,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 郁白用了一些自制力才没让自己不合时宜地突然笑出声。 对不起,作为一名给通俗杂志供稿的三流写手,他不该给好朋友随口灌输这些有的没的小说概念的。 不仅害了他,也害了烂梗王自己。 ……而且这明明是九天前,不是七天前! 数学和记性都这么烂,怎么可能想得起来之前根本没特别留意过的彩票号码。 “阿姨你别担心。”郁白安慰她,“他没事的,等我过来就好了,我大概二十分钟到。” “好好好,有你来我们就放心了!” 结束通话的时候,郁白刚好运气不错,拦到了一辆空车。 他准备上车出发,顺口对身边的人道:“严璟肯定没意识到自己是进了另一个时空,他以为是单纯地回到了过去,一会儿得想办法跟他爸妈解释,不然他们肯定以为他脑子坏了。” 等郁白说完,拉开的车门里始终空空荡荡的,他才反应过来,回眸望过去。 黑发蓝眸的男人仍站在原地,仿佛没有要上车的打算。 他的目光正注视着郁白,静静聆听,但似乎对他口中有关严璟的事丝毫没有兴趣。 郁白反射性想起了不久之前,对方见到死而复生的张老头时也是同样的神情。 他怔了怔,有什么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没来得及抓住,只是本能般地出声问道:“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就像问一个相识很久、做什么都会一起的好朋友一样。 听到这句话,谢无昉凝滞在原地的脚步才向他迈来。 “我跟你去。”他说。 车门关上,窗外风景飞快地向后淌去。 驾驶座上的司机开着车,偶尔瞄一眼车内前视镜,好奇地打量着后座上的两个客人。 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常见,兼具中西特征的混血儿反而不多见。 而且,遇到两个都这么好看的客人,就更罕有。 不过……后面的气氛好像怪怪的。 郁白眉头微蹙,没有主动跟身边的男人说话,正在努力思考刚才没能抓住的那个念头到底是什么。 他觉得此刻的谢无昉,跟在循环里无数次相识的那个谢无昉,似乎不太一样。 明明大体上还是一样的性格: 大多数时候都保持安静,静默地观察着周遭的人世间发生的一切。 很有礼貌,经常会主动道歉,尽可能遵守着人间的种种规则,虽然有时候是以他自己奇异的理解方式在执行。 有可怕的记忆力,过目和过耳都不会忘记,尤其是对于那些他自己好奇或在意的事。 遇到不理解或想了解的事物时,一般会直接问。 不会撒谎,也几乎不掩饰情绪。 除了最初骗郁白他是人,以及后来说不讨厌白色的那两次。 但是…… 郁白思来想去,还是很在意之前非人类站在原地,似乎不打算上车的那一幕。 在循环里,每一次郁白用奇奇怪怪的理由找上谢无昉,想要拉着他一起出去胡闹或冒险,他都会答应。 是毫不犹豫、全然接受的那种答应,最多好奇一下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姓名或手机号码。 为什么刚才的第一反应却是拒绝呢? 可等他开口问之后,对方竟又答应了。 而且,不是勉强为之的答应。 郁白没想通。 他倚着开到一半的车窗发起了呆。 夏风吹拂,临近黄昏的绚烂日光涌向透明窗玻璃,漫过微微有些郁结的昳丽眉眼,将额前浅棕的碎发染成了柔软的灿金。 近在咫尺的身旁蓦地响起一道含着探究的声音:“你不开心吗?” “嗯?” 郁白回过神来,茫然地望过去,恰好对上那双正注视着他的灰蓝眼眸。 “没有不开心。”他下意识道,“我只是……” 他只是像那个默默观察着人类的非人类一样,在反过来悄悄观察和研究非人类。 郁白没有说出口。 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于是他不自知地扬起了淡色的唇角,目光迅速移向窗外飞逝的风景,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看,那栋楼被围起来了,是要翻修吧?上次路过的时候还没有。” “……”谢无昉便真的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然后他想了想,说:“上次路过的时候,也围着。” 郁白顿时一脸惊讶地朝他看去:“你怎么知——” 话说到一半,他想起来了。 上次经过这条路,其实就是在昨天,他开上殡仪馆的车载着他们回自己家。 那既是已经度过的昨天,又是尚未到来的数日之后。 ……这家伙的记忆力实在是太好了一点。 他是无差别收录沿途风景的摄像机吗? “这是去殡仪馆的路,我记得。”摄像机小谢同志说,“昨天你在专心开车,没有看到。” 闻言,郁白刚好瞥见后视镜里,正在偷听他们聊天的司机悄悄投过来的目光。 “开车当然要专心啊。” 他语气悠长地说了一句,接着道:“严璟家就在离殡仪馆五分钟车程的地方,我以前经常过去玩。” 前方的出租车司机轻咳一声,默默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地看路。 身边的男人则问:“经常过去玩?” “嗯,他是我关系最好的朋友嘛。”郁白说,“我们从小学起就是好朋友了,一直到现在,他爸妈对我也很好。” 谢无昉又问:“那为什么是以前?” “……”郁白有点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 一时间他都判断不出来,非人类是误打误撞地问到了而已,还是异常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因为我长大成人了,从十岁到十八岁,再到现在二十二岁,那么多年过去,已经不是必须被照顾的小朋友。” 郁白笑着说:“所以不能继续像小时候那样,赖在别人的家庭里不肯离开。” 他难得无比诚实地回答了谢无昉的问题。 郁白想,对方应该是听不懂这些话的,更理解不了人类这种复杂的心情。 所以说给他听也没关系。 谢无昉的神情果然没有什么变化。 他侧眸凝视身边正笑着的棕发青年,略一沉默,忽然说:“二十二年很短。” 郁白没反应过来,怔忡地眨了眨眼睛:“什么?” “那是很短暂的时间。”男人回答他,“……不够长大成人。” 黄昏的暖阳霎时浸润了郁白眼中的错愕。 紧接着,他又笑起来。 比刚才的笑要真心许多。 不知道这家伙奇奇怪怪的时间观念是哪里来的,跟人类一点也不一样。 但是……他莫名还挺喜欢这句话的。 就像在鼓励他继续当个小朋友一样。 浅淡的眼眸中拢着笑意,转向窗外越来越熟悉的风景。 “我们快要到目的地了。”他轻声说。 郁白和谢无昉一起走进严璟家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是一道比一道激动的声音。 门没关,显然是早早为郁白留好的。 就守在门口的严妈妈第一个看见郁白:“小白你总算来了!快快快,这孩子上个班怎么把脑子给上坏了——哎,这是你朋友啊?” 一脸我没疯表情的严璟,也瞬间眼睛一亮:“小白!谢哥!我跟你们讲,我真的重生了!但我爸妈死活不信!要是我前两天背了彩票号码就好了……” 郁白以眼神示意焦急的严父严母冷静,淡定地朝严璟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严璟当即老实地走过来,同时急切道:“小白你会相信我的吧?我重生之前还跟你一起在坐电梯呢!” “嗯,我信。”郁白说着,困惑地问,“你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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