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看真实的你。” 那双酒意醺然的眼睛此刻分外明媚,透出星星点点的狡黠光芒。 反正他喝醉了。 他每一次喝醉,醒来后都会断片,什么都不记得。 所以他不怕了。 无论谢无昉是什么模样,无论自己会是什么反应,都没关系。 记忆到期即焚,不必考虑后果,满心彷徨便跟着烟消云散。 他现在只需要想一件事。 ——亲眼看一看,那个让自己怦然心动的神明,真正的样子。 颊边还残留着泪痕的青年这样想着,眉眼间便流露出纯粹雀跃的期盼。 他甚至开始迫不及待地催促:“在家里就可以看吗?还是要去一个更宽敞更秘密的地方?……对了,你到底来自哪里?在来之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的思维零散飘忽,问个不停,丝毫不掩饰自己突兀变化的态度,一点也不担心谢无昉看穿自己的想法。 这样隐秘复杂的心情,一贯简单率直的神怎么可能—— 郁白蓦然听见耳畔响起一道很轻的笑声。 谢无昉松开了禁锢着他的手,眼中闪过一缕近乎无奈的笑意。 “郁白。” 祂似乎很喜欢像这样叫他的全名。 称呼完整的名字,就像拥有了那个与之对应的,完整的灵魂。 “你总在别人不记得,或是自己不记得的时候,才最自由快乐。” 带着叹息的话音,雪花般落满了他的发梢。 醉鬼眨了眨眼睛,没有应声。 耳畔的呼吸仍在鲜明地流淌。 “从上一个时空回来后,我想起了两段记忆。”他轻声说,“我想起了带着我去拍戏的你,还有和我一起看动画片的你。” 再寻常不过的夏日午后,陷在循环中的人类熟练地结识了住在隔壁的非人类,邀请对方来家里一道看电视。 电视上播映着名字很长的无厘头动画片,外星王子怀着消灭人类的使命潜伏在地球,伪装成一个普通人类,结果一点点在眼花缭乱的人间迷失了自己。 而坐在人类旁边的那个观众,也在他面前努力地伪装人类,也在万物新奇的世间驻足徘徊。 却对荧幕里上演的故事无动于衷,只是常常侧目看向身边经常笑出声来的人类。 因为彼时的祂不懂什么叫影射。 在祂茫然又平静的反应里,人类笑得更厉害了。 满心满眼,都是无所顾忌、肆意妄为的快乐。 这一刻在他身边的男人则说:“我想念那样的你。” 恰如此时被酒精侵蚀了理智的他。 于是神很认真地问:“为什么不能在这个世界里也像那样生活?” 醉鬼的呼吸窒了窒,他眨着酸涩的眼睛,干巴巴地回答:“因为……因为这不是我手心里的世界,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如果你可以知道呢?” “那我——” 思维完全被牵着走的人类有一刹那的清醒。 他从男人格外冷静的声音里嗅到了某种难以确切形容的、蠢蠢欲动的气息。 郁白凭着本能向后退了一步,试图躲开那抹若隐若现的危险,也慢半拍地拾起了先前缠绕在心头的期待。 “谢无昉,你是不是反悔了,不想给我看了?”他懵懵懂懂地问,“为什么要转移话题?” 闻言,谢无昉一时哑然:“我没有。” “你有!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还跟我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害得我都困了。”醉鬼不太高兴地蹙起眉头,“我也不要回答你的问题,按照顺序,应该是你先履行承诺……” “抱歉。” 兀自抱怨的人听见一道温柔沉稳的应声。 “我不问了。” 因为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郁白揉了揉开始困倦的眼睛,催促道:“那你快点让我见——” 可那个主动邀请过他的神明却说:“不是现在。” 声音中有种不容拒绝的笃定。 人类一时怔住:“为什么?” “因为你会忘记。” 他就呆呆地想:原来自己的念头被看穿了。 “所、所以你要等我清醒的时候再……” 覆满他视野的身影轻轻颔首。 郁白顿时激烈地抗拒起来:“不行!我只有今晚想知道……不,算了,我今晚也不想知道了,我要去睡觉!” 他转身就想往卧室逃,可显然是徒劳。 芬芳浓郁的巧克力气味渗入呼吸,像一张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蛛网,黏住了唯一的猎物。 “郁白,你已经答应了我。” 也就失去了任何逃跑的机会。 他的话音坦然,又有一种难以躲避的摄人心魄。 “要对你解释清楚真正的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不是怪物,但的确难以描述。” 郁白仿佛落进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湖,眼前全是昏昏然的光影,不由自主地追问:“那你要怎么……” “我会带你去另一个世界,”他说,“一个不会干扰现实,又能让你觉得自由的世界。” “……就像循环时空那样?你要带我去完蛋里储存着的时空吗?”郁白愕然地问,“等等,我才从上一个时空回来,我不想这么快又出发,下一期要交的稿子还没有——” 他的话似乎提醒到了男人。 谢无昉忽然问:“你想好要写什么了吗?” 一提到工作,郁白只觉得困意更浓:“没……没想好,你又转移话题!谢无昉,你要把我带去另一个时空做什么?” 瞬息之间,世界轻柔地摇晃起来,他陷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被打横抱起。 “我没有。”他再一次否认,伴着微不可闻的笑意,“你会在那个时空里见到我的。” “你要自己找到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喜欢真实的你,还是喜欢那个唯独对我很特别、唯独不会伤害我的你?” 余光里景色流转,从厨房穿过客厅,再到卧室,一切风景都沉入了橙黄灿金的光晕中,郁白再也无法抵抗酒后迟来的困倦。 他猝不及防地跌入巧克力味的梦乡,耳边最后响起的是一声熟悉柔和的低语。 是人类曾经教给神明的睡前道别。 “晚安,郁白。”
第149章 无限03 屋子里一片晦暗朦胧,弥漫着昏昏然的气息。 停泊在黯淡光线中的睫毛轻轻颤动,一觉睡到自然醒的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在耳畔鼓噪的电视声音瞬间变得格外清晰。 房间里很暗,只有电视发出的彩光在闪烁变幻。 脑袋隐隐作痛,是久违的宿醉后的不适感。 郁白整个人都被一种温暖的东西围裹着,目光没有焦点地在唯一明亮的电视屏幕上徘徊,伸手揉着脑袋发了一会儿呆,等待入睡前的记忆回潮。 这节目叽叽咕咕在讲什么。 听不懂。 昨晚睡觉之前居然忘记关电视了。 真浪费电。 …… 等等,他卧室里有电视吗? 刚睡醒的模糊意识渐渐变得清晰,郁白一下子坐了起来,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酸痛,和身下狭小的坐垫空间,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客厅睡醒的。 他目光发直,呆呆地陷在沙发里,身上裹着一条熟悉的毯子。 半晌,确定自己想不起来更多事,也确定自己是宿醉断片了的郁白,哀叹一声,心情崩溃地掀起毯子蒙住了自己。 靠!他怎么又喝醉了! 他不是一直在喝可乐吗?? 喝可乐是怎么喝醉的! 而且为什么又是在老郑面前醉到断片!! 思绪凌乱地交织着,无论郁白怎么拼命回想,对于昨晚最后的清晰记忆,也只停留在一张涌动着浓郁情感的面孔上。 昏黄灯光下,本来在一起看比赛闲聊的郑知宇,忽然目光灼灼地对他说自己很遗憾。 哪怕郁白对感情再迟钝,也感觉到了,这完全是下一秒就要告白的暧昧氛围。 毕竟这人在他这里有过前科。 ……他就不该信那些什么像以前一样做朋友的鬼话! 隔着软乎乎的毯子,郁白一脸懊恼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要是早知道郑知宇没有放下,他根本不会答应这次见面聚会的。 这下好了,住在隔壁的那个麻烦还没解决,又多出了一个新的麻烦。 不知道在那句话之后,接着发生了什么。 郁白深呼吸,缓缓拨开毯子,忐忑地观察着四周。 客厅没有开灯,窗帘也紧闭着,电视机里播放着语速均匀悦耳的新闻节目,茶几上一片整洁,与平时一样,昨晚布满桌面的烤串啤酒罐都不见了踪影,旁边的垃圾桶里也空空荡荡。 那两个家伙还算有良心,知道帮忙收拾完了才走人。 ……所以,为什么不顺便把他弄到卧室里去睡? 居然任由他在沙发上睡着了。 有点良心,但不多。 郁白腹诽着,高悬起来的心稍微放下一点点。 既然他们俩还有闲心收拾屋子打扫卫生,那就证明昨天应该没发生什么无法收场的大事。 最多就是他又拒绝了郑知宇一次。 老郑说不定已经习惯了。 …… 到底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执着啊。 他根本就没什么值得被喜欢的。 郁白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窗前,刺啦一声拉开了厚重的帘子。 窗外仍是暴雨肆虐、雷电交加的景象,小区里的树木在风雨中大幅摇晃着,隔着玻璃都能听到呼啸的风声。 世界末日般的恶劣天气还在持续。 天空被浓重的乌云笼罩,完全看不出来原有的天色,于是郁白回头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时针指向了五点。 看上去更像是傍晚五点,因为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路上奔跑着躲雨的行人们。 早晨五点应该没这么多人出门。 这一觉睡了这么久吗? 也不是没可能,因为他确实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或是一连串的梦。 梦中具体的情节已不可考,一醒来就忘了,但郁白隐约记得,自己梦见了谢无昉。 他梦见自己在谢无昉面前哭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那种爆发般的强烈情绪仿佛仍残留在心头。 对了,他印象里还梦到了一种温暖的、安全的感觉,像是有一双手将跌落在地的珍珠轻轻捧起,如同对待心爱之物一般,温柔地放进了蚌壳里。 总之,是一堆毫无逻辑可言,彻彻底底的梦。 因为都是现实里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郁白对着外面的电闪雷鸣发了一会儿呆,正要转身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沙发上传来一阵清晰的手机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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