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这么说?” “因为我刚才也吓到了。”郁白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很兴奋的样子,“我想到一个特别有趣的故事,现在就想写下来!” 陈医生沉默了一瞬。 然后用充满探究的眼神审视着他。 郁白硬着头皮继续:“就用我们之前的对话作为开头怎么样?我觉得很有意思……等我写完了一定拿给您看,或者寄给您。” 对不起,他的演技不是很好。 毕竟他只是一个渴望着平静生活的三流杂志写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遭遇这些跌宕起伏的怪事。 郁白花了好一会儿,才让陈医生相信自己只是被突然汹涌的灵感搞得有些失控,而不是疯了。 接着,他按流程送出那份礼物,方盒子里精致的陶瓷天使沉甸甸的。 “恭喜退休。”郁白按捺着满心复杂的感受,迫不及待地俯身拥抱陈医生,“这些年谢谢您。” “还有礼物——哎?” 陈医生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感动的眼泪还没出来,反倒先笑了。 她伸手揉揉郁白的发顶:“你这孩子,今天真是怪怪的。” 郁白发自内心地说:“没有,我就是太高兴了。” “是吗?”陈医生笑得更厉害了,打趣道,“高兴我终于退休,不会烦你了?” “……当然不是!” “好好好,不是。”临别的拥抱里,陈医生笑着轻拍他的背,“我想,退休以后,我也会很挂念你的。” “小郁,有空的时候记得要给我打电话哦,不要觉得是打扰我。” 靠在她肩头的年轻人便发出有些闷闷的回应:“我会的。” 这次反而是郁白有一点点鼻酸。 可能是因为生活恢复正常这件事太令人感动了。 告别了陈医生,郁白独自离开。 他径直走过了大楼的电梯间,特意走楼梯下去。 至少在非常特殊的今天,他不会再搭乘任何电梯了。 这才是真正的电梯事故后应激创伤的表现。 下楼的时候,郁白用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他等了好一会儿,电话才接通。 “喂?”熟悉的声音响起,气喘吁吁的,“我刚做硬拉呢——咋了小白?找我有事啊?” “嗯,有事。”郁白问,“你想吃西瓜吗?” “西瓜?”严璟有点意外,犹豫地说,“我想吃……吧?但是这玩意儿高糖高碳,不能吃太多,我最近备赛呢。” “我看到一个巨大的西瓜,有瑜伽球那么大。” “卧槽真的假的!”严璟不假思索道,“我吃我吃!你在哪?我现在就来!” 熟悉的缺根筋脑回路,但对西瓜测试毫无反应。 看来只有他一个人带着记忆回到了过去。 这样也好,毕竟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一般人强不少。 只要他忘掉这段记忆,这个世界就是正常的。 郁白松了一口气,作棒读状:“哦,我看错了,原来是一个涂成西瓜样子的瑜伽球。” “啥?”严璟试图理解他的话,“什么怪东西?” “对,怪东西,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郁白转移话题,“我想来你家住两天,可以吗?” “可以啊!我妈前两天还说你在外面租房不好,不如回我们家住呢,她可想你了,啊,不会是她给你打电话了吧?” “没有。”不过郁白已经知道了这些,“我只是也想阿姨了。” “……”严璟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我妈听到应该会很开心,但说实话我听着有点害怕。” “小白你没事吧!生病了?还是被绑架了?这难道是什么暗语!妈呀我这时候应该怎么办——” 郁白冷酷地打断他的臆想:“我有事,我要挂电话了,再见。” “好嘞你没事!”严璟这才快乐地放下心来,“那你早点过来啊,等我下班一起打街机,晚上见!” “晚上见。” 郁白挂掉电话,同时走出幽暗的楼梯间,离开大楼,终于见到热闹嘈杂的街道。 还看到了对面沿街的屋檐下,那四个身穿花衬衫正凑在一起假装打牌的寸头男人。 这会儿,他们停下动作,齐刷刷地抬头朝他望来。 真是亲切的画面。 郁白镇定地与他们对视。 然后他缓缓伸出手,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下午好。” 刀疤脸阿强带头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不等保镖们开口,郁白主动走过去:“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们。” “郁少爷您说!” “别这么叫我。” “好的郁少!您需要我们办什么!” “……我打算搬家。” 郁白让保镖们去家里大致收拾一下他的东西,先搬到严璟家,并且特意叮嘱他们不要坐左边的电梯。 如果去的时候遇到一个正提着香喷喷的塑料袋冲向电梯的POLO衫啤酒肚中年男性,记得要把他拦下来,别让他冲进去。 郁白还是很感谢王师傅帮自己做的隔音,即便这次他们尚不相识。 不出意外的话,那架故障电梯的急坠会中途停止,不会真的出事,但能免去受惊当然更好。 他今天不仅不准备坐任何电梯,也不会再进那个小区。 不止今天,以后也是。 郁白要切断自己再见到那个神秘非人类的一切可能性。 不能辜负奇迹般重启的时间。 阿强没有对他怪异的要求提出任何疑问,热情地应下:“我们马上就去办!” “谢谢,麻烦你们了。” 郁白看着这几张熟悉的面孔,忽然认真地加了一句:“这个衬衫挺好看的。” 风不停吹拂着色彩纷繁的衬衫衣角。 阿强本来想反射性说不用客气,这是他们应该做的。 但闻言,他下意识跟身后的同伴们对视一眼,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你觉得不难看就好。” 灯光昏黄的夜晚,坐在街机前的严璟听完,茫然地挠挠脑袋:“那你之后打算住哪里?” 屏幕上的两个肌肉小人都停下了动作。 郁白说:“再租个房子,或者买,我还没想好。” “哦,那你慢慢想,一直住我家也行啊!不过,你是为什么突然要搬出来,那小区不会真的闹鬼吧?” “比闹鬼更可怕。”郁白含蓄地说,“以后你也别进那个小区。” “真的假的?那我下次路过一定绕着走。”严璟一脸好奇,“你住在那里到底遇到了什么啊?” “你别知道比较好。”郁白想了想,感叹道,“不过,我好像错过了一个让你一夜暴富的机会。” 时光倒流之后,他不能免俗地想到了一处遗憾。 这一周时间里世界上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但有许多小事一直在固定发生。 他平时从来不关注彩票一类的东西,生怕有什么夸张的戏剧性事件降临到自己头上。 要是他记得这一周里的某注彩票中奖号码的话,他会把它送给严璟一家的。 “啥玩意儿?” 严璟愣住,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目光一扫,注意到郁白手里并未握紧的操纵杆。 于是他的手指迅速动作起来。 属于郁白的肌肉小子猛然倒地,被砰砰暴打了好多拳。 旧旧的街机屏幕上瞬间弹出鲜艳的KO。 “嘿,我赢了!”严璟当即忘了前面未竟的话语,疯狂拿手肘戳他,“小菜狗再来一把!” “……” 算了,不记得彩票号码也挺好的。 郁白当即握紧操纵杆,重新投入战斗,街机欢快的音乐声再次响了起来。 严璟明天轮休不上班,所以两人打完街机又打电脑游戏,像小时候那样玩了个通宵。 看到窗外逐渐亮起的天光,熬了一夜的郁白困意上涌,和严璟齐齐打了一串哈欠,才各回各屋睡觉去。 今天的太阳真好。 他迷迷糊糊地这样想着,怀抱对于此刻生活的无限满足,沉沉地睡了过去。 眼前的世界渐渐归于静谧的黑暗。 郁白再醒来时,头晕得像被塞进洗衣机里转了好多圈。 他睁开眼,视线被明媚的阳光笼罩,身下是比床垫更柔软的塌陷感。 耳畔响起熟悉的话语。 “看来这次搬家对你的工作真的……” 郁白一瞬间坐直了,脱口而出道:“艹!” 陈医生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惊愕地看着他:“哎?” 郁白跟她大眼瞪小眼。 视线余光里,午后窗外温煦的日色看上去依然那么美好。 但他昨天、甚至一周前,就已经见过了一模一样的画面。 郁白顾不上回应陈医生的关切,花了好几分钟来消化这个荒谬的事实。 他居然又回到了万恶之源的这一天。 在非人类邻居被他揪住衣领愤怒威胁之后。 不好了:) 他恐怕不仅仅是回到了过去。 很可能还被困在了过去。 ……他就知道那个会学他写纸条学他养花的怪家伙不可能这么正常! 五分钟后,大楼旁的街道上,猛然响起摩托车嘈杂的马达声。 脸上有刀疤的寸头男手握车把神情郑重,马力开到最大,后座上载着一个皮肤冷白戴一副黑框眼镜的青年,头盔边缘散落几缕耀眼的棕发。 风驰电掣中,花色衬衫的边角被风高高扬起。 又二十分钟后,安静的单元楼里,偶尔经过的住户都会诧异地望着某个方向。 有个年轻男生一脸冷峻地站在电梯旁,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郁白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小区,并在1204室门口狂敲数下未果后,回到了一楼。 他不清楚一周前的自己究竟花了多久才回到家,无法确定第一次遇到非人类邻居的具体时间。 提前守在这里,总能逮到“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郁白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那道他哪怕做鬼都不会再忘记的身影。 后方隐约有另一个提着塑料袋的中年人,也正向这里快步走来。 开五金店的王建斌忙了一天,买了热腾腾的炸鸡烤串酸辣粉,准备回家好好吃一顿犒劳一下自己。 电梯刚好停在一楼,他等不及要回家了。 但前面好像发生了一点意外。 一个走在他前面的高大男人本来正要走进电梯,却被另一个皮肤很白的年轻男生迎面拦住了。 那个男生长得很好看,脸上却满是克制的怒意,声音里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以后你爱住哪住哪,全都不关我的事。”他说,“快让我回去!” 而被拦住的黑发男人怔了怔,甚至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了一眼,仿佛在确认身后是不是还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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