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口小口啜饮着甜汤,转换话题询问道:“芬里尔他们都在休息吗?” 赫尔压低声音,“芬里尔他们出去了。” “出去了?” 赫尔点头,“这颗星球上的毒雾和异形兽,对于人类来说是危害,但对我们并无影响,芬里尔他们说……” 说到这里,赫尔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阿舍尔疑惑:“怎么了?” 懒洋洋从地上站起来的斯库尔伸了伸懒腰,开口道:“他们说这颗星球上的异形兽,好香啊。” ——闻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阿舍尔:? 赫尔补充,“就是很好吃的意思,在妈妈沉浸实验室的时候,芬里尔他们已经自行解决夜宵了。” 阿舍尔忽然想到了精神力作用下,那群明显产生畏惧心理的异形兽。 碗里的最后一口天甜汤下咽,鼻梁上还夹着眼镜框的青年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随即,他眼镜摘下放在桌面上,铅灰色的眼瞳里闪烁着细微的光点。 阿舍尔忽然道:“我也想出去看看。” 斯库尔意外:“妈妈?” “走吧,现在就去看看。” 赫尔满脸不赞同,“妈妈不休息了吗?” “反正就最后几小时,看一眼吧。”阿舍尔冲着白发子嗣眨眨眼,那张漂亮清冷的面孔一旦染上柔软,会立马变成战无不胜的武器。 谁能抵得过妈妈那近乎撒娇的眨眼和微笑呢? 反正赫尔和斯库尔不能。 “好吧、好吧。” 任何一次虫母和子嗣的分歧里,最终妥协的也只有子嗣。 夜里浮空的机械舱自然有夜里巡视的士兵,但有虫族的精神力作弊,阿舍尔和子嗣们想出去不过轻而易举。 通向外界的唯一舱门矗立在千米之上的高空,阿舍尔趴在赫尔的怀里,在舱门无声开启的瞬间,赫尔身体倾斜,便带着臂弯间的虫母自高空落下,身后跟着动作迅速的斯库尔。 风声凛冽,宛若刀割。 白发子嗣们丝毫不受影响,而敏感单薄的虫母又被保护得很好,在赫尔的有意为之之下,宽厚的手掌隔着斗篷挡在了阿舍尔的面庞之前,避免他受到冷风的惊扰。 不过片刻,千米的高度之下,子嗣们带着虫母轻盈落地。 有毒的雾气弥漫在XX-7能源星的地表,阿舍尔拢了拢临行前硬被赫尔安顿而披上的斗篷,整个人几乎被裹成了团子,又被两个白发子嗣护在中间,慢吞吞向着迷雾深处前进。 才走了几步,属于虫母的味道逸散于空气,吸引来了刚刚饱食后的子嗣。 捕猎状态下的子嗣们恢复了原始形态,漂亮的纯白色覆盖在他们的躯干之上,于朦胧夜色下散发着莹润的色泽。 他们是雪原上的精灵,哪怕脱离了冰雪覆盖的世界,也依旧具备那股看起来就能让人联想到冰天雪地的能力。 打头的白色巨虫体态高挑、匀称,半透的躯干甚至可以隐约见到骨骼的轮廓,那是一种梦幻的美感,自远处奔跑而来,却在即将靠近虫母的时候收敛速度,连风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妈妈的气息是他们永远都不会丢失的方向指引。 不曾拟态的芬里尔低下巨大的脑袋,轻轻蹭向阿舍尔,但在距离虫母十厘米的时候,却被几根纤白的手指轻轻抵住了下巴。 阿舍尔有些嫌弃地皱眉,“芬里尔,吃完饭要擦嘴的。” 好端端的漂亮白色上,染着些许杂色,瞧着就令轻微强迫症的阿舍尔心里难受。 芬里尔歪歪脑袋,又眨了眨眼睛,只眼巴巴地盯着虫母,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无赖到了极点。 阿舍尔无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轻缓地帮偶尔不听话的孩子清理卫生。 这是他习惯的,来自于白发子嗣们的撒娇,毕竟时常作为被照顾的那一个,阿舍尔偶尔也是要好好扮演一下“母亲”这个角色的。 只不过,孩子太多的也是麻烦…… 上一个才被把嘴巴周围擦得干干净净的芬里尔刚满足地挪开位置,下一个排行老二的耶梦加得就眨巴着眼睛凑了过来。 ——擦了一个还有另一个。 耶梦加得垂下又高又壮的身躯,把脑袋挡在了阿舍尔面前,甚至因为对自己和虫母体型的错误估计,差点儿一脑袋将弱不禁风的青年给扛倒。 赫尔在后侧扶住了阿舍尔,暗含威胁地看向耶梦加得。 除了虫母,天不怕地不怕的耶梦加得就怕赫尔——毕竟在任何一个环境里,得罪大厨从来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好吧好吧,低头我给你也擦擦。” 阿舍尔努力地扮演着一位公平的母亲。 几个夜里悄悄出来吃夜宵的孩子们酒足饭饱,便挨个排在自己的兄弟身后,等候着来自虫母清理卫生的小亲昵。 虽然有些洁癖,但对这群白发子嗣,阿舍尔还是足够耐心和包容的。 等几个大家伙的嘴巴被擦干净后,阿舍尔骑上芬里尔的身体,开启了XX-7能源星的夜游项目。 能源星上的异形兽长相怪异,甚至有些丑,它们成群结队地活动在有毒的迷雾内,但当年轻的虫母骑着自己的子嗣,置身于群狼环伺的危险中时,原本躁动的异形兽忽然安静了下来。 丑陋又狰狞的兽脸上出现一种极其明显的恐惧,在食物链的碾压里,在此之前它们虽然从未见到过虫母,但却本能惊惧对于对方的一切。 原本会肆意攻击人类,甚至是把人类当做是猎物的危险怪物,此刻瑟瑟缩缩,变成了听话咩羊,但纵使它们再佯装乖巧,也无法阻挡它们足够丑陋的事实。 坐在芬里尔背上的青年歪头,他注视着不远处的异形兽,片刻犹豫后,缓缓将自己的精神力放了出去。 从成为高级虫母到现在,阿舍尔越来越能熟练运动精神力,就仿佛这则后天形成的能力是他与生俱来便拥有的,完全可以被肆意掌控。 无形的精神力宛若丝缕,从年轻虫母的周身溢出,只能被虫群们捕捉到的漂亮银白散落于异形兽的四周,将它们困在中央。 然后,在第一缕属于虫母的精神力真正与异形兽接触时,阿舍尔的腹中发出了饥鸣。 咕叽—— 原始形态的子嗣们猛然转头,目光滚烫地看向阿舍尔的腹部,就好像在看什么世界罕见的珍藏品。 阿舍尔:略尴尬.jpg 怪异又强烈的饥饿感来袭,被这种感觉侵袭到有些恍惚的虫母盯着成群的异形兽,莫名诞生了一种试图猎食的诡异渴望。 ……太奇怪了,他怎么会对这种东西产生食欲? 依旧是拟态状态的赫尔眯眼看了看成群聚集的异形兽,眼底闪过若有所思,“妈妈,你饿了吗?” 他当初选择发展厨艺,就是为了满足妈妈的口腹之欲。 阿舍尔很想在片刻的沉默后说不饿,但事实证明,偶尔他的意志力还是拗不过身体内属于虫母的渴望。 甚至这一刻,他足以完全区分大脑内的两股力量。 话到嘴里转了一圈,阿舍尔轻咳一声,“……可能,是有点。” …… 半个小时后—— XX-7星球上,一团火架起在异形兽的老巢范围内,阿舍尔被拟态后的子嗣们围在中间,手里捧着一串滴答油珠的烤肉,吃得不亦乐乎。 而远处被精神力压制的异形兽则颤颤巍巍蜷缩一团,好不可怜。 异形兽:呜呜呜太恐怖了,怎么还当着兽的面吃兽呢.jpg 阿舍尔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胃口能那么好,从前轻而易举就能填饱的肚子,这一刻变成了无底洞,一块又一块的烤肉下肚,腹腔中的渴望却怎么都无法消停,甚至就连白发子嗣们都忍不住目光灼灼地看向虫母平坦的小腹。 耶梦加得有些担忧道:“……妈妈,不会撑吗?” 说着,他不受控制地又看了看虫母的小腹。 “没什么撑的感觉。” 甚至很饿。 非常非常地饿,饿到整个胃部在填充了食物后依旧不停地抽搐着。 阿舍尔舔了舔有些油亮的唇瓣,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此刻是真的感受不到饱腹,属于虫母的躯干正叫嚣着渴求,似乎只将这些异形兽当做是最原始的营养物质。 是虫母身躯必须汲取的。 而本可以告诉他答案的模拟器又处于下线状态,在短暂的吃与不吃的犹豫里,阿舍尔选择了直觉。 食用异形兽,和当初在沼泽湿地时面临模拟器给出选择的感觉并不一样,阿舍尔可以直白地在后者的选项中感知到怪异的不妙,但在面对自己对异形兽的食欲时,却似乎仅仅是虫母身体机能的渴求。 他放纵了自己的欲望。 赫尔抬手落手间,又烤好了一块肉递给虫母,而阿舍尔也欣然接过,敞开了肚皮接纳着虫母体质所需要的“零星养分”。 异形兽,天生适合虫族体质的一款小零食。 …… 在年轻的虫母享用美食的同时,下线已久的模拟器在黑暗中进行着无人知晓的播报—— 【滴,宿主灵魂同化中……】 【51%……54%……】 【持续同化中,数据检测:60%……】 【滴,捕捉到虫母身体机能所需的营养生物,建议捕捉食用。】 【已食用,虫母体质、精神力待检测……】 【警报!警报!绑定对对对对对对象行行行行为发生偏偏偏偏移,预预预判错误,尝试抹杀,抹杀失失失失败!】 【滴!失败!】 【尝试意识同化……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 【意识再次同化,概率测试:5%】 【二次概率测试:3%】 【三次概率测试:0%】 【意识无法同化,彻底失败。】 【尝试反向吞噬绑定对象,存在*****的影响,尝试捕捉****,捕捉中……】 【****对虫母的渴求度进行测试。】 【测试结果:98%、99%……100%】 【滴,放弃反向吞噬,模拟器持续下线。】 【静待解锁。】 …… 努力了大半天的模拟器依旧磕磕绊绊,像是被黑客侵蚀了核心数据的系统,一句话都说不明白。 而这股异样的奇妙力量盘踞在模拟器的深处,缓慢流动,犹如耄耋老者,蹒跚至极,似乎只要再多熬一会儿,便能彻底咽气。 面对模拟器的测试结果,无形的力量似乎有些不满,于是“他”又翻转而起,试图改变模拟器的运行规则。 但“他”再一次失败了。 精确收集数据的模拟器就像是一个最严格值守规则的机器,它不会因为情谊或强权而为谁让步,它只服从于最终测算的数据结果。 曾经被虫神创造出来、为重建虫族的模拟器变成了油盐不进的顽固者,连一丝可钻的缝隙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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