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衍原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变化,叫他这么一问,这才茫然低下了头,不由得开始回想自己方才发出的声音。 贺泊尧却像是等不及了,捏住钟衍的肩膀满眼期待道:“再说一句!再说一句好不好?” 刚才不知怎么地,甚至钟衍自己都无意识,话就那么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了。 然而现在再让他刻意去说,他舌尖动了动,有很努力去尝试,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贺泊尧也意识到是自己太心急了,拍拍钟衍安抚了两下,当即改变了说辞:“没关系阿衍,说不出来就不说了。咱们慢慢来,不着急。” 饶是如此,还是掩饰不住目光中的欣喜,一把将钟衍抱住:“我不难过,我哪里难过?” 我简直高兴死了! 贺泊尧向前一拥,膝盖上黏糊糊的东西刚好沾到了钟衍的腿上。 两人不约而同低头向下看,这才发现原来贺泊尧也受伤了,膝盖在渗血,破了皮的地方还沾着些脏脏的土和沙粒。 “渔村门口那条小路没有路灯,alpha哥哥出来跑得太急,刚刚摔了一跤。”天天不知该怎么称呼贺泊尧,便只能随便找了个词,只要能给钟衍解释清楚就行。 钟衍眼睫垂下去眨了眨,没有说话,拽着贺泊尧的手放到了医药箱上。 贺泊尧明白他的意思,但其实这点伤还不值得大惊小怪,摸了摸钟衍的头:“没事,alpha恢复能力快,用不着上药。” 说完将医药箱收拾好还给了身后的小人儿,揽着钟衍肩膀再次将人抱了起来。 “你叫‘天天’是吧?今晚谢了。” 贺泊尧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站着看向天天的时候只能垂眸,语气一飘,难免给人一种轻蔑的随意感。 但钟衍听出来了,他其实是真心在跟人道谢的。 天天抿着唇点了点头,视线在贺泊尧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挪开,冲着钟衍微笑,对他说:“大哥哥,晚安”。 “明早可以来家里看他。”贺泊尧问:“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用我送你吗?” 天天头摇得像拨浪鼓,约莫是真的害怕再跟贺泊尧独处,看看钟衍又看看抱着钟衍的alpha,掂着医药箱,兔子一样一溜烟就从两人眼皮子底下蹿走了。 - 钟衍这一晚没有失眠,贺泊尧从身后揽着自己,听着alpha不轻不重的呼吸声就跟催眠曲一样,很快自己也跟着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之后,钟衍差点把天天今早要来家里看自己的事给忘了,醒来看了看表,竟然已经十点钟了。 屋里四处不见贺泊尧的身影,钟衍下床拉开纱帘、走到卧室的小阳台,望着海景发愣不到两分钟,就看见远处一个穿着宽松背心花短裤的小男孩兴高采烈朝别墅所在的方向跑了过来。 人跑得近了,钟衍扶着栏杆冲他摇了摇手、动作依旧很慢。 对方一抬头似乎也看见了钟衍,脚下的步伐加快,刚一推开别墅大门,却冷不丁撞到了一堵人墙上。 贺泊尧跟天天说了两句什么,天天眼睛怯生生地望过去。 钟衍站在二楼没有听清,就这么眼睁睁看着alpha把小朋友带进了屋里。 钟衍站在小二楼的拐弯处,看见贺泊尧从抽屉里拿出来几摞比砖头还厚的纸币垒在桌子上。 天天坐在alpha对面,一脸不谙世事的模样,像是被惊到了,眼珠子转也不转,直愣愣盯着桌上这些钱。 不知贺泊尧又对人说了些什么,钟衍看到天天一个劲冲着他摇头,又看到贺泊尧把钱往天天的怀里推了推,可天天就像碰到个烫手山芋一样,惊恐地摇着手,就是不肯收下。 两人就这么掰扯了几个来回,贺泊尧蓦地笑了,看样子是不想再与他多废话。 alpha盯着对面沉默片刻,突然似笑非笑着将手伸向后腰、假装摸到了什么东西。 天天的瞳孔瞬间放大。 贺泊尧下身穿着短裤哪里有位置可以别枪? 小孩子却想不到这些、不知道贺泊尧是唬他的,眼珠子惊恐地睁了睁,话不多说,立马两只胳膊扑向桌面把钱全部揽进了怀里。 望着天天抱钱离去的身影,钟衍目光茫然、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挪动步子,心里隐隐泛上一股难言的失落。 贺泊尧是又开始拿钱贿赂自己身边的人,让他们不要再跟自己来往了么? 可是昨天当面许诺天天可以来家里看自己的人,不也是他么? 不晓得贺泊尧做人是不是真的很矛盾、亦或是自己脑子现在变得迟钝的缘故,钟衍发现自己遇到的很多问题都无法思索到明确的答案。 以前还会费劲心思去想,现在只觉得好累,事情但凡复杂一点,他的脑子就会转不过来变得好痛好痛。 好在这次低落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中午刚刚一过,天天便再次出现了。 男孩手里多了个食盒,看见钟衍仍是笑盈盈的,问他:“大哥哥,你手上的伤好点了吗?” 钟衍站在客厅,看着贺泊尧带着身边的小beta一起将食盒里的饭菜逐盘端出来、摆放在桌子上。 电饭煲里蒸了锅米饭,贺泊尧使唤天天将饭盛到三个碗里、再拿来三双筷子。 坐上桌的时候,钟衍看到alpha明显松了口气,那样子好像在说:今天终于不用凑合、能吃上顿现成的了。 天天主动坐在了钟衍身边,筷子伸出去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后夹了颗香菇放进钟衍的碗里。 “大哥哥,你现在不能吃海鲜。”天天眨眨眼:“我妈妈说了,等你伤口长好,她给你做蒜蓉蒸扇贝。” “我们岛上的扇贝又大又饱满,蒸出来味道可香了!” 钟衍眉眼弯起微笑了下,夹起香菇放到嘴里,轻轻“嗯”了声。 贺泊尧夹菜的动作几不可察滞了滞。 听到钟衍出声无疑是兴奋的,可有了昨晚的前车之鉴,贺泊尧这次尽量装得淡定,像个没事人一样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低头的时候唇角默默勾了起来。 扇贝这种东西,自然是北大西洋空运过来的最好,贺泊尧从小到大吃了这么多年,也差不多快吃吐了。 反倒天天母亲今天炒的几个素菜深得他心,配着米饭,不由得让他怀念起以前在丘山那些家常的味道。 贺泊尧给钟衍夹菜,看人吃得津津有味,便告诉天天:“阿衍的饮食以后就由你们家来负责,不要求多丰盛,但至少干净,荤素搭配要均衡,能做到么?” 天天像是在接受训话一样坐得板正,贺泊尧交待的事他也不敢不从,只能拼命用力点头。 贺泊尧笑笑,夹起一颗花菜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不错,你母亲的手艺很棒!” 听到贺泊尧的夸赞,天天咧开嘴也跟着笑了。 天天虽然年纪小,但绝对是个眼里有活的孩子。 钟衍刚一放下筷子,人便赶紧主动站起来给他递了张纸巾过去、顺带着收拾桌上的残局。 贺泊尧动作很自然地从天天手里把碗都接过来、拿到水池去洗,临转身前给人使了个眼色。 天天拍着自己鼓囊囊的肚子,看到贺泊尧的眼神突然就想起早上他给自己交代的另一件事,打了个嗝,开始缠着钟衍:“大哥哥,你来岛上两三天了,有在这边好好转过吗?这里的风景可美了!” “别整天在屋子里闷着了,我带你去岛上最有名的景点、去山上看那棵千年老树好不好呀?” 天天睁着两颗水灵灵的眸子、拽着钟衍的胳膊,颇有点像大人撒娇的感觉。 不像是要给钟衍当导游,反倒是像让钟衍陪自己出去玩一样。 钟衍上楼睡了个午觉,醒来时贺泊尧已经把出门要用的帽子、防晒衣和驱蚊贴都给准备好了。 天天在渔村口等着他们,还带来了邻居家大伯。 对方家里有一辆四轮观光电瓶车,贺泊尧直接给了那人一些钱,让人开着电瓶车把他们带到了山脚下面。 岛上虽说群山绵延,海拔却都适中、没有陡峭的坡度,爬起来也不算很费力,还是以游览为主。 天天在前面带路,给钟衍将他在村子里听到的故事。 以alpha的体力与速度,要是一个人来,现在说不定早就登顶了。 贺泊尧却一直背着包跟在他们身后,全程仰望着钟衍行进的背影。 走到三分之二处,山间出现了瀑布与溪流。 钟衍学着天天的模样蹲下来,将溪水捧进手心尝了一口,一回头,却发现贺泊尧不见了。 “他看你好像口渴,去那边的商店买水了。” 天天抬手为钟衍指了指方向,看到alpha穿梭在人堆里挺拔的身影,钟衍紧绷的神情似乎放松下来了。 “大哥哥。”天天弯腰撩了把溪水擦脸,眼皮上挂着细碎晶莹的水珠,不解地朝钟衍看过来,问他:“你究竟是怕alpha哥哥多一点、还是喜欢他多一点呢?” 听见这话,钟衍面上的表情微微愣了愣,比起答案,他更好奇的是天天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天天坐在地上双手捧着脸,嘴唇不自觉嘟了起来:“我就是分不清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才想问问你呢。” “他手里有枪、还让那些黑衣人拿枪指着我的头。有时候我真的非常怕他,可有时候又觉得他只要不发脾气,人还是挺好的。” “还有alpha哥哥的手下。”天天说着说着就开始回忆起来:“他们一个个都看着凶巴巴的,可是把我关在澜城的时候,我说我想吃汉堡,他们还是给我买来了。” “送我走的那天他们给了我很多钱,说是帮我找到了爸妈。他们还叮嘱我不要再跟下城区的地头蛇见面,说那些人都是坏蛋,会挖了我身上的器官出去卖钱。” 天天自顾自念叨着,钟衍的思绪却随着耳边的声音逐渐飘远。 他觉得自己好像给不出天天需要的答案,因为人性太过复杂,而贺泊尧又恰好是所有顶端基因链造就的人类里最难读懂的那一个。 他为人乖张、偏执、阴晴不定。 但与他在一起的很多个瞬间,钟衍心里都会产生很模糊的感觉——好像贺泊尧才是真正缺爱的那一个,需要有人拥抱他、给他很多的安全感才能稳定他的情绪。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钟衍似乎现在才发现天天话里的盲点。 “你刚刚说……下城区的那些人,怎么了?” 一下子说了这么长一句话,钟衍的发音听上去有些奇怪,但并不影响他清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大哥哥……”天天瞪着眼珠子,饶是这几天已经听过钟衍讲话,有时候还是会反应不过来。 “你说、他们、都是坏人?”钟衍的声音清且缓慢,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天天回神,很快便应声点头,前所未有的诚恳:“是的!我爸爸也说了,下城区那些人表面上伪装成偷渡客,实际上会在所有人上船后割掉他们的器官,拿到黑市上去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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