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玉呼吸都有些急促,他身体僵硬,慢慢推开了危楼抱着自己的臂膀,缓慢地迈开了步子。 入目之处,原本郁郁葱葱灵气四溢的山林被烧得惨不忍睹,黑烟袅袅地升入空中,沈扶玉踩过无数次的山阶上,横着好多眼熟之人的尸体。 “沈扶玉。”危楼走到他身边。 这一声像是唤醒了沈扶玉般,他猛地召出清月剑,御剑飞到了山头上。 “师尊!”沈扶玉环顾一周,没看见五位师尊的身影,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悬了一颗心,他不敢掉以轻心,声音大了些,试图先找到师尊。 他看了一眼大殿,心恐慌得紧,好似那儿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事物一般。他不敢进去,只好先去别处寻找。别处除了倒塌的房屋、烧毁的灵木、惨死的尸体,什么也没有。 清霄派从未如此安静过。 沈扶玉越看越心惊,恐慌将他的理智一点一点蚕食殆尽,他喊得声音越来越大,步伐也从行走逐渐变成了奔跑。 “师尊——师尊——”沈扶玉一声一声地喊着。 危楼跟在他身边,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兜兜转转,他俩还是又回了大殿前。 逃无可逃,沈扶玉身体抖了抖,伸出的时候,才发觉连手指都抖得厉害,他将手掌贴到了大殿的门前,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大殿的门被缓缓推开,外面的光线漂浮着从逐渐打开的门缝中一寸一寸地点亮漆黑的屋子。 血腥味率先传出来,门彻底打开的一瞬间,沈扶玉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他怔怔地看着屋里的场景,被人扼住咽喉般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眼前蓦地一黑,危楼着急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似的:“沈扶玉!喘气!” 沈扶玉肺部一疼,才猛地吐出一口气来,原是他一时忘了呼吸。 “仙君。”危楼担忧地握住他的胳膊。 沈扶玉眼眶渐渐红了,他轻声喊:“师尊?” 没有人回应,于是他又喊了一声:“师尊?” 沈扶玉闭上了眼睛,痛苦与悲伤像是两座大山般将他牢牢压在下面,他喘不过气,几乎要跪下去。 “大师兄!” 恰逢此时,凤凰载着其他人赶来了。 这群人一边喊着沈扶玉一边朝他奔来,数池程余跑得最快,他猛地冲到沈扶玉的面前:“大师——” 没说完的话在看到大殿内的情景时戛然而止。 池程余愣在原地:“师尊?” 姗姗来迟的其他人也愣住了,他们下意识看向沈扶玉:“大师兄,这是……” 沈扶玉嘴唇动了动,脸色惨白。 “师尊!”几人好像也并不需要沈扶玉的回答,他们跌跌撞撞地跑进殿内,哭喊声随着眼泪一起爆发。 可是他们又实在说不出什么话,只是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师尊!” 大殿内,被钉在墙上的五具尸体慈祥地闭着眼睛,无一人回应他们。 我是大师兄。 沈扶玉咬紧了后槽牙,手攥得用力,指甲刺破皮肉,流出汩汩的鲜血。 我是大师兄,我得冷静下来。 沈扶玉用力到浑身都在打颤,想要将眼泪逼回去。 “仙君。” 沈扶玉被人轻轻抱住。 “本尊在,你哭吧。”危楼说。 一瞬间,沈扶玉泪如雨下。 怎么会这样呢?不是说好了等他们回来的吗?怎么几月前就成了最后一面了? 明明走前还是好好的…… 明明说好了…… 沈扶玉痛不欲生,无声的眼泪打湿了危楼肩头的衣料。 溢满了哭声的大殿倏地传来一声不易察觉的痛吟,沈扶玉眸光一冷,清月剑直直顺着声音来处抵上了对方的咽喉。
第119章 伤别离·二 他用手背一抹眼泪,转过身去,才发觉是浑身是血的灵鹿。 沈扶玉一惊,召回清月剑,忙不迭走了过去:“灵鹿!” 灵鹿跪在地上,伤势重得已经起不来了。看见沈扶玉,它的眼中似乎有几分急切。 “你,这里,我师尊——发生什么了?”沈扶玉慌乱之际,竟有些语无伦次。 好在他还知道给灵鹿疗伤,他将灵力轻柔地送进灵鹿体内,心却一凉:“你的妖丹……” 灵鹿从嘴里吐出来一个纸团,虚弱道:“这是知尘道人的遗言。” 灵鹿想给他说话,可张口却是满嘴的血,它自知时日不多,依依不舍地看着沈扶玉:“快走吧……泊雪……屠了清霄派……他要找你……” 真快呀。 总感觉沈扶玉还是刚迷路时的六岁小童,怎么转眼就这般大了? “找我?”沈扶玉一怔。 “是……三天后……”灵鹿眼皮渐渐沉重起来,恍惚间,竟觉得阳光温暖,树叶沙沙作响。 它阖上眼,依稀闻见幼童身上独特的香味,还有落在额上轻轻柔柔的吻。 沈扶玉眼睁睁看着灵鹿倒在这里,怔在了原地。 许久,他才颤着手去摸那个纸团,纸团有灵鹿的灵力包着,还很干净,拆开来,里面的字迹十分清晰。 也十分熟悉。 “扶玉,泊雪的实力深不可测,为师五人合力仍不敌。见字远离,去找绛月剑。” 沈扶玉缓缓攥紧了纸张,像是攥紧了自己的心脏,每次跳动都带着窒息的痛苦。 “泊雪有异剑灵,你封了剑,必然打不过他,”危楼走到他身边,虽然这样有些残忍,但为了沈扶玉的安全着想,他还是狠心把沈扶玉拉了起来,“走吧,沈扶玉。” 沈扶玉脑中一片混乱,却察觉出来危楼的话中似乎有深意,他猛地回头:“你想做什么?” “去找你的剑,”危楼笑了笑,手指轻轻拂过沈扶玉的面容,似乎是想把他的面容记在心里,“本尊在这里等他。” “我打不过,你就能打过了?”沈扶玉的声音一瞬间提高了。 他没有师尊了,也没有其余的师弟师妹了,灵鹿也死了,他不能接受剩余人中任何一人的死亡。 “是呀,”池程余凑了过来,一掌推开了危楼,“师兄,危楼根本就不顶事,还是我来吧!” 他拍了拍胸脯,试图表现得看起来像以往一样冲动莽撞,但眸光柔和,眷恋地看着沈扶玉:“师兄,我们都是剑修,让五师姐给我做一张你的人皮面具,我还能拖他一会儿!” “池程余!”沈扶玉按住了他的肩膀,“我不许。” “师兄,我不会离开你的,”池程余猛地扑到沈扶玉的怀里,就像以往做过无数遍的那样,“师兄,你就让我留下来吧,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的!” “这样吧,”见沈扶玉还想开口拒绝,池程余猛地捂住了他嘴,眼睛溜溜地转着,他道,“等你找到绛月剑的最后一块碎片,我就回来,好不好?” “我还没见过师兄挥舞绛月剑的样子呢!”池程余松开了沈扶玉,张开手比划着,语气一如之前那般憧憬,“师兄!你就让我看一次吧!” 沈扶玉浑身都在发抖。 难得地,温沨予主动走了过来,帮着池程余劝说道:“师兄,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泊雪不知道要找你做什么,我们打不过异剑灵,但是封剑了的你说不定可以一敌。让六师兄留下来挡住泊雪,能拖一点时间是一点时间。” 沈扶玉缓缓看向危楼:“泊雪究竟要做什么?” 他也是魔族,危楼会不会知道? “他要一统六界。”外面倏地传来陌生的声音。 沈扶玉觉得耳熟,看过去,原是两个在魔族看见的魔相,还有一个不认识。 说话的是要给沈扶玉画画的那个。 “浮华,”危楼看向他,“他何曾说过?” “你们去鬼界的时候,他就在人界开了杀阵,”浮华走了过来,“你们离开鬼界后,他就吞噬了整个鬼界的怨气,这两件事足以叫他实力大增。屠了清霄派,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那你们来这儿做什么?”姜应警惕地看着他们。 “沈仙君这般仙人似的人物,死了太可惜了,我要趁他活着的时候多画几张。”浮华笑嘻嘻道,旋即两眼放光地看着沈扶玉。哎呀,怎么哭了还这般好看,瞧瞧这个湿红的眼眶…… 沈扶玉无暇顾及他,只是问剩下两个:“你们呢?” “我吗?我是来给你们提供情报的啊,想要什么有什么!”满身金银的魔主动开口道,“你可以叫我招财,也可以叫我旺财,我感觉这两个名字都很好听,来财多财也不错,你们随便叫吧,反正我喜欢财。” “芋鱼,”最后一个慢吞吞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滥竽充数的芋,浑水摸鱼的鱼。泊雪肯定会使唤我们然后再把我们的魔力抽走,反正你们对上泊雪必死无疑。我还是跟着你们被他一下子杀死吧,我不想干活。” “其他人呢?”云锦书有些不可思议,“都选了泊雪吗?” 危楼不是旧魔尊吗?统治他们的时间肯定比泊雪统治的时间长吧!一点旧情都没有的吗?上一世为了给危楼追人还白挨了那么多顿打呢。 “实力为尊嘛,”招财理直气壮道,“泊雪那般强,谁会来选你们啊。” 雪烟还是不可置信:“红线呢?” 红线不是很喜欢沈扶玉吗? “一两黄金,我就告诉你。”招财道。 姜应毫不犹豫拿出一锭黄金丢了过去:“说吧。” 招财放在嘴里咬了咬,欣喜道:“好罢。因为泊雪骗了他。泊雪其实是想杀沈仙君的,但是泊雪骗他可以让他给沈仙君找六十个男人。愚蠢的红线。” 姜应:“……” 沈扶玉没心思管这些,回了头,才看见祝君安已经在给池程余做人皮面具了。 池程余蹲在她旁边,手舞足蹈地指挥着:“这儿不是这样捏的吧,大师兄不长这样吧!” 祝君安应了一声,头偏了偏,用肩膀擦去了眼泪。 见沈扶玉看过来,池程余打直了胳膊给他打招呼:“师兄!” 沈扶玉的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痛苦,但还是笑着应他:“程余。” 他没有阻止祝君安做人皮面具,他的情感与理智好似剥离开来,理智形成一张无形的屏障,任凭情感在里面撕心裂肺,不曾动摇丝毫。 池程余眼巴巴看着他,又转脸再三叮嘱祝君安:“五师姐,你一定做得像一点,不能有丝毫的偏差,我一会儿再来看看。” 语毕,他也不等祝君安答应,撒丫子跑向了沈扶玉的怀里。 撞碎了沈扶玉的理智。 沈扶玉低下头,嘴唇微抖:“程余,我们一起走。” 十八岁那年,沈扶玉醒来,便看见的是池程余的臭脸:“你醒啦?醒了就赶紧走吧!” 沈扶玉看了看这里的木屋,问道:“是你救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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