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乌照旧倒腾他的草药、下山采购、做饭洗衣,沈扶玉还是一如既往地练着他的剑法。 那次草乌看了眼他的剑法,沈扶玉以为他是好奇,便主动给他道:“我之前灵力很强,剑气也是依托灵力,由此,当时很多人都挨不过我一剑。然后两年前我就在想,若是不靠灵力,只靠我的剑气呢?若是我的敌人和对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呢?” 草乌见他想分享他的剑招,便顺着他问:“所以你站在水里练剑是?” “你看。”沈扶玉抽出清月剑,一跃而起,剑尖点在水面上,震起无数水滴。 沈扶玉的剑招很快,几道身影间,清月剑上就沾满了无数水滴,滴滴分明。 水波荡漾。 沈扶玉可惜地看着水面:“还是没法全部接住。” 草乌懂他的意思了,有些震惊:“你要把震起来的水滴全部接住?” “是,”沈扶玉坦坦荡荡地承认,“而且它们震起来是什么样子,我接住的时候就是什么样子。” 这怎么可能…… 草乌哑然,却没说什么打击他的话,他想,怪不得沈扶玉练了两年还没成功呢。 日子就这么一晃又过去了几个月。 又到一年的秋末,这回他俩当真是认识了足足两年了。 草屋给沈扶玉带了一碗甜水,回来的时候沈扶玉正抱剑站在门口等他,看见草乌,沈扶玉咧嘴一笑:“草乌,你要不要去看我跟别人的对决啊?” 草乌一愣,还以为是又有人来趁人之危,想踩着沈扶玉去拿名号。但看沈扶玉的表情又不像。 草乌点了点头,出于好心,他道:“那些人趁你之危落井下石,妄图踩着你来扬名立万,本就是投机取巧之人,你也不用太过于放在心上。” 闻言,沈扶玉一笑:“那我就当你是去答应陪我去了?” 草乌没说话,算是同意了。 沈扶玉带着他御剑飞行,草乌第一次经历这个,下意识攥紧了沈扶玉的衣襟,怕掉下来。他比沈扶玉还高些,这样一来,他就看见沈扶玉乌黑的发顶,以及发旋。 连头发丝都好看。 草乌没由来想,这般天之骄子,被人围着叫嚷着对决时,肯定难过了吧。 事态比草乌想得还要糟糕。 沈扶玉落地的地方是个演武场,他们去的时候已经人满为患。 “这……”草乌下意识看向沈扶玉。 沈扶玉踩着清月剑不紧不慢地落了下去。 人群一看见他,顿时躁动了起来:“沈扶玉!” “真是沈扶玉啊!” “沈扶玉,你居然还敢挑战我们?” “好罢,这次一定要你输得心服口服!” “哈哈哈,沈仙君,你想先从谁开始啊?” 人声嘈杂,草乌只零星地听清楚了这几句。很糟糕,但是又有些不一样,他看着沈扶玉,又愣又懵。 沈扶玉只是把他送去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安全地方,道:“我比完,就来找你,你千万别乱跑。” “你!”草乌一句话没说完,沈扶玉就御剑飞去了演武场的最中央。 “一起来吧,”沈扶玉拿着清月剑,阳光落在剑尖上,刺眼的光一一指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一起上。” 闻言,人群先是安静了一下,旋即爆发出巨大的嘲弄声:“沈扶玉,你疯了不成?” “笑死啦,沈仙君,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可是封剑了?” “沈扶玉,你可是我们在场每一个人的手下败将,还一起上……” “口出狂言!” 面对如此声音,沈扶玉丝毫不慌,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怎么,你们不敢?” “你都敢,我们如何不敢?” “就是啊,只怕你到时候千万不要求饶才是!” 沈扶玉勾起一抹笑容:“那好,开始吧。” 难得地,草乌也有些许紧张,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这百十个人一拥而上,阵法、长剑、刀……各种各样的法器纷纷朝向了站在中间的沈扶玉, 而沈扶玉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足尖一点,飞身去了最上空,清月剑在他手里转了一圈,旋即爆发出刺眼的雪白剑光,剑风凌冽,直直把他们全部定在了原地。 这群人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面上渐渐浮上一层惊恐之意。 清月剑的剑息不如绛月剑那般有排山倒海之势,但是足够仔细,剑光笼罩范围内,密密麻麻,一个也不落,许多人的法器尽数被沈扶玉的剑息震成齑粉,修为稍差的,已然吐了一口血。 沈扶玉站在空中,阳光刺目,叫底下的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见翻飞不止的衣摆。 “即使封了剑,你们,照样不敌我一剑。”沈扶玉一字一顿地开了口。 封剑两年后,沈扶玉以新的剑法,一打一百六十二,再次夺回修真界第一剑修的名号。 至此,人们印象中的红衣渐渐被白衣取代,但依旧憧憬畏惧他。 “你……”回去之后,草乌还是很难形容看见沈扶玉那一剑的感觉,太震撼。 沈扶玉从山下的集市上带回了两碗糖水,还有一些别的糕点,他放在桌子上,就看见草乌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草乌顿了顿,问:“这两年,你一直在练这个,是不是就是为了今日复仇?” 他很难想象,沈扶玉看起来没什么烦恼忧愁,皱眉次数最多的是因为糖水撒了,心里居然这般…… “复仇?”沈扶玉像是听见了奇怪的事情一般,他笑笑,“不值得。” 草乌一顿。 “你也说过,他们不过是一群落井下石、投机取巧之辈,”沈扶玉舀了勺糖水塞嘴里,随口道,“我从来不觉得我会输给这种人。” “那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是为了……” “我不仇恨他们,但我也有羞耻心啊,”沈扶玉声音平和,“身为一名剑修,被一百六十二个人围着,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对打,被挑飞剑八十四次,被打下台八十八次,太丢人。” “本来我就是想研究适合清月剑的剑法,正好拿他们试一试,”沈扶玉转而有些惊喜地看着手里的糖水,“今天的绿豆沙好甜,草乌,你尝尝!” 草乌看着沈扶玉,对方的眼睛依旧是亮亮的,一起生活两年,草乌自认为很了解沈扶玉,但沈扶玉总会猝不及防给他露出一些额外的、他未曾见过的模样。他一开始觉得沈扶玉是个善良沉稳的人,后来发现对方有些说不出的挑剔娇气,尤其是在讲究干净上,挑剔得不行,一天就要洗一次衣服。而今他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沈扶玉是一名剑修,一名天才剑修。 未封剑时一骑绝尘,封剑后依旧可以一剑定胜负。 温柔又坚韧,随和又骄矜。 沈扶玉是个和他的名字一般美好的人。 沈扶玉一挑百人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修真界,人界也闹得沸沸扬扬的,草乌再去买菜时,酒楼的说书先生便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起沈扶玉的事情。 讲他六岁拜入清霄派,讲他降伏妖主凤凰,讲他一人屠蛟,讲他以一敌百。 两年前被围攻的经历都成了卧薪尝胆,人们爱他意气风发,爱他除暴安良,爱他温文尔雅,爱他眉眼如画。 一时之间,沈扶玉又成了风光无限的沈仙君。 他变得忙碌起来,不再是每日只站在泉水旁练剑,草乌搬回了床上,准备的饭量也变成了一个人,因为沈扶玉不再常来了。 草乌的生活又变回了平淡,他没什么太大的心情起伏,沈扶玉一直不走才是奇怪的。 只是偶尔,草乌在集市买完甜水回来后看见空荡荡的屋子还是难免会愣一下,后知后觉沈扶玉已经不在这里了。 过了几个月,沈扶玉又跑来了。 “草乌,”沈扶玉明显有些匆忙,神情和语气都很严肃,“你先离开这儿。” 草乌不紧不慢地扇着火,熬着粥,问:“为何?” “我这些天带队一场外门弟子试炼,在你隔壁山上,”沈扶玉说话有些急,但依旧有条有理地,“本来是找寻一些魔物魔兽,但是山上倏地多了一条毒蛇,很厉害的毒,外门弟子好几个因此丧生,命悬一线的也不在少数。” “你先离开这儿,等安全了,我再给你说。” 草乌扇风的手一顿,反问道:“毒蛇?” “是。”那毒蛇太毒,沈扶玉根本靠近不了它,连斩杀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撑着结界叫它不要靠近别人。 旋即草乌又不紧不慢地扇着风:“你不知道,这边好用巫蛊。这条毒蛇这般毒,要么是蛊术师放出来的,要么此蛇已经毒到蛊术师也压不住。” 沈扶玉一愣:“你知道?” 草乌应了一声。 沈扶玉又问:“那你可知有无解毒之法?” 草乌看着炉子里的火,扇风的手渐渐停了下来,许久,他缓缓开了口:“若是前者,找蛊术师解开即可。若是后者……要找比它更毒的。” 沈扶玉拧了拧眉:“更毒的?” “毒人,”草乌言简意赅,“也可以说是毒王。” 沈扶玉问:“他在何处?” “死了,”草乌不再扇风,转头平静地看向沈扶玉,“我娘是毒王。”
第116章 吾往矣·三 沈扶玉脸上闪过一分歉然:“抱歉。” “无事。”草乌并不是很介意。 出于安全考虑,沈扶玉还是把草乌送下了山下,他把草乌安置在一处客栈,这才离去。 沈扶玉翻身而下,一旁的百姓已经认出了他,哭喊着跑来:“沈仙君!救命啊,沈仙君!” 这一喊,引得旁人也跟着喊了起来:“沈仙君!救救我们吧,沈仙君!” 人群围得厉害,沈扶玉一时走动不开,只好停了下来。 他们把沈扶玉围在中间,哭得喘不过气,更有甚者,直接对着沈扶玉跪了下去,不住地磕头,请求他救他们一命。 “沈仙君,救救我们吧,那究竟是什么毒啊?” “沈仙君,我家汉子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沈仙君,我儿才三岁啊!” 他们嘈杂得厉害,沈扶玉耐心地劝导着他们:“我知道,我一定会寻来解毒之法,处理好这个问题,好吗?” 草乌站在客栈二楼的窗口,无声地看着这一幕,扶着窗沿的手渐渐攥了起来。 恍惚之间,他好像又看见那个雨夜,那个抱着儿子的男子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乞求他的父母救他儿子一命。 沈扶玉不是神仙,即便他再厉害,也没办法解那个毒,为何要如此勉强他? 他父母都说了恢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为何要将这种错误怪罪到他父母身上? 草乌指尖一疼,才发现是用力过度,把指尖磨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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