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苗脱口而出：“值。”
“闻庭跟我说命最重要，做任何事都要以人为本，以生命为本，所以我和闻庭也觉得很值。”
秦书苗笑了，“很多人类都不如你一只海獭有觉悟。”
“闻庭也是这么说我的。”任秋余不好意思笑笑。
“行了，你们的钱我会好好利用。”
挂断电话，任秋余又给闻庭打了过去，占线了好久才打通。
“小海獭？”另一边的闻庭半天没有听到声音。
“闻庭，我们会成功吗？”
漆黑的夜里，任秋余听着暴雨声竟有些害怕，白天他行走在雨中都没有害怕过。
那边的闻庭翻了个身，关了床头的灯，安静地听着雨声和任秋余的声音。
“小海獭是不是害怕了？”
任秋余脸一红，如果是平时，他绝对不会这样，今晚的闻庭太温柔了，他很喜欢。
“任秋余你要是害怕就不要挂断电话。”
闻庭后面还说了句什么，任秋余没有听到，他面红耳赤低声反驳，“我是海獭，我怎么会害怕。”
嘴上这么说着，手却一直没有挂断电话。
就这么听着闻庭轻声细语的声音，他的心逐渐平静，沉睡在风雨交加却又温和的夜晚。
天还没亮，任秋余的手垂在床边，指尖有冰凉的触感，他顿时从梦中醒来。
一睁眼，外面的雨水沿着门缝灌进来，房间的地面上铺了一层两厘米厚的积水。
他穿着鞋子淌在水里，发烫的手机剩了一点电，他与闻庭的通话还没有挂断。
“闻庭，洪水来了。” ----
第28章 背你离开
青烟般的雾弥漫在空气中，铺天盖地的雨遮住了屋外的一切，邻里街坊之间只能看到雨中若隐若现的墙角。
打开陈村长家大门的一刻，风推着雨浇在任秋余身上，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关上木门。
白天的村长家点了一盏白炽灯，白炽灯吊在屋顶，照亮了屋内的四个人。
陈村长的媳妇煮了一大锅粥端到桌子上，他们的小孙子坐在长凳上拿着小一号的调羹喝粥。
陈村长的旁边坐着方权，他们招呼着任秋余过去坐。
屋外像末日，屋内充满着烟火气，任秋余精神恍惚，低着头喝粥。
陈村长有喝早酒的习惯，一小杯白酒他边喝边摇头，“洪水真的要来了，怎么就不肯跟我走呢？”
方权夹了一粒花生米，“有多少人愿意走，今天就跟着我们去吉祥村，劝不动的人我们说多少遍都没用。”
这里的农村虽是砖房，但每家每户至少有个两层楼，大多数人宁可搬到自家二楼避难，也不愿去几公里外的吉祥村。
“不行，”任秋余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筷，“决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死。”
他已经没有精力重新读档来过了。
“十二个村子有十一个不听我们的，几千人的性命怎么救？水已经淹过来了，他们还是顽固不听话！”
方权气冲冲放下筷子，而后发现这里不是自己家，向陈村长道了个歉。
“不到最后关头，我不想放弃。”任秋余骑上充好电的电动车，把正反浸湿的雨衣套上，“我再去跑一趟，方权你记得挨家挨户敲村里的门。”
现在是早上七点，路面的水又涨了一厘米，到晚上八点，这附近的村庄将会被淹没，时间拖得越久，转移村民的任务越艰难。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在晚上八点之前完成人员转移，否则他要读档重来。
直播间又开启了，喇叭循环的喊声换了一句：“洪水来啦！洪水来啦！所有人收拾东西前往村长家，跟随村长去吉祥村避难！”
今天的路况比昨天更糟糕，吉祥村的木板没有铺过来，电动车的轮子陷在泥巴里，行动的速度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奔跑的速度。
电动车好几次打滑，任秋余力气大稳住了车。
因为视线模糊，电动车经过一截横着的木桩颠簸了两下，任秋余没站稳，人和车一起倒在泥巴里。
他一声不吭扶着电动车推到一个稍微好走一点的泥巴路上，几经周折终于来到了下一个村子。
他把车停在村口的棚子里，手拿着喇叭一瘸一拐敲村民的大门。
村民见到他无一不像见到鬼一样，以为泥巴人活过来了。
“大婶儿没时间了，水已经涨到脚上来了，跟我去吉祥村避难吧。”
“净胡说，我们这儿年年这会儿下暴雨，从来没听说过有洪水。”
任秋余心有些累，他恨不得扛起人直接走，可这毕竟不现实。
于是他撒了个谎，“我是市里派来救援的人，已经通知你们村长让你们疏散，现在跟我走。”
他拽着大婶儿的手腕，大婶儿力气比他还大，“我家楼盖这么高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我在我家待着不会出事，你去劝别人。”
“砰”的一声，关闭的大门差点碰到任秋余的鼻子。
无法，他继续敲下一家的门。
“大爷，洪水来了，我是救援队的，跟我避难去吧。”
“你和柳妹子的话我听见啦，我不去，我家东西多着呢，我可得守着它们呐。”
又是关门声，任秋余敲响下一家。
花了一个多小时，村里每一家的门他都敲了一遍，得到的答复差不多，更多人还是不相信特大洪水会来，只因为他没有相关的撤离文件。
直播间的观众听得火大。
【都是什么人啊？为了点锅碗瓢盆命都不要了？】
【怎么可能，等到洪水淹过来了，你看他们要为救援队的人添多少麻烦。】
【是啊，到时候一个个泡在水里喊救命，合着别人救援的人就不是人了呗？】
【顾小失大，我们鱼鱼真可怜，摔成泥人了都没人相信你。】
【鱼鱼，直接去找村长吧，你毕竟是外村人，他们不会听你的。】
“谢谢你们的建议，我不会放弃的。”
接下来的四个小时，任秋余不是在奔走的路上，就是在敲门的过程中。
秦书苗给他发了一段模拟洪水来临的视频，他拿给所有村民和村长干部们看。
视频里的洪水把楼房冲垮，原本在自家二楼三楼避难的人被压在废墟中，又因为洪水的缘故，这些人在水里被压着窒息而死。
“看到了吗，发生这种事情，救援队的人都束手无策，救出来的都是尸体！”
任秋余终于发火了，也不管他面对的是什么人，抓着就是一顿教训。
某个村庄的村支书被他掐着脖子威胁，村支书害怕极了，说话声音颤抖，“你、你说这些没用啊，我没收到指示，万一、万一我们跟你走了，冒着这么大的雨在路上出了事怎么办？”
“我保证不会出事！你现在立刻把村民全部喊出来，排好队走去吉祥村！”
也许是被闻庭传染了，任秋余实在是沉不下气，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带刺。
村支书忙答应，任秋余转身去下一个村子，当他推着电动车离开时，村支书立马关上了家门。
他踹了一脚地上的泥巴，学着闻庭骂人的样子低骂了一句：“操！”
前后一共用了六个小时，把十一个村子都跑了一遍，任秋余精疲力竭靠在电动车上淋雨。
手机进了水已经关机了，挂在他的脖子上成了一块板砖。
手机背面有任秋北和方悦贴的卡通贴纸，他小心翼翼护着贴纸，却还是挡不住雨水将它浸湿。
脸上的水渍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一滴一滴落在贴纸上。
为什么这么难啊？为什么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无论是救出海獭，还是救出村民，他一件事都完成不好。
耽搁了一会儿，他现在看不到时间，预估只剩不到六小时，六小时后固执的村民一定会后悔他们现在的选择。
可那又如何，顶多证明了他是对的，他们是错的，事实还是无法改变。
电动车的脚没有站稳，他靠在电动车上跟着电动车一起摔在泥巴里。
这次他没有立刻起来，他好累。
他到底在坚持什么，他明明可以什么都不管，如果闻庭骂他，他可以读档消除所有人的记忆，他可以安安心心躺在闻庭家里什么也不做。
“呜……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自从上了岸，他很克制自己哭泣的欲.望，哪怕有时在闻庭面前，也只是低声哭泣，再或者是开玩笑的假哭。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声大哭了，好在雷雨声比较大，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任秋余！任秋余是你吗？”
任秋余听到了闻庭的声音，他左右张望，没见到任何人，“闻庭？闻庭我在这里！”
任秋余仰面倒坐在地上，阴沉的天空似被一道光划破，那人明明很黑，却亮得他睁不开眼。
一道重力袭来，穿着粉色雨衣的人扑到他身上，闻庭兴高采烈地说：“小海獭我拿到救灾的文件了！大家有救了！”
“嗯……”
任秋余的鼻音很重，闻庭意识过来后捧着他的脸，“又哭了？”
“闻庭……”任秋余紧紧抱着闻庭，丝毫不隐藏自己难过的情绪，哭声比刚才更委屈，“你来了……闻庭你终于来了！”
闻庭单膝跪在地上任由他抱着，轻抚着沾了泥巴的长发，用一根皮筋将他的头发缠起来。
他轻轻笑了声，“怎么搞成这样？像个泥人。”
“摔倒了，两次。”任秋余边哭边抖，像在海獭妈妈身边撒娇那样。
“好了，我扶你起来，我们继续做还没完成的事情。”
任秋余勉强站起来，这会儿才隐隐觉得小腿传来的痛感，他皱着眉哼了一声。
闻庭立马有反应，“受伤了？我看看。”
他蹲下给任秋余检查腿，任秋余的小腿肚到脚腕上有一条很长的伤口，已经被泥巴糊上了。
他用雨衣接了点雨水，帮任秋余把伤口附近的泥巴洗刷掉，脱下外套缠着任秋余的小腿。
任秋余始终保持着单腿站立的动作，弯腰扶着闻庭的肩膀，只见闻庭转身蹲在他面前。
“小海獭上来，我背你。”
他们的体型差不多，要细分起来，任秋余比闻庭更健壮一点，任秋余担心闻庭背不动他。
“我可以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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