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真的停止了……” 江浸月好奇地四处观望,身后的六翼微微扇动, 羽翼不再是纯然的白, 每一片羽毛的末尾都染上了璀璨的碎金, 随着扇动不断掉落着如星芒般的光。 随着翅膀扇动,江浸月觉得身体变得轻盈,脚尖偶尔踩不到地上, 他有些不熟练地飞起来,在完全静止的世界中肆意地飞高, 探手摘下了一旁绿化树最高处的一片叶子。 站在树冠旁边, 江浸月松开手,树叶停留在高空中,丝毫没有掉落,他用手指戳了戳叶片, 将叶片戳得东倒西歪,这才重新把树叶拿起来。 世界骤然的奇异变化让江浸月充满兴味,他越飞越高,蓬松巨大的六翼在身后留下金色的光晕,江浸月摘下眼镜和口罩,用力呼吸空气, 开心地在空中转圈,不远处监控摄像头的镜头闪光突然映入眼中。 江浸月浑身一僵, 翅膀都不扇了,从空中陡然掉了下去。 掉到一半,江浸月用力扇动羽翼,飞到了一处监控摄像头前,看着镜头玻璃上映出的自己,微微皱眉。 他歪着头,努力感知,身体内仿佛有种奇异的能量流动。 片刻后,江浸月退开一些,停在空中,双臂展开,闭上眼睛,羽翼用力扇动起来。 完全静止的世界被带起一阵旋风,旋风里搅着无数金光,光芒聚拢又立刻分散,分为数缕细细的光线射入了附近的监控摄像头中。 一声接着一声的“吱咔”声响起,监控的储存录像全部被毁。 做完这一切,江浸月一阵头晕眼花,他慢悠悠落在地上,捂着脑袋缓了缓,然后冲着一处监控摄像头九十度鞠躬,十分愧疚地大声道:“对不起!等我攒够钱会为市政捐款补偿的!” 没有监控录像后,江浸月彻底放松,他重新抱起路边的汤泽斌,走向了陆清眠。 陆清眠和无数人一样,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僵硬在原地。 江浸月凑近看陆清眠眸底的恐惧,将那片叶子轻轻塞入了江浸月的唇间,轻喃:“你是在担心我吗?” 他把汤泽斌塞进陆清眠怀里,让陆清眠的手臂抱着汤泽斌,又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外套,打算藏起来再恢复时间,可他回头见到陆清眠唇间塞着的叶子,脚步又顿住了。 塞叶子只是江浸月一时调皮。 但陆清眠面上毫不掩饰的害怕和恐惧让江浸月的心越加滚烫。 他又走了回去,拿出手机,对着陆清眠拍了一张照片。 拍完一张不够,江浸月又伸手在陆清眠脸庞比了个耶的手势,又拍了好几张。 最后,江浸月干脆站在了陆清眠旁边,高举手机想来一张自拍合照。 可是陆清眠太高了,江浸月不得已飞起来一点,才让两个人的脑袋都出现在镜头里。 拍完合照,江浸月心满意足地披上外套离开,藏进了小巷里。 下一秒,世界恢复喧嚣。 戛然而止的尖叫声隔了许久重回序章,路人们纷纷捧着脸,惊恐地看向马路中央,大卡车又顺着惯性开出去一段路才刹车,司机立刻下车去看车底,被重启的人们聚拢过去,以为会看到车下一片鲜血淋漓。 可车下什么都没有。 大卡车司机不停地揉着眼睛,聚拢过来的路人也纷纷交头接耳,甚至有人说自己看到了长着翅膀的人飞过去抱住了一个小孩。 看到的人不少,大卡车司机也看到了,可事实摆在眼前,车下什么都没有。 陆清眠正抱着哭得哽咽、上气不接下气的汤泽斌站在马路边,看着这场闹剧。 他唇边咬着一片树叶,含在唇中的一部分已经被他咬碎了,苦涩的汁水在唇齿间蔓延。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陆清眠拿出手机,屏幕弹出一条短信。 江浸月:先把小斌送回去,其他的我之后再跟你解释:p! 似乎是怕陆清眠生气,江浸月还在后面加了个吐舌头的小表情。 陆清眠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抱着汤泽斌走回小巷。 马路上,在确定没有任何人被卡车压在车轮底下后,聚拢的人群渐渐散开了,他们三三两两地交谈着,猜测是不是车灯太亮导致的光影交错,让他们出现了类似海市蜃楼的错觉。 在对待无法解释的事情上,人们最会自洽。 等人都散开了,大卡车司机还揪着自己头顶稀少的几根头发在车底下四处查看。 最后,他从车后轮里揪出来了一只已经绞进车轮里的小孩拖鞋。 大卡车司机蓦地跪在地上,面色惊骇地喃喃自语: “不是错觉……不是错觉……我真的看到了一个小孩,还有一个长着翅膀的人……不是人,是天使,是神明!是神救了我……” 大卡车司机的身体因过于惊骇而颤抖着,他开始对着前方的空地跪拜,“谢谢神明保佑,谢谢神明保佑,不然今天就出大事了……” 江浸月对这一切并不知情,他正藏在小巷上边的墙后,跟着陆清眠的身影无声地飞着。 陆清眠联系了汤泽斌的爷爷,没等走到小面馆,花白头发的老人已经拿着老式手电筒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汤泽斌还没从害怕中缓过神来,倒是没再大哭,只是抽抽噎噎的,看到自家爷爷过来,立刻从陆清眠的怀里下来,迈着小短腿踉踉跄跄地跑过去。 江浸月趴在小巷子的墙头,用外套拢好自己身后的翅膀,悄悄看着。 花白头发的老人停下来,却没将汤泽斌搂进怀里,苍老的手扯过汤泽斌,弯腰伸手就用力打在汤泽斌的屁股上,“我让你乱跑,让你乱跑!” 汤泽斌愣了下,立刻挣扎大哭,老人的手却死死揪着汤泽斌的衣服,怎么都不松手。 陆清眠微微皱眉,并未打算替汤泽斌隐瞒,直言道:“汤泽斌在卡车开过来的时候冲出了马路。” 一句话,让汤泽斌的哭泣挣扎停了下来,老人用力吸气,面上大骇,神情是极度害怕后缓不过来的扭曲。 他把手电筒扔在地上,开始更用力地打汤泽斌的屁股,沙哑苍老的声音嘶吼起来:“汤泽斌,你长本事了,你才多大?学什么不好,学别人自杀!你是要气死我啊!你知不知道错了!我今天打死你,省得你还跑去自杀!你知不知道错了!我是怎么教你的!我教你老实、善良,你呢?你怎么做的!” 在老人一声声的责问中,汤泽斌越哭越大声,稚嫩的嗓音大喊着反驳:“我没错!我没有错!是爷爷的错!是爸爸的错!是妈妈的错!” “是大人的错!是妈妈先自杀的!是妈妈不要我了!我要去找妈妈,我想问问她为什么不要我了!我也不要当老实孩子,老实善良有什么用!像爸爸一样吗?死了连赔偿金都要不回来!像爷爷一样吗?人人欺负,连自尊心都没有!” 江浸月看着汤泽斌哭得一片狼藉的小脸,心脏紧缩,一种难言的情绪弥漫心头。 曾几何时,他也曾像汤泽斌这般哭闹,哭闹妈妈为什么总是那样让人尴尬,那样不要尊严。 面对小小的汤泽斌的哭喊责问,老人抖着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解释,只是重重地叹气,佝偻着腰把汤泽斌抱了起来,捡起手电筒,对陆清眠不停道谢,然后抱着汤泽斌走进了黑暗的小巷子里。 小巷幽深,老式手电筒橙黄的光渐渐消失了,只隐约能听到汤泽斌的抽噎声,和老人如破风箱般的喘气声。 江浸月还有些缓不过来情绪,陆清眠却抬头,直直地望向江浸月藏身的墙头,淡声道:“还不下来?” 江浸月一愣,左右看看,发现陆清眠的视线就是直勾勾看着他的。 陆清眠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江浸月扯着外套的领子,从墙边探出头,扇动翅膀,缓缓飞了下去。 小巷子两边的墙并不矮,江浸月飞下去时披在翅膀上的外套在身后飞扬,露出金光闪闪的六片羽翼和随着羽翼挥动流淌在身后如星河般的光芒。 他额前的长刘海随着微风荡漾,没有眼镜和口罩的遮挡,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映着熠熠光芒,眼底的金光如流焰滑动轨迹,深深映入陆清眠的眼中。 陆清眠漆黑的瞳仁收缩,定定地看着江浸月。 江浸月落地后拽下外套,像小孩子炫耀玩具般,只飞高了几厘米,在陆清眠面前转了几圈,展示着自己新长的翅膀。 “陆清眠你看,我有六个大翅膀!” 在不知不觉中,江浸月变了不少,他已经不再是最初因为长翅膀而害怕被当成怪物的江浸月了,他如今依旧害怕被人发现,可身后站着陆清眠,他至少不会再把自己当成怪物。 他能坦然地给陆清眠展示自己的翅膀了。 陆清眠一直未说话,只是看着江浸月。 江浸月想到什么,把一边最上面的翅膀伸展开给陆清眠看,“你看,我能给自己长羽毛了!” 随着翅膀伸展,羽毛越显蓬松,上面曾秃了毛的一片地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片新长好的漂亮羽毛。 陆清眠垂眸看去,羽毛尾端灿烂的金光映入他的眸底。 “嗯,我看到了,”陆清眠抬眸看向江浸月的脸庞,“我收回之前的话,你不是秃毛鸡,江浸月,你很漂亮。” 你很漂亮。 江浸月小时候经常听到这句话,可这句话后面总是会跟着一句,这么漂亮,可惜不是女孩。 对于江浸月来说,漂亮不是好事,他厌恶这种漂亮。 江浸月的神情黯淡了几分,他强行扯起嘴角,企图掩饰过去。 陆清眠看到了,神情微敛,向江浸月走近一步,再次开口,语气格外认真:“江浸月,你很漂亮,与其他无关,只因为是你,你的漂亮没有任何错。” 江浸月微微张唇,没有口罩遮挡,脸颊上迅速染上的绯红是那么惹眼。 他磕磕绊绊地开口:“谢、谢谢。” 面对这样直白的夸奖,江浸月十分无措。 他慌忙下揪掉自己的一根羽毛,抬高手后松开,“我、我给你看看这个!” 尾端闪烁着淡淡金光的羽毛停在了半空中,没有丝毫要掉落的趋势。 陆清眠微眯双眸:“控制物体?” 江浸月摇头,“不是,”他指尖戳了戳羽毛,指尖上的光芒将羽毛环绕起来,像形成了一处独立的小空间,“我感觉像是……把这根羽毛停留在了时间的缝隙里,类似时间暂停。” 在今夜长出来第三对翅膀后,江浸月隐约懂了很多东西。 “你刚刚是用这种方式救下汤泽斌的?”陆清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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