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已是末席,那个位置远离舞乐,又着靠门,门缝里灌进少许的冷风,坐下总归是不舒服的,所以没有人落座。 “谢少卿不如坐我的位置,我去那坐。”霍玄钰直接挪了过去。 “这怎么好意思?” “我身为武将让你一个文弱之人坐在风口才是不妥。” “多谢,多谢。” 话刚聊了两句,便听见通传,殿内的人迅速起身跪拜。 太子扶着皇帝从殿门而入。 好巧不巧,太子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最末席的霍玄钰。 瞬间轻蔑的眼神,直到老皇帝颤颤巍巍坐好,磕磕绊绊讲完一堆漂亮话,开始喊人奏乐时白辰都还在生气。 “怎么了,不是你吵着要来皇宫的吗?” 借着丝竹管弦之声,霍玄钰用极低的声音同白辰说起了悄悄话。 “皇宫不好玩。” “你很讨厌他吗?” “当然了,谁会喜欢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 今天要不是他冲了出去,霍玄钰真的要跪那个狗屁太子了。想来也是有些冲动的,当时只想着不能让上冠跪,没考虑后果。 幸好最后成功转移了狗屁太子的注意力,不然要是被看出来,反而迁怒霍玄钰。 这不就违反司灵给的指示了吗? 白辰浅浅反思,心道下次不管发生了什么,绝对要以司灵的指示为先。 “好,我们以后不来了。” 白辰刚想拼命点头,忽然又想到,万一以后司灵还要让他进宫怎么办? “……也,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 白辰苦恼于怎么和霍玄钰解释时,乐声停了,老皇帝又开始一边咳嗽一边说漂亮话。 老皇帝中气不足,他们坐的太远,只能听个七七八八。 问候完几位皇亲,又叫了几名战功显赫的将军。 无非说什么大家都是朝廷重臣,是大晋的依仗。 白辰听着直打盹。 霍玄钰眼神犀利,发觉这几人都是天子近臣。这场宴会明面上是说要为他们归京我外臣接风洗尘,实际上在坐的一半都是京官。 老皇帝究竟想干什么? 正巧说到情绪激动时,老皇帝的咳嗽声在大殿里回荡。 凌云青在一旁面露担忧,只是不知他的担忧有几分真,几分假。 “父皇若是身体不适……” “太子不必担心,朕好得很。”老皇帝枯槁的面容里顿出一道光,“咳……咳咳,绝一真人呢?” 凌云青道:“已在偏殿候着了,正守着要献给陛下的宝物。” “宣他进来。” 霍玄钰轻微地拧着眉毛,很快便平了心境。 绝一真人,若他记得没错,就是多年前给陛下进献妖狼的那一位。 对此人霍玄钰只有一个评价——深藏不露。 有人说他用的是妖术,也有人说他是正统道法。 永泰二十三年,青州蝗灾,真人进献一对鸾鸟之珠,吸尽麦野三十里虫豸。 永泰二十六年,徽州水患,真人进献黄土息壤一匣,置于淮水堤坝高墙瞬成,沿岸数十万人免于洪水之灾。 永泰三十年,三子夺嫡,朝堂上正斗的你死我活,某天深夜皇帝急召绝一真人。 第二天,立太子的诏书便下来了。 他总能在皇帝最需要的时候,送去最合适的东西。 如今的朝局八成人都倒向太子。越是这种局面,越显得出绝一真人对皇帝的忠心。 “草民见过陛下。” 绝一真人手捧宝匣,身着玄色披风,面容掩藏在兜帽之下。 他时常这样打扮出入皇宫,算是皇帝的默许。 “真人,你让朕办宫宴,朕都按你的意思办了。现在可以揭晓那匣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吧?” 免不了一阵窃窃私语,这场宫宴居然是绝一真人提出的。 难怪。 绝一真人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只受皇帝召见,以前别说当众献宝了,在坐的官员想见他一面都难。 真人如此郑重其事,必然是些非凡人可想的仙家宝物。 他今日这一出,究竟要给大家看什么奇物? “陛下,请看。” 咔嚓一声,鎏金锁扣被打开,宝匣之中放着的是一块白瓷一般的不规则碎片。 绝一真人往左右两边各走一步,让群臣看清匣中之物,这才献到皇帝眼前。 “这……” “这是?”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块手心大小的碎片,无论怎么看都很普通。 “好!好!”皇帝忍不住激动拍桌,双目里的血丝因气血上涌变得鲜红,“还是真人知我所求!要赏!要重赏!” 皇帝说罢便长笑不止,群臣见了便见风转舵,纷纷恭喜陛下喜得至宝。 然而凌云青的脸色可比刚才难看多了。 “霍将军常年在外,见识远比我们这群人多,不知可否识得匣中之物?” 谢观回忆着那碎片的大小和形状,心中有点猜想,却没有挑明。 “像玉,像瓷……也像……”霍玄钰没有把话说完。 谢观压低声音,对上霍玄钰的眼神:“也像白骨。”
第10章 宫宴献宝 2 “谢少卿真是好眼力。” 霍玄钰不咸不淡道。 他并不惊讶谢观能一眼看出,大理寺查案什么场面没见过,别说白骨了,牢狱之中更血腥的都有。 任凭大殿上多热闹,谢观的视线并未从他身上移走。 “霍将军,我原以为习武之人更偏爱胡服窄袖,如今看来,是我见识浅薄了。” 眼见着谢观紧盯着他的袖口不放,霍玄钰理了理广袖上不自然的褶皱。 “既是皇家宫宴,我怎敢如平常一样随意。” “也是,是我多心了。”谢观端起茶杯,“容在下以茶代酒,向霍将军赔罪。” 霍玄钰同他碰了一杯,目光却锁在了大殿的另一端。 “真人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朕都会想办法帮你达成。” 老皇帝颤抖着接过宝匣,浑浊的眼中迸射出精光。 绝一真人并未回答,只见他躬身行礼,退至大殿中央。 官员们深知绝一的本领,他决不会随便拿一个东西糊弄皇帝,宝匣之中定是奇物,故而频频侧目,想要探出其中玄机。 霍玄钰倒是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没什么兴趣,相比绝一那种深藏不露的人。 还是手里毛绒绒的笨狐狸更讨人喜欢。 不过,方才绝一真人,是不是往这看了一眼? “父皇,那块白玉竟如此名贵吗?”凌云简离得近,左右都看不出来这玉的名贵之处。 甚至,光泽也不太像玉石。 老皇帝此刻难得露出一副慈父的样子:“是啊,全天下都不及这一小块。” 皇帝此时撑着身体,一脸肃穆,拿出了十二分的敬意,仿佛对着的不是白玉,而是是祖宗灵位。 正当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想要触碰,在坐的所有人都屏息期待着。 “陛下小心。” 太子装作搀扶皇帝,顺理成章地离那宝匣只有一步之遥。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让坐拥天下珍宝的皇帝如此狂热。 皇帝摆摆手,把他推远,面上的不情愿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没有解释,连装都不装。 太子僵住了,这是第一次皇帝当众拂他的面子。 底下的官员心下明了,皇帝这是不满太子在朝堂上只手遮天。 即使是自己早就定下的太子,皇权和父权仍不容挑衅,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太子只能是太子,万万不可越权去挑战他的权威。 召回外官是一种警告,皇帝是想要太子知道,这些京外的势力远比京中复杂。他们之中有和皇帝血缘亲近的宗室王爷,有边疆的驻守将领,还有受过提拔的外放州官。 他们受着君恩,任由皇帝调遣,不会听从太子的号令。 众人揣摩圣意之时,一团黑影悄悄地从紧闭的窗缝而入。 白辰瞬间一个激灵,困意全无。 “父皇!”凌云简最先发现了那团诡异的黑影。 “天呐,那是什么!” “真人!真人救命!” 有人躲,有人逃,有人喊着护驾,皇帝的身边却少有人围。 黑影行动的速度极快,知晓自己瞒不过众人,反而更加肆无忌惮,顺着梁柱落下,食案上杯盏翻飞,很快就冲到了皇帝面前。 老皇帝的手没碰上那块白玉,黑影在触碰宝匣的瞬间消失了。 连带着里面的宝物。 众人一时被这突发的妖异之事吓愣了神,大殿内乱做一团,只有凌云简扑在呆若木鸡的皇帝面前。 太子随之上前道:“你们愣着做什么,保护陛下!” 这才有官员反应过来,陆续挡在皇帝身前。 谢观起身极快,霍玄钰随着大流跟在他后面。 老皇帝拨开涌上来的人,双目猩红:“真人!绝一真人在哪里!?” “草民在。” “东西呢!我的东西去哪了!?” 几乎是目呲欲裂,老皇帝的额间青筋暴起,佝偻的身子紧抓绝一真人的道袍。 “尚在晋国之内。” 老皇帝口喷鲜血,声音呕哑:“是谁……是谁要抢走朕的天下!” 他怒急攻心,继而指着围上来的臣子疯癫道,“是你?还是你?!你们都放肆!放肆!” “微臣不敢啊!” “臣冤枉!” 官员立刻扑通跪倒一大片,生怕被皇帝指控。 “陛下久病未愈,快扶陛下下去休息。”凌云青招来殿外的羽林卫,刀鞘作响,似乎在提醒殿内的官员要谨言慎行。 大殿闹出这么大动静,羽林卫却姗姗来迟,想必是这太子殿下的手笔。 其中用意引人深思。 “父皇!你……他们要把父皇带到哪里去?”凌云简紧抓着太子的手腕不放。 那边羽林卫已经扶着着皇帝的胳膊,要把他带出鸣霞殿。 “三弟放心。”凌云青扒开他的手,附耳道,“孤不会做落人把柄的事,只是带父皇回扶明殿而已。” 太子露出讥笑:“霍将军可在?” “臣在。” 片刻就让出了一条路,凌云青俯视着跪地行礼的霍玄钰,心中甚是得意。 “把他拿下,关进天牢!” “霍将军为国尽职尽责。”凌云简愠怒道,“太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霍玄钰被两个羽林卫押着,不反抗,也不肯低头,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态。 凌云青道:“当然是要捉拿刺杀陛下的真凶归案。方才那团黑影,就是受了霍将军的指使前往宫宴刺杀。” “太子殿下如此笃定,想必是有确凿证据了。” 宫宴上官员大多归京不久,在朝中没有根基。他们知晓太子张狂的本性,却无可奈何,遇上了只求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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