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兄赵兄,你看,这路上好多石碑。” 苗李李是他们之中唯一熟知路途的人,余百志知道此时万万不可起冲突,只能说些有的没的转移一下赵石头的注意力。 “爱女……苗氏……这是墓碑?” “是前人留下的,别乱摸。”惜字如金的苗李李终于肯回头看他们一眼。 三五个墓碑光洁没有棱角,半截在土中,散落在路的两侧。 刻横很深,足见当时用了多大的力,但是字迹却抖得不能看 ,大概因为刻碑之人与这墓的主人有很深的牵扯。 单看着这些刻废的墓碑就能体会到雕刻之人有多么地悲痛欲绝。 一次次地拾起石碑雕刻,又因为心痛而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无法继续下去。 “喂,你小子到底什么意思,我们将军究竟去哪了?!为什么不去找人让我们和你在这树林里乱转。” 赵石头心火更甚,原本几人就没说过几句话,他对苗李李的信任源于对霍将军的信任。 现在将军下落不明,这小子什么都不说,他心里焦急万分,却又没办法。 这下好了,苗李李话说得简短,更激他的脾气。 “想知道?”苗李李顺手把枯藤全扯下来,手心扎入木刺也不在乎,“你们自己过来看吧。” 平静的潭水入镜面一样干净透彻,一方清潭,倒映出一片绿意盎然。 “看什么看,不就是……”赵石头脾气上来了,还想再发几句牢骚。 余百志好不容易将他拦下,幽幽地问了一句:“赵兄,你看清楚了吗……” 潭水分割了枯黄与新绿,他们所处的枯败之景,在小谭这种完全是另一幅生机勃勃的景象。 “救星大人和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我马上想办法把他们拉过来。” 苗李李坐在潭边,缓缓地释放体内的黑气。 “所以从现在开始,离我三尺远,在我清醒过来之前绝对不要靠近我。” * “咳!咳咳咳!咳呕——” 林陌扶着树狂咳,几乎要将肺呕出来。 “真是……见了鬼了,要不是无处可逃了,我咳咳……我死都不会带你们来这里。” 以石碑为中心,周边的树藤望而生畏,不敢上前,形成了一个圆形的保护圈。 “你早知道这里安全,是吗?”霍玄钰沉着脸,怒而不发。 “停停停,我没功夫和你掰扯,我要晕了,我一进这里就头晕。”说着说着,林陌靠着树缓缓倒下,“你们想到办法了记得喊醒我……” 说晕就晕,甚至没给一点反应时间。 白辰怯怯地瞧着霍玄钰,他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 “唉,小阿杏,你为什么要吃花……” 阿杏站在陷进去半截的石碑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白辰蹲了下来,点了点阿杏的圆脑袋:“你惹的祸,你说怎么办吧……” 小狐狸的后背发毛,霍玄钰的目光仿佛要剜他一块肉下来。 怎么感觉……刚才他说错话了? 只不过是说自己放点血这些魔藤就能消退,为什么霍玄钰要这副模样,好像有点难过? 难过什么?又不是放你的血? 望向手腕处还没消退的疤痕,白辰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他是真搞不懂霍玄钰在想什么,稍有不慎就会看到一张憋闷难过的脸。 看到霍玄钰不高兴,他的心好似被一根线牵着,忍不住也难过了起来。 “啾!” “大人……”盛年刚收拾好自己,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啊?你在叫我吗?” “是,我刚才胡乱抓到一块这个,好像是石碑的一部分。” 盛年将东西递了过来,他原本是想给霍玄钰的,但是那边的眼神好像要吃人一样。 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新兵,刀都没正经摸过几回,那眼神吓得他立马调转方向,决心还是和这位和善的大人说比较好。 “爱女……苗氏木……” 白辰喃喃地念着,他忽然想起栗婆婆提到过的一个人。 巫祝族失踪多年的族长,曾带着病危的女儿走进禁地。 “爱女,苗木。” 这是一块墓碑。 白辰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那位族长最后没能救回自己的女儿,然后呢? “啾!” 阿杏站在残破的墓碑上,先是期待地眨着眼,见白辰毫无反应,又主动地啄着他的手心。 漆黑的羽毛炸开来,发出绚烂的光彩。 白辰惊地手一抖,紧接着就看见阿杏飞向林陌,乖巧地落在他肩膀上。 “爹爹,娘亲会好起来吗?” “我好像……看到娘亲了……” 拿着石碑的手剧痛无比,陌生的声音不断涌入白辰的脑海中。 “真相很残忍,对吧?” “……” “上前来……来和我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将许诺你们,摆脱只此一世的宿命,走入‘人’的轮回。” 头好疼……这又是谁的记忆? “小心。” 后背的怀抱很温暖,抬起头,那张俊逸的面庞蓦地在眼前放大。 白辰的瞳孔骤缩:“我知道怎么出去了。” 随着零碎记忆的涌入,给白辰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当初在鹿鸣观,因为神力残留,他走入了某个凡人的记忆里。 神力构建出独立的天地,其深处不受尘缘镜的规则桎梏。 理清思路后,一切都变得简单了。 天雷是尘缘镜内的纠察的手段,未免灵使过度干涉凡人命运,引起大乱。只要是超脱凡世之内,凡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物,皆不能宣之于口,现于人前。 然而就在刚才,他们提及魔气,却无天雷落下。 “是白雾,白雾并不能致幻,而是把人拉入这里的关键!” 白辰的眼睛发亮,如果他们不在密林中,而是被卷入了残留的神力里。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可以随意使用仙法,不用担心反噬了。 “这和在鹿鸣观是一样的,只要找到神力的核心,我们就能平安脱险。” 脑海力道想法转得飞快,白辰立马念了个法诀,身体腾一下升起:“我上去看一看怎有没有路。” 见他用了仙法,霍玄钰阻止不及,第二反应就是把盛年打晕。 “唔哇!” 几乎是同一刻,树藤终于找到了目标,兴奋地甩动,化身绝对的捕猎者,编织成笼将这块地牢牢盖住。面对铺天盖地的树藤,白辰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疯狂生长的树藤贯穿心胸。 唰—— 银光乍现,飞起的长枪以极速扎入巨藤的蠕动的中心,切断了那支来势汹汹的树藤。 大概猜到了树藤为何躁动,白辰立马停了法术,大声呼喊:“玄钰,快来接住我。” 垂直落下的轨迹很好捕捉,霍玄钰张开怀抱,生怕差了分毫,即使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骨骼微响,他还是紧紧地抱住落在怀中的小狐狸。 “好了好了,可以放我下来了。” 白辰一脸心虚,干笑两声。 “哈哈,我忘了魔是以仙力为食的。” 一旁的盛年早已吓破了胆,在地上连连磕头:“仙人……真的有仙人……仙人恕罪!仙人恕罪!” 白辰不解:“他怎么了?” 反应未免太大了些…… 霍玄钰一针见血道:“大概做了什么亏心事,看到你心里害怕。” “大人,我都是迫不得已……是太子,太子他逼迫我做的!”盛年掏出藏好的毒针奉上,“我,我只想着安安分分过日子……从没想过要害人啊!” “这是?!” 霍玄钰叹了口气,看着白辰困惑的眼眸,他道:“你想知道对不对,即使我告诉你这种肮脏的手段会污了你的耳朵。” “你……早就知道吗?” 霍玄钰嗯了一声:“大概猜得到吧,毕竟见识过很多了。” 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 自他父母故去,他见识过太多,他见过那些叔伯为了财产露出的丑恶嘴脸,见过官场那些官员之间的算计和阴谋,见过战场上那些阳奉阴违的士兵。 远近亲疏,高低贵贱,分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我想知道……你一直都在独自面对这些吗?”白辰勾起霍玄钰的小指,亮晶晶的眼里满是歉意,“对不起,我总是很迟钝,不能体谅你的心情。” 霍玄钰笑了:“你道什么歉,真是一只笨狐狸。” 他在这满是污秽的人间浮沉,本是百无聊赖。 直到……有那么一只良善的小狐狸出现,不沾世俗,不惹尘埃。 从此花开有声,群山回响。
第62章 尘满面 6 “恶毒!恶毒之极!”白辰听完气得脸都红了。 盛年一股脑地将太子的计划和盘托出,与其说他是临阵倒戈,倒不如说他是在寻求白辰的庇护。 面对必死之局,凡人没有办法,仙人总会有办法的。鹿鸣观如此灵验,不就是因为有仙人的庇护吗? 霍玄钰安慰道:“我对太子的防范之心从未松懈,断不会让他如愿的。” 盛年如实道:“这一路跟来,亲眼目睹了将军的武力之高,反应之快。我自知没有胜算,但又担忧家中亲人,所以一直不敢说……将军,我读过几年书,我分得清好坏的。” 朝中阿谀之风盛行,干实事的却没几个。盛年原本想着,当了羽林卫就好了,谁知还是人微言轻,想做的事总是做不成,命数半点不由人。 “我不想害人的……像将军这样的人,在远方戍守疆土,一心为国数十年。我怎么能害你蒙受不白之冤……” 霍玄钰道:“你知道就好,起来吧,现在还没到哭的时候。” 盛年抹了一把脸,心有余悸道:“将军不处置我吗?” “我说过,你不归我管。而且我的枪只杀敌人。” 白辰猛然望向盖在头顶的树藤,小声道:“你的枪好像还在上面,没关系吗……” “那就要拜托白辰大人想办法破局,我知道你可以的,不是吗?”霍玄钰很认真地说出了这番话,他交付了全部的信任,相信白辰会带他走出困境。 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自损的法子不许用。我们这些愚钝的凡人,很需要白辰大人主持局面。” “……我,我去边上看看怎么打破这个笼子。”白辰灰溜溜的跑到一边去想办法了。 如果他能留个心眼,多听听这边的声音,就会发现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你叫盛年,百年前盛家曾出过一位状元惠及家族。可惜你并非嫡系,父亲早逝,母亲病弱,祖上的恩惠到你这已是微乎其微。” 霍玄钰的目光凌厉,化作利剑砍下,盛年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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