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辰被缤纷缭乱的衣裳迷了眼,姑娘们身上浓郁的花香更是让他晕头转向。 “我们商行刚在邺城落地不久,听闻京中繁华……”霍玄钰自觉地散了几张银票在老鸨手上,“不知这春风楼能不能让我家少爷满意。” 老鸨稳稳地抓着银票,一脸喜笑颜开:“满意满意,包你们满意。来,这位贵客,往楼上走。” 霍玄钰冷着脸时说出的话异常可信,老鸨安排他们去了一间非常敞亮的房间,陈设摆件的精美程度不输官宦人家,那床上的纱帐飘逸轻薄,半透不透,光华融入其中若隐若现。想来是费劲了心思才定下来的千金纱。 “霍公子,我们还要等多久才能见到琼枝姑娘。” 琼枝姑娘是春风楼的头牌,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他们不是熟客,更不能直接表明身份,所以刚才陆续喊了三波人来侍候,再由白辰散着银票佯装不满把人赶出去。 如此反复几次,等到这位头牌知道今日来了位钱多且不好惹的人,多多少少会顾及楼里的生意而屈尊来见他们。 “白少爷,不喜欢这里吗?”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 有些难以启齿,那些女子浑身带着香,腰肢软如水,在他们面前娇声细语,又是弹琴又是跳舞,香软的肢体靠近地过于热烈。白辰一贯清修哪受得了这些,只能自觉闭眼,能躲就躲。 然而他越躲,她们扑的越欢,嬉笑声越大,一会功夫就折腾得人头脑发昏。 “她们太热情了,我招架不住,幸好有你替我挡着。” 白辰半躺在软榻上,仰面仔细瞧着身后站得笔直的霍玄钰。这样一看还真像是武功高强的护卫,难怪老鸨会相信他编的瞎话。 “下次还来吗?”霍玄钰明知故问。 “不来了,下次我去茶楼喝茶。” 不错,还知道改。 霍玄钰垂头,伸手抹掉了白辰袖口上刺眼的桃红胭脂印。 笨狐狸,躲不掉还不推开,任由那些女子在身上贴,还沾了一身香粉味。 “霍护卫,你不开心吗?” 不然为什么一进来就阴沉着脸,还差点把一位紫衣姑娘的手腕捏青。 “没有。” 霍玄钰脸上仍看不出情绪,红线坠着的玉珠轻蹭在白辰耳边,蹭得人发痒。 他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如果……他不是仙人,霍玄钰也不是上冠转世。是不是也能像现在这样相处? 凡间很有趣,有热闹的街市,覆雪的红梅,酥脆的点心。 尽管有不好的地方,但霍玄钰还在,他会耐心的解释,一字一句地教他凡间的规矩。 白辰想,在云外天的百年里,远没有他在人间的这几天有意思。 如果可以一直留下就好了,如果不用想云外天的事就好了。 如果……你不是上冠就好了。 “上冠……”他喃喃自语,不知说与谁人听。 霍玄钰皱眉:“她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清亮温软之声。 “白少爷,开开门,小女子前来献丑了。” 白辰理了理乱发坐起:“进来吧。” 红衫罗裙,雪白肌肤在空荡的袖管中若隐若现。容貌清丽的女子婷婷袅袅走过屏风,于软榻前一跪。 “小女琼枝,拜见二位大人。” “你这个礼行的够大,想必是知晓了我们的来意。你看看,这两个东西你可认得?” 霍玄钰拿出方帕和点翠簪。 琼枝仍跪在地上:“是小女的东西,但二位大人不是小女要见的人。”
第18章 春风楼 2 白辰眨巴着眼望着她,少有地思考了起来。 霍玄钰冷着脸道:“你要见的人不会来这里。” 谢家是清流士族,一向不容许族内子弟流连于烟花之地,谢观是这一辈最出挑的,多少双眼睛盯着,必然不会冒这个险。 “我自是知道的,可有些话……我只敢同他讲。不知大人可否帮我带个话,问问那位三日后是否有空同我约个地方相见。” 三日? “不行。”白辰拒绝得极快,“三日太久了,今日不行吗?” 琼枝摇头道:“入了春风楼,何时外出不是我能决定的。” 三人一阵无言。 在京中有着美誉的人是谢观,不是他们。 所以琼枝并不信任他们,铁了心要见谢观。 然而碍于家规,谢观不能来春风楼,琼枝又出不去。 霍玄钰蹙眉,目光不由得看向紧闭的雕花木窗。 比起安排二人见面细说,不如先取得琼枝的信任。现今谢观就在对面的茶楼里,打开窗应该能看见一二。 白辰漫不经心的托着脸,紫黑的瞳孔里泛着光:“琼枝姑娘已经见过那只狸妖了吗?” “狸妖……”琼枝的诧异转瞬即逝,她佯装不知,“大人在说什么?” 不用细看霍玄钰就知道她在说谎。 “你身上狸妖的气味很新鲜。你却不想我们抓他,他对你很重要吗?” 依旧是单纯天真的语气,可在琼枝看来,这无疑是威胁。 “白辰,可以了。”霍玄钰上前将不知所措的琼枝扶起,“你跟我来。” 他打开了朝南的一扇窗,恰好一眼能望见茶楼里的谢观。 “谢少卿就在旁边,我们受他之托而来,不会做与他意愿相悖的事,姑娘如果还是不相信我们,那便只能三日后约见了。” 远远地,谢观好像有所察觉,朝他们所在的地方挥了挥手。 这家伙应该早就知道琼枝不肯信任他们,所以才选了对面的茶楼打算适时地露个面。 “不必了,我相信你们。” 一个烟花女子去见朝廷命官……她在痴心妄想些什么呢,知道他过得很好便足够了。 琼枝退缩了,重新跪在地上,却被白辰一把扶起。 “我不喜欢人跪着,你有什么话坐着说。” 等琼枝理好思绪,又是好一会。 白辰频频看向霍玄钰,让他快些问点什么。 于是霍玄钰率先开口:“琼枝姑娘知道盗窃案的元凶是一只狸妖,为什么不直接报官,我记得刑部有专门管理这种案子的人。” “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这只狸妖与我并非素不相识。大人,它其实并无恶意,它只是不懂人间的条条框框而已。大人问我为什么不报官,原因很简单,是我……不忍心将它交出去。我总想着……下次见到它,要好劝好它,劝它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霍玄钰回头,正巧对上白辰单纯无知的眼神。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琼枝说着说着便掩面而泣。 她很少被准许外出,签了身契到春风楼的女子,只能算做一个讨人欢心的物件。衣着打扮,外出小休都由不得自己。 遇到那只狸妖,是一个刚下过雨的午后,泥土湿热,脚下泥泞。 她刚巧从鹿鸣观求签回来,因雨天湿滑,和大多数人一样换了条不算陡峭的路下山。 她不是第一个注意到那只狸猫的人,路过人的人很多。有人瞥了一眼跨过去,有人无所谓地踩过去,都只当那是块发霉的烂布。 湿掉的毛发被踩进土里,皮肉的嘎吱声微不可闻,狸猫一动不动,像是真的死了。 琼枝同样不愿多事,她的衣裙花了重金,万万不能沾了脏物。 绕过去吧。 她提着裙摆,躲开脚边的脏污。 忽而,一只黑圆的眼睛睁开,对上了她的目光。琼枝先是吓得一缩,转而又想,原来这狸猫还活着。 狸猫奄奄一息,半睁的眼睛望着她,好似在求救。 这么多人路过,人来人往,却无一人肯对它伸出援手。就如她当初穷困潦倒,求遍街坊仍凑不够父亲救命钱。 一样的绝望无助。 人们看她的眼神,有何看这只可怜的生灵有什么区别呢? 琼枝蹲了下来,她不去想雨水会污了衣摆,不去管行人异样的眼光。她想,或许应该把这个可怜的小家伙送到道观。 于是,常恒山的半山腰,一位姑娘怀抱着脏兮兮的狸猫,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 既然看见了,便不能当做看不见。 自那以后,琼枝发现自己的窗台上多了许多像是礼物的东西,有时是五颜六色的野花,有时是透光的石头。 感染风寒时,会是几株神奇的药草。闷闷不乐时,会是草编的蝴蝶。 不是稀奇的东西,她却很喜欢。 她在春风楼里待了太久,身边的人如流水一般轮换,谁家的少爷,哪家的世子,他们统统带着目的。 她就是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玩物,被人注视,被人关心,都是在担心物品是否会损坏而已。 真心竟是一种奢望。 罢了,罢了,纵使要陷身于这春风楼里一辈子。日子一天天过去,琼枝原本不奢求什么的,平平淡淡就很好。 直到有一天,窗外的鲜花变成了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紧接着是翡翠耳环,玛瑙项链,纯金对钗,越发不可收拾…… “小女大约猜到了这些东西的来历,知晓是万万不能收下的。想着要想办法见它一面,劝它把东西还回去,不要在为小女费心了。谁想到……” 前日夜晚,春风楼。 “是你吗?” 琼枝怕吓跑它,没有开窗,狸猫的影子在屋内拖长。 “阿琼,你怎么还没睡?” 憨憨的声音有些懊恼。 “我以为你睡了才来的。” “你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那些东西……我受不起。” “你不喜欢吗……有人告诉我,姑娘家都会喜欢那些金光闪闪的首饰。” “不是不喜欢,只是……” “那就是喜欢了!”狸妖雀跃道,“只要是阿琼喜欢的,天上的星星我都可以摘给你。” 琼枝急道:“我不要星星,你快将那些东西还回去,偷窃是犯法的。” 她抱着整理好的匣子,里面都是狸妖送过来的珠宝首饰。 “他们抓不住我。”狸猫的影子一顿,“不多说了,我该走了。” 首饰落在窗台上的声音。 它走之后,不知有多久才能相见,中间不知又会有多少是非。琼枝等不起,她急忙冲到窗前推开窗:“等等!” “阿琼,太心急可不好。一个小女孩扎着总角,眼睛大而有神,鬼魂一样浮在窗前。 “若是真的想见我,放走我给你编的蝴蝶吧。” “是你,居然是你……” 琼枝喃喃道。 女孩的身形消散了,窗台上多了一对亮丽的点翠簪。 “点翠簪是皇宫里的东西,一但追究起来,你和它的命都保不住。”霍玄钰大概知晓了,“你向谢观求助,因为你知道他不会放过任何一桩悬案,也知道在年初一这一天,他会代表家族前往鹿鸣观请香。你留下了线索,勾起他的兴趣,想引他来见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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