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华的神像左右转动僵硬的脖颈,祂的身体坐在原地不动,六臂伸展而出,如一只正在观察的巨大蜘蛛:“吾儿——” 时谨礼听着那一声声的呼唤,脑海中浮现出喜气鬼幻境中那个无助又狼狈的神。 “苦海无涯,吾儿,回头罢!” 时谨礼不由自主地低声喃喃:“回……头……” 话音未落,枯荣鼓鼓面颤动,骤然爆发出一声巨响。 时谨礼原已涣散的目光在这声醍醐灌顶的狂响中瞬间清明,他抖开赤剑,火红的剑锋中喷出一条火龙,直朝那诡异可怖的神像劈去! ---- 感谢阅读
第64章 阴阳游(八) 神像爆发出一声怒吼,强烈的音波将喷涌而出的火龙吼偏几分,撞在漆黑的墙壁上。 而火龙之后,时谨礼的身影闪现而出,他双手持剑,长剑剑锋带着熊熊燃烧的蓝青色火焰,狠狠斩向神像头颅。 不管天下什么生灵,头和心脏都是最脆弱的地方,哪怕是浑身上下无比坚硬的玄武,脑袋也是没有任何保护的。时谨礼不知道神像有没有心脏,但头就在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砍下再说。 剑锋迅速逼近,炽烈的火光照亮了“悯华”那张雕琢精致的脸,刹那间,重瞳中金光消散,一股漆黑的阴气自神像口鼻中喷涌而出。 时谨礼猝不及防被撞飞出去,暗骂一声,迅速在空中翻转身形,凌空劈出一剑。 剑风裹着高温,嗖一声飞向那团尚未从神像中完全脱离的阴气,两股力量相撞,发出轰一声巨响,竟让整座往生塔都颤抖。 “你的魂魄之力比我想象得还要强悍一些。”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阴气中传出来,紧接着,那团漆黑阴冷的气息在神像前聚集,逐渐变成一个穿着黑衣黑裤、现代装扮的高大男人。 他的脸被飘渺的阴气遮住,时谨礼挽了个剑花,提剑一指:“你又是哪来的脏东西?” “脏东西?”男人冷哼一声,张开五指,往生塔内的阴气迅速在他掌中聚集,不过须臾,便凝结成了一把足有半人高的横刀。 眨眼间刀剑相撞,长剑中火光大盛,却也无法照亮蒙在他脸上的阴气,那团阴气仿佛一个能够吸纳所有光芒的黑洞,将男人的脸完全遮蔽。 利|刃一触即分,时谨礼眯眼道:“你是大荒鬼族。” “哦?”那鬼好整以暇道,“何以见得?” 时谨礼以剑指着他脸上的那团阴气:“那是沃焦山上的东西。” 那鬼笑起来:“真是小看你了,你还知道沃焦山呢?” 这话语中带着十足十的嘲讽,时谨礼也不恼,嘿嘿笑道:“可不,你不也知道悯华吗?” 那鬼顿时大怒,一句话也不说,提着刀就冲上来,时谨礼迅速抽身,凌空一翻,从他头顶上翻过去,横剑卡住刀柄,带着他双双摔倒在地。 “干嘛呀?”两人砸在地上的瞬间,时谨礼抽身后退,轻盈地落在地上,冲着他笑,“这就破防?我也没说什么。” 那鬼怒吼:“休要在我面前提祂!” 两人顿时又缠斗在一起,那鬼速度极快,但时谨礼比他更快,剑剑直戳他要害,只攻不守,那打法简直不要命。 “假扮悯华的是你,不让提的又是你,便宜都让你占了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他一边攻那鬼防守薄弱之处,一边躲避刀锋,一边还能说话激他,简直是一人三用,好不悠哉。 直到被时谨礼一剑斩上横刀刀格处,那鬼才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不是他的对手,只要那剑锋再向前一寸,他的四只手指就将被一齐斩下。 两人以刀剑一撞,而后迅速分开,时谨礼叹了口气,说:“哎呀,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这儿?” 那鬼不吭声,时谨礼又说:“我猜猜,或者是,你本来就在这儿,碰巧被我撞上了?” “要打就打!”那鬼怒道,“哪那么多话?!” “聊聊嘛。”时谨礼背朝往生塔大门,挡住那鬼去向,用无名指和小指勾着剑,两手一摊,做了个没所谓的姿势,“应该是后者吧?毕竟酆都大帝说,让我明天再来。” 那鬼警惕地看着他,闻言,啐了一声:“我管祂让你什么时候来。” “听起来你俩挺熟。”时谨礼笑道。 “放屁!”那鬼顿时一怒,“谁跟祂熟!” 时谨礼点头:“不仅熟,还有仇。” 那鬼顿时意识到不能再说下去,面前这小子正套他的话呢!他双手执刀,趁着时谨礼话音未落之时,如风般席卷而上。 时谨礼回剑一挡,危险地眯起眼,面上却仍笑着:“什么仇啊?” “哼,”那鬼双手用力一转,横刀顿时转了个方向,铛一声将时谨礼打飞出去,“大荒鬼族,谁与祂们无仇?!” 这下两人掉了个个儿,那鬼背朝往生塔大门,时谨礼则站在悯华神像前。 “也不一定,”时谨礼说,“总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啊不是,一船鬼。” 那鬼冷笑一声,飞身而上:“懒得与你废话!” 那鬼的语气间隐有怒意,挥刀动作越来越快,时谨礼一反刚才只攻不守、不要命的样子,照着那鬼的刀锋左右躲闪,愣是一下都不肯出手。 那鬼见他躲得轻松,怒吼一声,速度越来越快,时谨礼右手捏诀,嘴角嗫着一抹笑意。 电光石火之间,消失许久的枯荣鼓突然嗡一声出现这一人一鬼中间,横刀怒斩而下,直挺挺地劈在鼓面上!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枯荣鼓受击,当即爆发出猛烈的电光,沿着横刀噼里啪啦地蔓延至那鬼全身,他抽身欲走,猝不及防被时谨礼抓住右手手腕,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脱。 “去哪儿?”时谨礼冷眼看他。 紫青色的电光顿时布满那鬼半身,他痛呼一声,却挣脱不得:“你!你!” 时谨礼与这鬼旗鼓相当,能压他一头纯属占了法宝便宜,真要将他斩于剑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总体来说就是——那鬼不一定打得过他,但一定能跑掉。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时谨礼转变战略,以激将法对付他,当那鬼怒不可遏斩向他时,正好为枯荣鼓创造了机会。 法力功夫到了他们这个水平,出刀极狠极快,一旦全力斩出,便无论如何也收不回去,时谨礼就是瞅准了这一点,在他最后一刀时祭出枯荣鼓,让他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时谨礼冷笑,擒住他的手腕,将他一拖,狠狠甩向身后。 那鬼撞在悯华的神像上,惨叫一声,滚落在地。 他被雷电劈得焦黑的身体在悯华的神像上留下一抹乌黑的痕迹,时谨礼转身拜了拜,道了声罪过,转身朝那鬼走去。 “你到底哪位啊?”时谨礼蹲下身,伸手去摘他脸上那团由阴气聚成的面具。 突然,往生塔大门洞开,星光照进塔内,时谨礼蓦然回首。 鬼王飞一阵地冲进来,大喊一声阿礼,时谨礼一愣,那鬼仿佛就在等这一刻,迅速化成一缕黑烟,冲向往生塔顶! “站住!”时谨礼起身欲追,无奈那鬼使出全力要跑,塔顶陡然炸开一阵如波涛般汹涌的法力,将时谨礼冲撞在地——那鬼发动了阵法逃离,彻底追不上了。 鬼王飞身而来,广袖一甩,在时谨礼面前张开一道半透明的结界,问:“你没事吧?” 时谨礼坐在地上,看看塔顶,看看他,半天才表情扭曲地说:“你他妈跟他一伙儿的吧?” “我不是!”鬼王连忙摆手,长袖垂地,一阵乱晃,“不是我我没有你别乱说!” 时谨礼看着那鬼王,心里蓦地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这鬼王……是不是有什么精神分裂之类的疾病? “呃……”时谨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想这鬼王不会也是假的吧?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鬼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儿不大对劲,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然后说:“时大人,你没事吧?” 时谨礼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加古怪起来,他看了鬼王一眼,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没事。” 说罢,他提着剑,绕着悯华的神像在第一层审视一圈,见没什么问题后,欲上第二层。 鬼王立马拦住他:“要去何处?” “上去看看。”时谨礼道。 “不必。”鬼王说,“塔顶阵法已被破坏,不会再有鬼来。” 时谨礼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 回去的路上,鬼王施法,赤剑顿时增长数倍,载着他和时谨礼往地府飞去。 “酆都大帝不是让你明天早上再来吗?怎么这时候急吼吼地就来了?” 时谨礼正坐在剑尖上思考,闻言,答非所问道:“你怎么知道?” 鬼王唔了一声:“听说你来阴间,问了一嘴。” 时谨礼点点头,哦了一声,开始回味刚才那鬼让他看的回忆。 你妈的真怪,时谨礼想到,怎么都喜欢让我看这些东西。 上次的喜气鬼是,这鬼也是,他嘶了一声,挠挠脑袋,脑海中突然闪过几个画面。 一个画面中,张席玉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沿着陡窄的山路慢吞吞走上玄清山。他的精神仍旧很好,头发却不像现在这样花白,怀中那小婴儿睁着眼睛,看向默默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个人。 那人隐在阴影里,跟随张席玉上山,老头也不知道注意没注意,只慢慢地走着…… 另一画面中,十岁出头的时谨礼抱着条野狗穿过夜色中的老城区,那狗扒着他的肩膀向后看,汪汪地叫。 纵横交错的小巷中立着一个漆黑的身影,躲在暗中观察那个奔跑着的半大孩子,悄然跟在他身后的阴气一抖,消失在了巷中。小狗仍不住往回看,却不再叫了…… 画面又是一转,二十岁的时谨礼被堵在湖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前的女孩红着脸朝他告白。 他礼貌地拒绝,转身就走,女孩想追却追不上,不知为何两腿一绊,哎呦一声摔在地上,站在远处的人笑了一声,转身消失在树下…… 从小到大,似乎都有那么一个人,不着痕迹地守在他的身边。 “时大人,”鬼王叫道,“时大人?” 时谨礼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却见二人已到地府门口,左右两位门神见他们来,抱拳一礼,打开了大门。 “请进吧。”鬼王朝他一点头,走在前面为他引路。 时谨礼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人在长街上碰见了正聚在一起说小话的黑白无常,见他们来,白无常诶一声:“大……大人!” 他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时谨礼听他那发音,觉得他一开始分明想说:大王。 鬼王驻足原地,脸上阴气飘渺,看不清五官,时谨礼又觉得鬼王和刚才那鬼真像,不会真是一伙儿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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