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回头瞪了他一眼,扇了他一巴掌,但岳攀攀还是仰头看着她。 这个小胖子的眼神可怜极了,奶奶像个充气的河豚似的瞪着他,但最终还是泄了气。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钞票,扔在他胸口上。 那是岳攀攀第一次吃水果罐头,他觉得泡在糖水里的水果好吃极了,甜丝丝的,像是整个人都浸在了蜜里。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罐头,奶奶又扇了他一巴掌,骂他没良心。 岳攀攀挨了一巴掌,立马用手捂住嘴,生怕嘴里没咽下去的橘子被那一巴掌扇出来。 他跟着奶奶回家,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奶奶突然说:“狗东西,你把咱俩明天的伙食费吃了。” 岳攀攀似懂非懂,却还是愧疚地低下了头。 后来他长大了,奶奶变老了,躺在病床上的奶奶没力气再揍他,岳攀攀开心也不开心,面对奶奶时的心情异常复杂。他觉得自己长大了,觉得奶奶得靠他才能活,却又仍会因为奶奶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而吓得直缩脖子。 不久之后奶奶去世,岳攀攀把她烧了埋进土里,自己一个人住着老城区的平房。没过多久,他爸终于回来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爸,他叫了一声爸,他爸看了他一眼,说要这栋房子。 岳攀攀费了一番力气才把房子弄回来,他不敢和人说话,找律师的时候磕磕巴巴说不全乎,人家找律师一小时交三千块,他得翻倍。 翻倍也没关系,总之房子弄回来了,岳攀攀赶走他爸之后还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有一天他下班回家,发现隔壁的院子里搬进了一个漂亮的女孩。 女孩看见他,匆忙从行李箱里拿出一盒巧克力,送给他当见面礼。 岳攀攀自从邢锦搬来的那一天开始就爱上她了,他想和她交朋友,想和她处对象,想和她结婚,想和她做|爱生孩子。 邢锦很漂亮,她几乎满足岳攀攀对伴侣的所有期望——唯一不满足的是,她像岳攀攀已经死了的奶奶。 邢锦泼辣极了,岳攀攀曾经亲眼见过她跟隔壁熊孩子的妈吵架,她拎着晾衣杆跟不讲道理的邻居对骂,立马就让岳攀攀想起了奶奶。 他喜欢邢锦,又怕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在超市里看见的水果罐头,他想吃,又怕奶奶扇他巴掌。 这对他来说是种煎熬,直到不久前,一篇关于“希恶鬼游戏”的帖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红檀市的论坛里。 岳攀攀被那句“成为你自己”吸引了,他太渴望成为自己,于是他联系了楼主,加入了这个游戏。 他很快在楼主和其他玩家的“鼓励”下成为了自己,他成为自己后想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得到邢锦,而他为之做出了第一个行动——偷窥。 他像个心理扭曲的变态一样趴在院墙上偷看隔壁院子里的邢锦,趁她外出时拿走她的内衣裤、在她洗澡的时候跑到窗外偷看。 岳攀攀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胆子这么大,他在这些扭曲变态的行为里品尝出快感,他的耳边总是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没关系,放心去做,勇敢的人都是如此。他渐渐开始不满足,觉得自己的胆子还可以再大一点。 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在邢锦家装一个摄像头。 机会来得很快,有一天邢锦出门扔垃圾,离开的时候忘记锁上院门,一直偷偷观察着她的岳攀攀如愿以偿地进入了邢锦家的小院。 他既满意又紧张,岳攀攀像只停在剩菜上的苍蝇一样不停地搓手,兴奋地伸长了脖子去闻邢锦晾在院子里的衣服。 在他刚推开房门的时候,一只白猫怪叫着从天而降,撞在他的头上。 岳攀攀骨子里就是胆小,他不再是“自己”,他被那只猫吓跑了。 仓皇逃回家之后,他恐惧地想,那只猫为什么会知道他要进来?是不是以前的事那只猫也知道?难道那只猫就像他暗中偷窥监视邢锦一样,也一直在偷窥监视着他吗? 他从那一天开始变得草木皆兵,长时间的精神压力击垮了他,岳攀攀始终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身后盯着他,觉得那只猫无处不在。 他每晚都做噩梦,梦见一只白猫怪叫着要吃掉他,梦见邢锦变成了他奶奶,下狠手揪他身上的肉。 岳攀攀快被吓疯了,他去医院检查,穿白大褂的医生给他开了药,他不敢吃,他看着那个白色的瓶子,觉得那是白猫变成的医生给他准备的毒药。 他怕死,他觉得自己要被报复,他害怕地跟参加希恶鬼游戏的其他玩家诉说自己的经历,这时,有人跟他说,离他家不远的地方有一家“迪福心理事务所”,那里的人可以帮他。 岳攀攀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发私信,询问地址在哪里,然后用口罩遮住脸,掩耳盗铃地去了。 接待他的人是老板的师兄程漱,他按照程漱提供的方法在事务所睡了一觉,果然没有做噩梦,他开心极了,要了一张事务所的名片,欢天喜地地回了家。 但当晚,他又梦见了那只来吃他的白猫。 他仍旧在做噩梦,程漱教给他的方法没有任何作用,岳攀攀气急败坏地撕掉了事务所的名片,愤恨地扔在垃圾桶里。 渐渐的,他开始在玩家交流群里记录自己的噩梦,没过多久,他收到一条私信,对方自称治疗梦魇的专家,一句话就指出了他的症结所在。 岳攀攀欣喜若狂,他立刻求助,专家对他说:你的身边有非人之物作祟。 他觉得专家说得很有道理,如果不是鬼怪,怎么会守在门口等他进来后攻击他呢? 于是他按照专家的指导找到出那只作祟的猫鬼,他恨死了这只坏他好事、始终缠着他的猫,于是他趁邢锦出门时抓走了她家的白猫。 他解决了邢锦家的猫鬼,又被告知红檀市内还有更多更多的鬼怪,他自诩拯救红檀的大英雄,他抓走那些作乱的猫鬼,杀掉它们,又把它们放在讨厌的人家门前。 岳攀攀觉得自己好了不起,他救了那么多人,用这样轻柔的方式惩罚那些对他恶语相向的人,他觉得自己好伟大,觉得自己大度又慷慨。 但邢锦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 我已经这么了不起了,岳攀攀想到,我救了她的命,她怎么还对我爱搭不理?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 …… 时谨礼听完,嗤了一声:“有病。” “是。”游执说,“我早就说了这人有问题,让你离他远点的,你当时还不信我。我能害你吗?我都是为你好的呀阿礼……你别这个表情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时谨礼立马抬手让他闭嘴:“我知道了,好了,别说了。” 游执挑了挑眉,说行,然后又道:“还有几个和他一起玩那什么希恶鬼游戏的,我已经报备城隍,派了鬼差跟着他们,一旦他们干了什么坏事儿,就报警。” 时谨礼这时候都没考虑鬼差怎么留证了,冷不丁问了句:“你好像对流程很清楚?” 这句话让他边上的游执有那么一瞬间的紧张,但他很快又笑起来:“可不嘛,我这么优秀,上岗培训都是满分。” “守在这片的蓬头鬼呢?”时谨礼立马转移话题问,“之前一直找不到它。” “它?”游执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时谨礼在说谁,“找到了,昨天晚上去邢锦家门口刨门的就是它。它在胖子第一次抓小猫的时候就出现过,想把那只猫救下来,但是胖子身上有大鬼怪留下的气息,它被重伤。” “希恶鬼不能算是大鬼怪。”时谨礼说。 游执耸肩:“不清楚,但是那天在胖子家门口连我看不出异样,那只鬼的法力还算是高强。”说完,他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那个所谓专家,也不知道是从哪跑出来的,挺有本事。” 时谨礼唔了一声,说我会让杨智想办法查的,然后又看向他手中的回阴册,问:“你在干什么?” “哦,我下午让黑无常教了我怎么写,现在把这件事写上去。”他说完,把回阴册瘫在大腿上,回手从旁边的桌上拿起毛笔,左手食指拇指并在一起把分叉的笔尖毛捻起来。 这个动作沾了他一手墨,时谨礼指着他身后说:“砚台在那里。” “没事,”游执笑了笑,“习惯了。” 时谨礼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这时,院里响起杨智的声音:“您好,找谁呀?” 外头有个小小的女声问:“您好,请问这里是迪福心理事务所吗?” 时谨礼皱着眉头起身,扔下游执往外走,嘟囔了句:“门口不写了吗?那么大个牌子看不见?” 抱着猫站在院子里的杨智道:“是,您有什么事吗?” “哦,”女孩道,“我,我听说你们这边算命很准,我想……” 时谨礼一听,立马出去连杨智带猫拎回屋里,站在门口盯着她看,问:“谁跟你说的?” 女孩被他充满戾气的眼神吓了一跳,小声说:“我,我在网上看到的。” “胡扯的。”时谨礼面无表情,“我们这儿只干心理咨询,不提供算命服务。” “可是……” 时谨礼有点儿不耐烦,回手往屋子里一掏,把屋里正在写回阴册的游执拽出来:“你解决一下。” ---- 感谢阅读
第13章 祸中元(一)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七月十四,鬼门开的日子。 地府没有安排,时谨礼给游执放了假,自己带着杨智搁事务所里值班。 这天下午,时谨礼领着杨智进仓库,让他自个儿挑两件法器,带着防身。 杨智拉拉个脸,站在门口不肯进去,问:“师叔,能不能不去啊?” 时谨礼盯着他看,努了努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今天鬼门开,跑出点小鬼都是正常的,人家今天出来过完节明天就跟着回去了,咱们也没必要把人收了是不是?这多少有些残忍了……” 他话音未落,站在对面看他的时谨礼突然捂着眼睛哎呦一声惨叫,嘴里不停地发出倒吸凉气的嘶嘶声。 杨智一愣,问您怎么了? 时谨礼阴阳怪气道:“佛光可真刺眼啊。” 岳攀攀那事儿之后没多久,中元就到了,黑白无常短短几天来回跑了十几趟,火急火燎的,忙得脚都不沾地。 红檀离鬼门关近,又是大城市,人口基数大,七夕刚过就闹起来了,是最需要注意的几个地区之一。最近这几天什么鬼都有,杨智有天晚上在院子里晾衣服,碰见个好久没回来、半道上忘记家住哪来问路的鬼,差点被吓厥过去。 市里到处闹得鸡飞狗跳,城隍带着鬼差四处跑,时谨礼也带着杨智四处跑。今早上两人刚回,还没来得及喝口水,隔壁楼阿姨就亲自登门拜访。 曾经的红檀鬼文化盛行,但随着科技的日渐发达、外地来务工的年轻人越来越多,熟悉、传承鬼文化的人逐渐减少,如今这些人大都上了年纪,独自或和老伴一起住在老城区,成了新一代的空巢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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