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将全部兵马集中在宫门前,才恐是中了敌人的圈套——” “啧!老吴!你何时变得这样畏畏缩缩了!此事有关江山社稷与百姓存亡,你这种小家子气实在是丢你们兵部的脸!一看就是没打过仗的孬种!” “你打过仗??你打的都是败仗吧!宇文将军这般硬气的人,若不是打了败仗怎地会灰溜溜地滚回上京?” “放肆!丞相,您看看他!——” “丞相——” “好了。” 张鄜面色也不大好,片刻后才扶案起身,语气仍然保持着温和: “今日便议到这吧,诸位大人还请早日歇息,有何要事明日再做商讨。如今正逢危机关头,诸位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阁老,一言便值九鼎,希望各位大人放下从前成见,勠力同心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陈仪,送客。” …… 张鄜回书斋后,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摔碎了一方玉玻璃茶盏。 来不及了。 这群老东西,这种时候还要窝里横搞内斗。 看来明日还是得认真找他们一一谈过话才行。 他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隐约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以为是陈仪来收拾这一地狼藉,便道: “进来——” 忽然,一支又凉又软的东西抵上了喉间。 张鄜四肢冰凉,蓦地睁开眼: 只见三个月不见的钟淳正从天而降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弯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手中还握着支未浸墨的羊毫毛笔。 十三殿下见那人没反应,又将笔杆威胁地一挑,半开玩笑地唬道: “刺客!不许动!——”
第82章 疯魔(十) 张鄜与他对视半晌,才微微一勾唇,配合道: “哪里来的小贼,竟放肆到了本相府上?” 钟淳得意地昂起脑袋,柔软的笔尖在那喉结上打了个转,拉长声调:“那可不是丞相自己迎我‘进来’的吗——” 语罢,他换了个恶狠狠的语气,笔杆又戳了戳:“哼!废话少说!今晚要想活命!便将府上最值钱的宝贝交出来!” “交出来!我便放你一马!——” “……” 张鄜握住他的手,将人半压在桌案上,微微倾身: “……我将我家淳儿抵给阁下,不知够不够抵万金?” 钟淳被那近在咫尺的热气拂得口干舌燥,差点要装不下去:“咳、咳咳——勉勉强强吧!” “哦?” “何为‘勉勉强强’?” 钟淳满脑子都是张鄜那冷淡而煽情的声音,脖子根又没出息地涨红了:“那怎么地……也得……” “再、再添上一个吻……” 张鄜将手指缓慢地扣进指缝中,将那双手拢进掌心:“阁下好算计。” 随即在十三殿下额上落下一吻: “这般可足够?” 钟淳红着脸,整个人几乎融进张鄜的气息里:“……不够!” “出尔反尔实非君子所为。” “哼……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 紧接着,钟淳便身体力行地展示了一把自己引以为傲的“流氓”吻技——实则是小狗似的在人脸上亲亲啃啃。 “怎么样!?” 张鄜看着钟淳一脸求表扬的表情,难得沉默了片刻,将他微湿的鬓发拢到通红的耳后: “怎地今日突然从营里过来?” 钟淳中衣外头只披了件外袍,一副披星戴月的模样,连发梢都沾着早春的夜露。 他的面颊比三个月前微微消瘦了些,但依然挂着些许婴儿肥,眼睛转来转去:“都是你勾引我的!” 张鄜闻言不动声色地挑高了眉,却见十三殿下从身后“哗啦啦”地掏出一叠“罪证”,一把拍在他胸口: “看!都是你故意把这些寄到军营!才害我……忍不住跑出来的!” 张鄜接过那叠信笺,在手中翻看了一阵,面上的神情逐渐有了变化。 但当他看见桌上有封与之长得一模一样的信笺时,心下才一阵清明。 ——送信之人将东西送错了。 张鄜在心中叹了口气,将那叠字画重新放回桌上,转了个话题: “这些日子在里头过得怎么样?” “答应我的事有没有做到?” 不提还好,一提钟淳就立即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仿佛被人塞了一石难以下咽的柠檬般,滔滔不绝地控诉起来: “那个李老头!简直跟个疯牛一样!每日十二个时辰都在盯着我练武!若是有哪个动作不到位的,他便拿那种很长的枪杆捅我!有时我脚站酸了,想换只脚站,他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难堪!说什么‘殿下应以身表率,才能给他人立威’,还不让我休息!……” “公孙觉虽然人很好,但是也不敢跟李老头对着干,李老头和高申大人关系好,有时候高申大人替我求情,李老头才会很不情愿地把我放走——” 张鄜静静地听着,虽然心中已经对营中的概况有了了解,但从钟淳口中亲耳听到这些鸡零狗碎后,才放下了心。 李广平是个痴迷练兵的武人,但内心细腻缜密,不似外表与脾性那般粗犷不拘。 他既然肯耗费心思指点钟淳,想必也不止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 “还有那个阿虎,虽然人是呆笨了一点,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枪法和剑法都比我要好,一开始我只能接下他三招,现在都能和他练上几十个回合了呢……” 钟淳仗着张鄜对军中情况一无所知,偷偷把“几个回合”给篡改成“几十个回合”,见那人一副微微带笑的模样,便要急切地证明自己: “是真的!你看我的手臂!上边的血印子已经少很多了!!” 他一把脱掉外袍,给张鄜展示自己的伤口:“你看这儿、这儿都是淤青,别看现在颜色很淡了,刚捱上一枪的时候都是深紫色的,碰一下都很痛!哼……都是李老头虐待我的痕迹!” “还有这!这是阿虎那个呆子用枪柄不小心戳到的,当时‘唰’地一下就飙血了,直接把那个黑炭给吓哭了,但是后来结痂之后才发现伤口只有一个手指头那么长……” “答应你的,我可一点儿也没哭,这点小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钟淳正念念有词着,不巧抬头对上了张鄜的视线,余下的长篇大论便噎在了喉咙里。 他现下衣襟大敞,底下那结实修长的少年身躯便袒露在烛火之下,好似某种近乎纯真的引、诱。 张鄜就这么看着他,一双眼仿佛将他全身上下都轻轻地吻了遍,里头那些不显山不露水的情意仿佛海中嶙峋的碣石一般,退了潮后便愈发尖耸鲜明起来。 铭肌镂骨,万劫不复—— 钟淳忽然感觉全身上下都沸腾了起来,被那人视线追逐过的伤口发着热,而一颗猛烈跳动的心更是滚烫得不知安放于何处是好。 渐渐的,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按倒在了桌上,随着那双手的触碰而跟着发起抖来。 有人握着干燥而蓬刺的羊毫在里头转了一圈,再出来时,笔尖已经柔软得能滴下水来,连那杆上都蹭得晶亮亮的。 张鄜垂下头,当着钟淳的面将笔端凑近闻了闻。 钟淳涨红了脸,睫毛有气无力地垂了下来,整个人被对折过来,在一次比一次剧烈的浪潮中仰着脖子艰难喘息着。 他哭声细细的,像被人掐着嗓子,带着点不知所措的慌乱,好似被困在网中垂死挣扎的鱼一般,在波潮中不由己身地颠簸着,迷茫地推拒着。 张鄜轻而易举地反剪了他的双手,低头吻着那面颊上的泪,没有给他任何能逃离的机会。 “乖孩子……” 钟淳脚尖蓦地绷直,发出一声鼻音很重的哭、*喘,一听便是进到了极深的地方。 整个天地湿作一团,仿佛室中也落了一场绵绵春雨,连砚台都拉着丝…… 张鄜将人锁在怀里,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吻他,直到最后才肯解脱出来。 “……我给淳儿备了件礼。” 他将人翻过来,嘴唇贴着那战栗的背,复而一挺。 “但还未雕好,等雕好了再给你看看。” …… * 天光大亮之后,张鄜披衣而坐,望着窗外的景色。 府中虽无海棠、玉兰之流的名花,但那些果树与草丛间却仿佛不愿忍受这一片新绿的寂寞般,自顾自地开了些星星点点的小花。 紫的活血丹、黄的鼠曲草、白的雪柳……开得青涩而茂盛,引得路过的蜂蝶纷纷流连停驻,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寒容与披着一件花花绿绿的缎袍,朝紧闭的窗子里头瞄了一眼,故又大大咧咧地在张鄜年前坐下,嘴皮子又痒了: “唉呀!年轻真好啊——日上三竿了还能赖着不起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心没肺的,真好……我也想没心没肺一回啊!——” 张鄜没看他,淡淡回道:“你年轻时不也这样没心没肺?好意思提别人?” 寒容与一双柳眉倒竖,笑骂道:“我戳你心肝了还是怎地,这般埋汰我!” “人家十三殿下和我能一样吗?我就是一江湖混子,他日后可是要继承皇位的……现下心思还这般天真,不知以后对着那群阴奉阳违的老东西们要如何是好!” “有我在,他可以永远天真。” 张鄜反问道:“这朝堂之上难道还缺不天真的人?” “……这倒也是。” 寒容与单是想一下钟淳龙袍加身老气横秋的模样,便下意识地要笑出声来,被张鄜看了一眼后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半晌后,张鄜突然道:“宁玛萨迦还活着。” 寒容与挑了挑眉:“噢?这你又是从何处知晓的?” “无色天上那些中了死生蛊的僧陀很不寻常,体量太大,施术之人的能力很强大,制蛊的精准度更是出神入化。要在短时间内炼化这么多死生蛊,这世上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蛊师,除了宁玛萨迦,我找不出第二个。” 张鄜继续道:“这些天,我让温允暗中派人查找他的踪迹,但始终一无所获。” 寒容与摇了摇头:“金吾卫虽然号称是上京中无孔不入的‘天眼’,但天下之大,像我们这种江湖人士何处不能藏身?一直在明处找人定然是一无所获的,更何况宁玛这种惜命的老狐狸。” “他虽是惜命,但那些虫子在他眼里可比自己的命更重千倍百倍。” 张鄜道:“若是实在找不到人,便只能赌一把了。” 寒容与不由打趣道:“哟,世渊啊,你先前不是信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吗,这宁玛在你眼皮底下白活了十几年,都没见你这般大费周章地找过他——” “——怎么?现在是终于知道自己的命挺金贵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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