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淳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披金挂玉的少女行过一处帘帐时,被里头的贵人一把扯了进去,那条白皙的长腿还未来得及收进去,不一会儿,那脚腕上的金铃便开始“叮铃铃”颤个不停,帐中也传来了不堪入耳的调笑声与忽低忽高的呻吟声,直教人听得面红耳赤。 但周围的侍者却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连眼皮都未曾抬过一下,好似在此处肆意淫乐是再寻常不过的琐事一般。 天杀的!原来这无色天乃是一处打着佛法幌子的淫窟! 乔泰那个倒霉蛋,被掳到哪儿不好,怎地被掳到这种地方来了?一想到张鄜就在此处,钟淳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喂!你还愣在这儿作什么,怎么衣裳也不换,也不去伺候客人!?” 正在他走神时,手臂蓦地被人用力一扯。 只见一个少女正瞪着眼睛看他,低声道:“你还敢……你还敢穿着外边的衣裳,若是被难陀护法知晓了,日后定是要将你扒得只剩一层皮!” “还不快去将衣裳换了!” 钟淳被那少女半推半攘地推进一处静室内,一眼瞥见她胸前那两团白白软软的东西,别开视线道: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这儿的人,我是上船来找人的!” 谁知少女竟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是我们船上的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只是这船不是谁都能上的,尤其是最近朝廷查得严,若是被难陀护法抓着了,要么你死在这船上,要么你和我们一起永远被关在这船上,再也出不去了!” 她戴着金钏的手指了指殿中那几尊佛像的莲花座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先前有几个外人不小心上了船,都被难陀护法给杀了,他们的头骨被做成法器,现下正埋在那莲花里面呢。” 钟淳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顿觉一阵恶寒遍体而生:“……我就不能谎称是你们的‘客人’吗?” “这船上的客人不多,在朝中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并且已是镌刻在鬼子母神龛前的般若教教徒,你是吗?” “……” 钟淳心下暗惊,先前因着京畿庙宇无故出现般若教青莲图腾的缘故,他父皇已然派禁卫布下近乎天罗地网的搜查,未想到在朝中竟还有“有名有姓”之人是这般若教中教徒,难怪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到什么风声。 那少女见他不言,叹了口气,拉住钟淳的手臂便要去扯他衣服:“幸亏你今日碰上我了,赶紧把衣裳解了吧。” 她见钟淳臂上尽是深浅不一的剑伤,不由奇道:“你是什么人?小小年纪怎地身上带了这么多伤?我得用香雪粉替你遮一遮,好在这背还看得过去……” 钟淳由着少女替自己系上衣裳,再一一戴上臂钏金镯。他被人伺候惯了,因此也没觉得哪儿不对: “不说了,说出来怕吓死你。” 少女拧了拧眉:“不说也行,只要你不是朝廷的人就行。” 钟淳闻言心下一突,好半晌才试探地开口:“……朝廷的人怎么了?” “大宛的皇帝,灭我们的神佛,杀我们的同胞。”少女咬紧了牙关:“我们与他们势不两立。” “若是让我撞见大宛朝廷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钟淳立刻闭上嘴,内心却回怼道: 你一个邪教中人,连这船都出不了,还大言不惭地扬言要杀朝廷的人。 “好了,不同你多说了,你找着你要找的人,便让他快些带着你下船吧。” 少女起身要走,回头瞥了他一眼:“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钟淳不敢说当朝丞相此刻就在这艘船上,只得说:“是个……长得冷冰冰,说话也冷冰冰的人。” “他是这几日上的船,你说这船上的客人不多,想必应该很好找吧。” 少女闻言竟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在哪,你跟我来吧。” 钟淳到了一扇雕着松竹的门前,船外飘来的夜雨细针般地扎在大片裸在外边的肌肤上,引得他打了个寒噤。 ……我是不是穿得有点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块稍微比肚兜长了一点的衣襟,欲盖弥彰地往下扯了又扯,忽然有些不敢推开那扇近在咫尺的门。 “哈……哈嚏!——” 直到被秋风吹得又抖了三抖,钟淳才屏着呼吸推开了门,只见屋中的男人正背对着自己斜倚在榻上,手中秉着根烟斗,正徐徐地冒着白烟。 室中点着暖炉,尽是一股兰麝与蘼芜混杂的香气,令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张……” 钟淳忽地张了张嘴,却见那男人撑着下巴回过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浑浊的眼。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从那人的眉骨蜿蜒横亘至嘴角。 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全然陌生的脸!——
第46章 雨锈(四) “……我叫的是女人,怎么来了个带把的?” 刀疤脸那骇人的眼神在僵在原地的钟淳身上停驻了许久,眉心越拧越紧,“嘭”地一声将门给踹上,从口中重重吐出一口浓烟来: “老三,你办事不行啊。” 被他称作老三的是个两颧清瘦、面相阴柔的中年男人,他一笑起来,眼角的褶皱便跟春水一般层层漾开,声音也似掐着嗓子的女人一般尖利: “霍指挥使说笑了,咱们这无色天的规矩向来是钱货两讫,这‘货’的影子咱家到现在可还没看见哪,自然也没那本分替您办事了。” 霍京闻言抖了抖手中那柄烟斗,哼笑一声:“我既然上得了船,那货便肯定逃不脱你们的手掌心。再说了,那死胖子对我这种使武的粗人而言并无半分价值,我只是暂时将他藏了起来罢了,不然能任由你们无色天在教主面前抢我的头功?” “倒是你们承诺给我的那十万两黄金,何时能送到乌溪?” 钟淳整个人紧倚在门框上,将眼前的场景飞快地在脑中过了一遍,得出了一个令人心惊的结论。 眼前这个刀疤脸应当就是九龙盘叛变的金吾卫之一,而他口中的“货”便是那被挟持作人质的倒霉蛋乔泰了。 未曾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他竟单枪匹马地误闯进了虎穴之中! 可方才那姑娘若是没骗他,这个叫霍京的金吾卫应该就是最近上船的客人了。 那张鄜呢?他怎么上的船?莫非是冒名顶替了之前的那些客人?…… “霍指挥使不必担心,应承过你的事儿咱们无色天自然会做到,只是后天这船便要在渡口‘卸货’了,您这藏着掖着的态度可真教人心寒哪,到时候若是找不着人,我可如何同教主交代?” 霍京不理会老三阴阳怪气的笑声,只是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中烟斗:“眼下正值紧当关头,您也知道,乔氏一族几百条人命都系在这乔泰身上,乔敦着急要他性命,丞相又岂会坐以待毙?若是张鄜的人已然暗藏在这无色天中,伪装成我们的人,我又怎能放心将货移交给这些不明不白的人?” 他意味深长道:“老三,当心隔墙有耳。” 说罢,那霍京忽然瞧见缩在门口的钟淳,放下烟斗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钟淳心口哐当一震,右手下意识地握住隐在后腰处的断红,面色警惕地向前挪了一小步。 谁知下一刻,臂上就蓦地缠上了一根粗硬的兽皮铁鞭,将他的身子猝不及防地拉向了床边。 “……!!” 霍京一手揽住钟淳的腰,面无表情地掐住他的下巴:“这就是你伺候人的态度?” 钟淳被他口中喷薄的烟味呛得直咳嗽,胸腔都在抖,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恶气来,恨不得立刻用断红将此人捅个对穿。 ——这个王八蛋敢用烟喷他!等张鄜将这群邪教徒一网打尽,他一定要让温允将此人押进最阴森恶臭的邢狱里往死里折磨! 老三斜着眼看霍京,尖着嗓子笑道:“哟……霍指挥使不要女人啦?若实在下不了嘴,不如我将这小美人带去伺候别人,也省得耽误这难得的良辰夜。您不知晓,无色天中好多贵人还看不上那些胸前有料的,就好玩带把的这一口呢。” 霍京闻言低着头将钟淳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看着看着,目光竟渐渐热了。 只见这小孩胸前只伶伶地挂了块布,雪白光裸的背像缎面一般柔软,令人恨不得伸手抚上去,狠狠地揉、重重地搓,揉到那些地方都发肿发红为止。 “别怪咱家没提醒霍爷您,您现在可没有消遣的时间,将劲头一会儿留到降伏宴上使也不迟,这好歹是无色天的规矩,到了什么地儿,就该识什么地儿的礼数。” 老三扶着凳缓缓直起身,又回头睨了霍京一眼:“你要将他带着去,还是换过一个?” “就这个吧。” 霍京嘴上说着,又忍不住在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掐了一把,引得怀中之人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钟淳咬牙切齿地捂住自己的腰,一万次忍住想要拔断红的冲动,告诫自己不要打草惊蛇: 我忍!我忍! 这货要是再敢往下摸自己一定要砍断他的手!! ……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老三走出房门,望着远处风雨中的重楼佛殿,面上那娘们兮兮的笑容霎时消逝得无影无踪。 只见他朝在门外侯着的侍从对视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至一处隐蔽无人的佛像前。 “如何?” “老三”呲啦一下撕去了自己面脸的易容,露出了本来年轻英武的面目来,声音沉稳有力,同方才那软绵绵的尖嗓全然不同: “那霍京口风很紧,本以为他上船之后会放松警惕,但这家伙竟将乔泰藏了起来,连同伙都不愿透露实情。” “替我转达丞相,我已经知道霍京所住的房间了,那人生性多疑,想必他藏乔泰的地方亦不会离房间太远。” 伪装成侍从的卫兵点了点头:“降伏宴一会便要开始了,还有什么要我替你转达的吗?” “老三”思索了一会,忽然想起方才在霍京怀里的那个少年:“方才我在霍京房中见到了一个人。” “他的眉眼似乎同……同另一个人有些相似。” 他先前在试剑大会上同那位殿下打过照面,因此脑海中对其还残存了几分模糊的印象。 ……可是那位殿下远在上京城中,又怎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而且还穿着那种衣裳? “老三”皱着眉斟酌了片刻,又重新戴上了面具,低声道:“罢了,你当我方才什么也没说,勿要让丞相为其他事分心。” “去吧。” * 阁外狂风呼啸、夜雨森寒,阁内确是一片活色生香的暖融景象。 席间的客人们皆是脸戴面具,不辨真容,每人怀中都搂着个穿得伤风败俗的少男少女,有的将其直接抱在膝上嘴对嘴喂酒,有的直接拉开他们的衣服嘻嘻哈哈地蹂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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