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少了根命线,来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再也回不去人间。 暹罗陪他吹了半晌冷风,问:“我可以,去追寻留下过的痕迹吗?” “狂蝶”笑问:“我不是那些时光中的‘他’,又如何替‘他’回答?” “……” “小黑脸儿,这里再像人间,也不是人间。” 他有多少个日月,没有再听过这种的称呼。 但,徘徊在时光尽头的人儿啊,别再去追寻那来时的路,别再去重复那,自欺欺人的谎言。 无论回忆有多像那片灰色的人间,它也并非人间。 *** 灯火通明的地下赌场中,清秀可爱的少女对面前的人抬起头来。 “你终于来了。”
第五十章 ·飞蛾 面前的少女,眼神单纯而干净。 她依旧穿着那件白色的毛衣,只是身形比之前见到的虚影消瘦了很多,像是经历了什么难以想象的折磨。 徐慢低头看向小莲,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 “还记得这里吗?”小莲说,“当年,就是在这里,我被你当做了筹码。” “……” 小莲见他不答,笑道:“我不怪你,你说过,一定会找人把我救出去的。” 她的声音很轻,没有责怪,也没有愤怒,像是在与故人聊着无关紧要的往事。 而徐慢的声音却又低又哑,仿佛被往事灼伤过一般。 “……我找了。” “我知道,”小莲仰脸看他,眼中满是欢喜,“我知道,发生了意外,不怪你。” 少女一遍遍轻声重复,她笑得很淡,被地下赌场中斑驳绚丽的灯光照着,像是随时都会消散的美好幻相。 “可为什么,你又找了新的女友?” 徐慢没想到小莲会知道这么多往事,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忽明忽灭的光线中,面前天真的少女莫名变得有些可怕起来。 半晌,徐慢终于从喉咙中挤出了一句:“我以为你死了。” 小莲认真的点头,像是真的接受了这个解释,又问:“所以我出现在第二轮局中时,你觉得我是规则化作的厉鬼,才会那么害怕我,对吗?” “对!”徐慢顺着小莲的意思用力点头说,“对,当时强哥他们骗了我,主意都是他跟贾教授提的,道具也是他出的,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 他话音刚落,少女头顶上那盏柔和的氛围灯,突然间毫无征兆的熄灭了,小莲坐于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 整个地下空间忽地静了下来。 楼梯旁的角落里,白橘猫着身子躲在一张桌子下面,努力将手机举了出去。 “柯神,”白橘小声说,“似乎有些不妙。” 视频通话的另一端,柯枫皱眉望向屏幕中的画面。 倒是谈寂先一步起身说:“他在说谎。” 失去了焦点中心的光线,视频变得昏暗了下来,只隐约传来了少女的抽泣声。 小莲双手掩面,肩膀在不住的颤抖着。 她本是乖巧的坐在一张圈椅中,此时却哭得跪倒了下来,那件白色毛衣显得更大了,甚至有些挂不住她瘦弱的肩。 徐慢又向后退了一步。 带着浓重哭腔的女声突然问道:“徐慢,你能触摸到现在的我吗?” 屏幕前的五位弈者全数站起身来。 顾流光说:“这局破不了了,白橘先撤,我去把执棋者救回来。” 谈寂迅速的戴着手套,说:“我跟你一起。” 顾流光摇头说:“不,你带伤者找个高楼……” 手机里突然传来了少女尖锐的哭声,剧烈的悲切感遮天蔽日般席卷了整条街道,柯枫在这汹涌而来的共情之中撑着沙发站了起来,他从医疗箱中偷偷抽了支镇痛药物,被谈寂握住了手腕。 “让我去,”谈寂说,“我能触摸到规则。” 阴影之下,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疯狂生长着,画面里,少女的身形彻底枯瘦了下去,白色的毛衣低垂着,像一只收着翅膀的巨大飞蛾。 小莲哭够之后,又重新抬起了头,徐慢下意识的看去,少女干枯的脸颊上,那双原本天真漂亮的眼睛里,只剩下了无尽的黑。 “徐慢,你以为我是规则化作的厉鬼,又是如何能触摸到我,并亲手将我塞进,那么小的道具箱中的呢?!” 无论徐慢第二轮局一开始,是否知道那时的小莲仍是活人,当他触摸到小莲,并亲手将她塞进道具箱中时,他是绝对知情的。 没有特殊天赋的弈者,理因无法触碰规则。 可他并没有停止暴行,也许,他早就有了新欢,只在午夜梦回的片刻间懊悔过,却又轻而易举的在心中否认了这段过往。 也许,他顺着强哥和贾教授的意思,将小莲残忍塞进箱中,正是不想被对方纠缠。 墙根处,座椅的角落里,天花板上,莫名的长出了数不清的虫茧,密密麻麻的堆积在一起,可怖得令人作呕。 徐慢惊慌的向后退去,他刚一迈腿,最外层的虫茧便发出了细微的响动。 “来不及了,白橘准备好火柴,”顾流光拿了通讯用的手机往外跑,喊道,“其他人找个高楼的天台待着。” 谈寂当即起身追了出去,他那身冲锋衣脱给了柯枫,这会只穿着件短袖,倒是相当好活动。 “你和白橘带执棋者走,”谈寂边跑边喊,“规则留给我。” 顾流光头也没回的说:“我才是队长。” 谈寂知道对方什么脾气,只道:“禾月在等你回去。” “柯枫也在等你。” 谈寂愣了一下,他肆无忌惮惯了,由于没有眷恋,不会恐惧,向来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无所谓替谁考虑。 受伤或是死亡,他原本不在乎这些,来此人间,不过是为了痛快淋漓一场。 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个人,他很在乎的人,在等他安然无恙的回去。 谈寂笑了一下,说:“我有命线,放心吧,肯定能活着回去。” 无数的飞蛾自虫茧中挣扎而出,窸窸窣窣的努力张开了翅膀,顾流光先一步冲下了地下赌场,与白橘一同拉着徐慢向外跑去。 已经彻底化作了飞蛾的小莲试图追出,被赶来的谈寂生生拦住。 “白橘!”谈寂以手中的命线与小莲纠缠,“我帮你点火,你来操控,可以吗?!” “可以!” 白橘将火柴盒整个扔了过去,被谈寂劈手接住。 整个地下赌场几乎被数不清的飞蛾所覆盖,顾流光与白橘一同护着执棋者且战且退,出口的门边,不知何时拦了把令徐慢恐慌不已的黑色镰刀,它作为小莲施展斩杀的武器,大约原属于规则的一部分。 顾流光将它从门上拿开的时候,习惯性的挥了一下,镰风竟然短暂的驱散了门里汹涌而来的飞蛾群。 白橘茫然了一瞬,规则为什么会害怕规则? 烈焰于地下赌场中爆开,火舌疯掠狂食着所到之处的漫天飞蛾,那些规则并不避让,反是向谈寂身边的火焰扑赴过去,相互纠葛着,前赴后继的,烧成了灰烬。 白橘在远处的街道上操控着地下赌场中的火焰,确保它们不会烧到谈寂的身上,街道上的飞蛾也愈发的多了起来,顾流光手握巨镰,以镰风护着白橘与执棋者。 高楼的天台之上,暹罗握紧抓钩枪的飞身而下,落在了三人身旁。 “先上去!它们飞不了那么高!”暹罗大喊。 顾流光挡开了袭来的飞蛾,冷静的说:“你和白橘带执棋者先走。” “可你……” 成百上千的飞蛾于镰风中死去,又立刻有新生的飞蛾袭来,街道的缝隙中堆满了灰白的虫茧,原本就灰暗的天空被破碎的虫翼与鳞粉所覆盖,连一旁的建筑都难以看清。 顾流光说:“同队弈者在局中无条件服从于队长,快走!” 暹罗咬牙,与白橘一同以抓钩枪射出命线,一左一右的架起徐慢飞身上了高楼的天台。 地下赌场几乎要被飞蛾所淹没,白橘上楼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赤焰已势不可挡的掠满了整个空间。 “谈寂呢?!”柯枫见他只带了执棋者上来,厉声吼道。 “他还在里面!”白橘放下徐慢就要再下楼。 柯枫却说:“你继续控制着火势,我去。” 金色的命线破风而出,白橘上前几步想要拦他,只看到了扬起的黑色衣角,和角落里空掉的注射器。 街道上的飞蛾越发的密集了起来,互相碰撞着,“啪嗒啪嗒”的声响竟遮天盖地的布满了街道。 星点般的火被断翼的飞蛾由地下带了出来,白橘双手扣于胸前,竭力控制着,却依旧难以阻止火势的蔓延。 顾流光被密密层层的飞蛾逼至了墙角处,浑身占满了鳞粉与虫肢,一旦火势靠近,没有命线的他根本无法脱身。 那些飞蛾竟是会咬人吸血的,他被扬入眼中的鳞粉激得眨了几下眼,铺天的吸血蛾便越过镰风盖了下来。 顾流光本无意在乎一点小伤,那汹涌的蛾群,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透明丝网挡了一下,一道人影落在了他的身旁。 顾流光抬眸望去,禾月十指上的绷带再一次被鲜血所染红。 “顾King,跟我走。” 那个本该在高楼之前等他回去的人,此时近在咫尺,对他伸出了手。 巨镰横斩,画出了道极长的拖影,这一小片区域竟是被清空了数秒,禾月借此机会选出锚点,一双人影飞掠而上。 高楼之上,连雨和暹罗立刻迎上去扶住了二人,天台上的风极大,五位弈者将徐慢围了起来,火势与飞蛾暂且无法抵达,但却有两人迟迟未归。 *** 地下空间早已被火焰填满,虫茧之中却依旧会生出新的飞蛾,有些还来不及震动翅膀,就已然被烧成了灰烬。 谈寂借着命线从出口逃了出来,他浑身布满了数不清的细碎伤口,颈边有两个极深的血洞,裸露的皮肤也被高温烫得发红。 无根的命线缠于谈寂右手腕间,他朝着街道中央又退了几步,步伐已有些不稳,腰杆却挺得笔直。 火焰早已席卷了一整条街道,远在高楼之上的白橘还在竭力操纵着,为谈寂圈出了一小片安全区。 化作飞蛾的小莲,最终深睡在了那片炙热的火海中,她生如扑火的蛾,倔强又略显盲目,故而哪怕道具被已毁,哪怕破茧而出,她依旧在意着当年的欺骗。 飞蛾会畏惧镰刀,仿若破茧而出的小莲,依旧害怕面对,自己的曾经。 难以面对过往的,又岂止是,徐慢一人。 而规则对于执棋者的追逐与屠戮,并未因小莲的离开结束,大量的虫茧出现在了更高的建筑上,围绕于谈寂身边的火圈越缩越小。 他以命线护身,寻找着突破的可能,哪怕体力耗尽,哪怕机会渺茫,仍冷着脸一次又一次的挥出长鞭般的命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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