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为了欣赏人文风光,也不是为了体验自然生态,单纯的在挑战着人类的极限,似乎只有最接近于死亡的边缘,才最能感受到自己还活在世间。 谈寂在心中默算了一下,三四年前,应当是眠岚刚去世那会儿。 那时的柯枫,大抵是觉得选了这条荆棘遍野的路,难以善终,才会在还活着还能动弹的时候,尽可能的去体验这世间的一切罢。 他仿佛能从这一笔带过的回答中,看到那个二十一二岁,轻狂无畏,又向死而生的柯枫。 “听起来很不错,”谈寂轻笑了一声,“等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之后,有兴趣带我再体验一次吗?” 柯枫怔了一下。 这个小少爷,想做什么事情,要什么东西,向来都有着他自己的主意,基本上不和他人商量,更别说约人去做什么工作之外的事情。 顶多是和他一起点份双人外卖,或者约禾月打打游戏。 至于出门买东西,办事情,向来都是只发信息告知柯枫一声。 他虽然喜欢粘着谈寂,但也给足了对方私人空间,以免对方会感到束缚和不自在。 但出乎意料的是,小少爷主动提出了想和他一起,去做这些并没有具体目的和意义的事情。 单纯的,去一同体验和分享余生。 柯枫于实验方的余党交手了九年,从未像这一刻那样,迫切地希望与他们做一个了结。 谈寂等了半天都没等来他的回答,倒也没不高兴,奇怪的扭头看了一眼,问:“不愿意?” “怎么会,”柯枫朝他笑道,“有点惊讶罢了,我乐意至极。” *** 等风鸣打完了长达二十多分钟的电话,装死的祁冽才终于有了些反应。 他也知自己在暴怒的状态下说漏了嘴,暗自思量了一会,干脆同风鸣谈起了条件。 “我可以告诉你们吴峰的藏身之处,但有三个条件。” “你说。”风鸣轻描淡写道。 “其一,你们不能偷偷弄死我,”祁冽边说边瞄着椅子里的蓝白,看上去对刚刚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也不能把我和他关在同一个房间。” “放心,我们是弈者公司,不是杀手公司,”柯枫嗤笑道,“不会像某些人一样,把誓言当做是放屁,对普通人都能下得去手。” 祁冽瞪了他一眼,继续道:“其二,你们要复仇我可以理解,但不能伤害景凌。” 安婉一头问号:“他要杀你诶大哥,你还这么护着他?” “狗是这样的,”蓝白虽平静了下来,但依旧对他充满了嫌弃,“舔狗就更是如此了。” “总比好过你这个墙头草!被仇人利用!”祁冽一说起这个话题便控制不住情绪,又挣扎着朝他嚷了起来,“蠢成这样可真丢狂蝶的脸!” 柯枫手疾眼快的将试图起身的蓝白按了回去,低语道:“你若真把他掐死了,狂蝶说不定能被你气活。” 蓝白静了几秒,又看了眼病床上疯疯癫癫的祁冽,说道:“抱歉,柯枫,是我没控制好情绪,作为线人属实失职,我愿意自罚半年工资,扣光年终奖和年假,再给公司扫一个月厕所。” “休想抢保洁阿姨的饭碗,”柯枫拍了拍他的肩膀,“扣什么工资,你这几年在外面风吹雨打的,也压根没回来领过工资,财务部那边,都还给你记着呢。” 祁冽看了看蓝白,又看了看柯枫,二人一副好哥们好战友的模样,完全没了半个多小时前,风鸣将人扔进病房里来时的那种剑拔弩张。 “你们!你们演我!” 床被挣得吱呀摇晃,祁冽顶着一头乱蓬蓬的朋克长发,赤红的双目如同恶鬼一般,癫狂的扯动着手上的束缚带,牙齿咬磨出了骇人的响声。 柯枫却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说道:“人家演技好怎么了,别挣啦,这东西狼都捆得住,绑你一条舔狗还不绰绰有余。” 祁冽还欲再骂,被心情本就不好的风鸣单手按回了床上。 “说你的第三个条件,或者被推一针镇定剂,选一个。” 恶鬼般的双目从屋中每一个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谈寂的身上,那声音也如同被岩浆灼伤过,沙哑似地狱深处的诅咒。 他说:“杀了吴峰,只有神明能够,在局中杀了吴峰。”
第一百零九章 ·合同 “杀吴峰?”安婉小小声嘀咕,“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景家和吴峰只是合作关系,”蓝白揉着脸解释说,“感情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好,或者说,双方都在很早以前,就要弄死对方吞并势力了。” 禾月找医生要了个冰袋递给蓝白,他这几天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待在医疗区里,已经和医生护工们很熟悉了。 蓝白认真的和他道了谢,才继续说道:“如今景凌的父亲意外身亡,景凌在国外的势力也急转直下,才会如此急于杀舔狗灭口。” 祁冽刚欲叫骂,便被白橘一西瓜皮塞入口中,凶恶的目光配上鼓起的腮帮子,又狼狈又可笑。 风鸣和柯枫本就打算追去A国,阻止吴峰的恶行,却在面对这个条件时,都表示了拒绝。 “虽然我们一直在协助警方追捕吴峰,但弈者并不具有审判他人的权利,”风鸣说,“我顶多答应你,把他带回国内,接受应有的惩罚。” 柯枫也点了点头说:“就算万不得已,要同吴峰拼出个你死我活,也不可能脏了小少爷的手。” 谈寂原本就倚在他怀中,闻言扭脸看了一眼,被亲了一下额头。 单身舔狗看不得这种亲密的画面,“呸”的一声吐了西瓜皮,骂道:“假清高什么?九年前的事故,不正是你家小少爷动的手吗?” 这话若放到几个月前,谈寂兴许还会不高兴一阵,如今在特殊局中,想起了关于那场浩劫的全部经过,便只当对方是在放屁了。 同时也证实了,哪怕是通过特殊仪器入局的执棋者,也并不能知晓局中所发生的一切。 “少废话,”小少爷不介意,但柯枫却相当不满,皱眉道,“要么说出吴峰具体的藏身之处,要么我们把你送回b岛,生是景凌的舔狗,死也是景凌的死舔狗。” 不得不说,有些舔狗还是非常惜命的,当即便躺回了床上,条件也做出了退让。 “吴峰被判刑之前,悬命线公司必须保护我的生命安全,”祁冽说,“给我写份合同,你们公司内部全部高层签字通过,我再告诉风鸣具体地址。” “别得寸进尺,只可能我跟风哥给你签,最多再加个安婉,”柯枫难得有些不耐烦,“傅总在外地回不来,至于顾King的签名,你也配?” 顾流光的身体状况向来是公司机密的一部分,圈中大多数人只知道他受过重伤,至于伤在何处,具体恢复情况,除了内部人员基本没人清楚。 这次也是一样,只在对外公告中,简短的提及了顾流光近几月将接受特殊治疗,暂停接单。 按理说风鸣作为公司老板,又是圈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单人签字便已足够,祁冽要求全部高层签字通过,无非是在试探顾流光的情况。 果不其然,听完柯枫的回答,祁冽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他是已经死了,还是彻底醒不过来,成了活死人?” 所有人的脸色一瞬间都沉了下来。 只有祁冽还喋喋不休道:“禾月,虽然景凌一直不许我碰你,但他如今躲在国外,管不了这么远,你与其守着个活死人,不如陪我快活快活?” 病房里静了十来秒,禾月气得一口牙都快咬碎了,捏着拳头低声问道:“柯神……” “你在公司的身份是实习生,并未晋升为正式弈者,因此也从未起誓,尚且还属于圈外的普通人,”柯枫飞快的说完,边揽着谈寂往外走,边掌心向上,朝他比了手势,“请!” 蓝白也紧跟着溜了出来,安婉推走了还在吃瓜的白橘,风鸣走在最后面,好心的掩上了病房的门。 门禁开启的提示淹没在了不远处的惨叫声中,几位公司高层却仿佛聋了一般,面色如常的朝楼下走去。 只有刚和小实习生认识的蓝白小小声说:“好凶残,果然人不可貌相。” 谈寂心说你也挺不可貌相的。 身后的风鸣同柯枫商量说:“合同我明天就拟出来,拿到具体地址后,安排休整一个月,就出发?” 柯枫看了一眼谈寂,见对方没有异议,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养好伤口,便点了点头。 “怎么去,同警局合作还是……” “私人飞机吧,”风鸣说,“警局那边我去申请。” 如果柯枫没记错的话,那架飞机是傅总私人财产。 吵了架还在刷人家的卡,他风哥可真行。 *** 合同在第二天上午成功被拟了出来,上面只有柯枫龙飞凤舞的签名,和冰冷生硬的公司印章。 祁冽对此基本没什么意见,鼻青脸肿的签完了字,便再次倒进病床中装死去了。 柯枫收起合同出来,看到了在走廊里等他的谈寂。 “伤口不疼吗?成天往病房外跑?” “哪有那么脆弱,”谈寂无所谓的说道,“昨晚做了个梦,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单纯的机械性锐器伤,其实没必要一直住在医疗区里,但属于谈寂自己的单间,墙壁和地板上残留了不少血迹,尚在清理,而柯枫的套间里仅有一张双人床,睡在一起很可能不小心压倒伤口。 他倒也不介意去睡沙发,可惜小少爷并不同意。 当然,住在医疗区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医生不会纵容他熬夜打游戏。 早睡早起的谈少爷,意料之外的做了个梦。 与之前清晰的画面不同,这次局馈赠给他的,是一些细碎凌乱的过往。 像是那种睡得不熟时,会接连做的没有逻辑的梦。 是白露未晞的清晨,窗台上几朵不知名的小花。 是阴雨连绵的午后,屋檐下突然多出的风铃。 是万籁寂静的夜晚,长刀挥斩而出的银光。 梦中少年眉眼深邃,背影尚不似如今这般坚实可靠,但也强韧而挺拔。 他说:“花儿很香,希望你会喜欢。” 他说:“梅雨苦闷,不如听听风声。” 他说:“听闻眠岚提及,你酷爱看人舞刀弄剑,不才,刚习得一套刀法。” 还有许多许多,烈日下的回眸,雪夜里的碰杯,那些被谈寂遗忘又记起的,那些隔着单面玻璃的,相识。 局把属于柯枫的一切回忆,全都还给了他。 这一觉谈寂睡了足足有九个多钟头,期间被日出的光线扰醒,又不厌其烦地拉上了病房里厚重的窗帘,戴好眼罩,只为了再多看几眼,那被遗忘在失落光阴中的,轻狂少年。 柯枫静静的听着对方说完梦境中的内容,才笑问道:“小美人,喂过流浪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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