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 实在是太没用了。 然后他就感到身后的臂膀更紧地搂住了他,头顶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实在难受了就睡一会儿,我抱着你,不会摔下来。前面有个村子,今晚我们在那里找个地方休息。” 雪莱抿了抿唇,伊雷的话反倒让他更不舒服。 “用不着,不用管我。”他说,“为此耽误行程时间不值得。” “为什么?”伊雷反问,“因布山上是有什么景点必须在这个月之内赶上才能看到的吗?” “……没有。” “那你从因布山回来以后是有什么事着急去做吗?” “也没有。”雪莱只好说。 “那有什么可着急的?”伊雷耸了耸肩,“你还有大半辈子的时间能花在路上呢。” 雪莱张了张嘴,却发现确实无法反驳伊雷的话。 “你就是在南特那种富人聚集的地方待傻了,老板。”伊雷拽了一下缰绳,让马放慢速度,又裹了裹雪莱身上的两层外套,让布料更暖和一点,“总怕耽误什么事,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总在替别人操心,一辈子活到最后,都没为自己活上一回。我是你雇的保镖,你是我老板,多陪你走一天我就多拿一天的钱,有什么好耽误的。” “……”雪莱闭上眼,终于放松自己,把头靠在了伊雷的胸膛上,“我看你就是贪我那点钱。” 伊雷笑了,“有什么不可以的吗?人要是不贪,活着还有什么奔头。” 歪理。雪莱想。 可是就因为这一句话,他紧绷的神经莫名其妙地放松了下来。 “看时间,今天的午饭得晚点吃了。”说着,伊雷换了只手牵缰绳,空着的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伸到雪莱面前,“吃吗?” 雪莱低头一看,伊雷展开的掌心里躺着四五颗包装鲜艳的糖果。 “扮泰迪熊的时候,在旁边的糖果店买的。”伊雷晃了晃手,“被小孩子拿走了一些,还剩这么多。” 雪莱好笑地看向他,“之前就想问了,为什么是泰迪熊?” 伊雷“啧”了一声,“你当时气成那样,看见是我还不得站起来转身就走,只好想办法伪装一下呗。” “我有那么幼稚吗?”雪莱无语地说。 “在广场上生吹了两个多小时的风还不叫幼稚?”伊雷不屑地说,“要是我没去找你,还不知道你要在那坐上多久呢,跟店门口口和我要糖的小孩子也差不多。” 说着,伊雷把手里的糖往前送了送,“给,雪莱宝宝。” 雪莱伸出手,从里面挑了一粒黄色的糖剥开,放进嘴里。 是水果味的,带着一点点薄荷的清凉。很甜。 雪莱忽然觉得,生病这件事,似乎也没有那样令人难以忍受了。- 临近下午的时候,雪莱终于支撑不住,在马背上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窄小但干净的床铺上,伊雷坐在他旁边,借着房间里煤油灯微弱的光芒在看一本书,书的旁边还放着一杯热腾腾的冲剂。 “你总算醒了,再不醒我就该叫人了。”伊雷“啪”的一声合上书,拿过那杯冲剂,“先把这个喝了。” 雪莱努力地往后蹭了蹭,勉强从床上坐起,却发现四肢软得像泥巴似的,接了好几下都没能成功从伊雷手上端过水杯。 “算了,你张嘴。”伊雷放弃了原先的计划,把水杯拿在自己手里。 自尊心极强的雪莱产生了动摇,“不要,我可以——” “听话。”伊雷加重了音节强调。 这两个字就像有魔力一般镇住了雪莱。他抿了抿嘴唇,在一阵天人交战之后还是把脑袋靠在床头,乖乖张开了嘴巴。 伊雷往嘴里含了一口冲剂,然后俯下身,嘴对嘴把药喂给了雪莱。然后再重复一遍。 微苦的液体混着唇舌的温度流进口中,雪莱下意识吞咽,在对方离开时情不自禁地卷了一下舌尖。 一整杯药就以这样的方式全部喂了下去,雪莱连抱怨味道的时间都没有。 “可以了,真乖。”喂完最后一口,伊雷奖励似的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你还玩上瘾了是吧?”雪莱抱怨道,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 伊雷笑了一下,把空杯子放回床头,俯下身撩起雪莱额前的发丝,把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嗯,比刚来的时候退了不少,睡一觉还是有用的。” 雪莱把目光投向窗外,太阳已经完全落了山,室外一片夜色,只有阑珊的灯光照亮眼前的一小片雪地,几个男孩笑闹着在院子里打雪仗,还有一个女孩蹲在中间,认真地堆着一个雪人。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 “喀查吉斯斯特村。”伊雷说,“再往西两公里就是火车站,骑马就能赶过去。” “喀查吉吉斯特……”雪莱试图重复一遍。 “是喀查吉斯斯特村。”伊雷说。 “喀查查吉、喀查吉斯斯特……”雪莱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断,抱怨道,“这什么鬼名字?” 伊雷笑了,正打算说点什么,屋门外就响起一阵敲门声。 “请进。” 一位年纪在六十岁上下的老妇人端着一盆水和一条毛巾走进来,看到雪莱醒后,露出十分高兴的表情。 “你醒了啊,太好了。感觉怎么样,舒服一些了吗?” 雪莱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一路走来,即便不是杜哈特这样极端的城市,人们对Omega也总没什么好脸色,投来的目光不是轻蔑厌恶就是拨撩挑逗,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纯粹热情不掺一丝虚伪的友善。 “谢谢您,我没事,本来就只是小感冒而已……” “什么小感冒,都烧到39度了。”老妇人把水盆和毛巾放在床前,语气夸张地抱怨着,“幸亏你男朋友一直在边上守着照顾你,一刻都没歇着,不然可真的是很危险的!” 男、男朋友?? 雪莱被自己的唾沫给生生呛了一下,咳嗽了好半天。一旁的伊雷则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 老妇人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哎呀,上年纪了,不知道现在你们这种关系该用什么称呼。夫夫,丈夫……老公?” 伊雷笑得更大声了,雪莱的表情则越发窘迫,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没关系,叫什么都可以。”伊雷笑着摆摆手,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他是吹了太久的寒风,有间屋子暖和下来就好多了。现在吃了药,应该过一会儿就能退烧了,问题不大。” “那就好,那就好。”老妇人点点头,指了指水盆,“毛巾洗好了,你再多陪他一会儿吧。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我就在西边的厨房。” “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病能好比什么都重要。”老妇人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替他们带上门,离开了房间。 一直听着老妇人蹒跚的脚步声消失,雪莱终于忍不住抱怨,“你就不能简单地告诉她我是你的Omega吗?” “那个老妇人已经上年纪了,能从陨石雨里活下来都是一种奇迹。”伊雷说,“她根本分不清现在政府给第二性别取的这些拗口名字,更别说各种关系的定义了。” 说着,伊雷朝窗外抬了抬下巴,雪莱顺着他的视线朝外看去,那几个活泼好动的小孩现在又换了一种玩法,绕着堆好的雪人玩老鹰抓小鸡,在雪地上一圈圈地跑。 “那些小孩,都是出生时受辐射影响过早分化的Omega。杜哈特人把这样的孩子视为不祥的象征,所以这些小孩都被父母给抛弃了,是这位婆婆收养了他们。不仅如此,也有很多在杜哈特被迫害的Omega逃出城,婆婆都会给他们接济。”伊雷说,“她分不清什么是Alpha,什么是Omega,在她的眼里,所有人都是幸存者,都是人类。” ◇ 第53章 听老板的话 在雪莱琉璃似的清澈眼眸里,伊雷看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动容。 “这样啊。”他看向窗外玩闹得正开心的孩子,喃喃地说了一句。 灯光映在雪地上,驱散了冬夜的严寒和凛冽,显出一种温暖触手可及的朦胧错觉。孩子们不仅不冷,还闹出了一脑门的汗,没多久那位老婆婆就端着一盘点心走出屋檐,招呼了一声什么,孩子们全都停下玩闹,呼啦一下围了过去。 在经历过杜哈特人审判而厌恶的目光之后,这座小小的村子仿佛一处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在这里,小小的Omega不会被当做牲畜,在这里,所有灾难后的幸存者抱作一团,相互慰藉着取暖。 可是这样的温暖能够持续多久呢? 等这些孩子们长大,该如何面对残酷而蛮不讲理的世界呢?等老婆婆去世以后,这些孩子又该何去何从呢? 终将消失的温暖,是否是一种更加无情的残酷呢? “你喜欢小孩子吗?”雪莱望着窗外,忽然问道。 “怎么,你要给我生一个?”伊雷随口反问。 “……哈尔顿!”雪莱受不了地提高音量,换来对方一个没心没肺的狡黠笑容。 “一半一半吧。”伊雷见好就收,“卡洛琳小时候一直是我在照顾,她的很多朋友我都挺喜欢的。但小孩子里也有特别恶毒的,你都想象不到那么小一个孩子,肚子里那些够下十八层地狱的坏水都是怎么来的。小孩子身上的善和恶都很纯粹,很难拎出来单独评价。” 说着,伊雷抬起膝盖跨上床,坐在雪莱身边,“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他伸手贴上雪莱的额头,温度比刚才还低了点,于是满意地收回手。 雪莱顺着他的力道抬起头,金色的发丝从鬓角滑落,扫过伊雷的手指,眼眸微眯,像只懒散的猫咪,“没什么,就是想起我父亲有段时间总是忙着给我安排各种相亲,想尽办法劝我结婚,生孩子。”伊雷皱起眉。 “其实那个人是我见过的最讨厌小孩的人,他只是想尽快培养出‘下一任继承人’而已。”雪莱说,“我出柜的那天,他发了很大的火,把我赶出家门,说我不配当曼塔家的人,再也不想看见我的脸。那之后过了那么多年,我还真的一次都没再见过他。” 伊雷露出厌恶的表情,“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你们家的人,是真他妈一群傻逼。” 雪莱笑了笑,伸了个懒腰,“大概吧。反正五年前陨石雨爆发后,我跟曼塔家的人就没怎么联系过了。听说家里很多人都在那场灾难里死了,后来运营曼塔大饭店的那些人几乎都与我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卖曼塔家一个面子,还愿意给我提供一些法律允许范围内的帮助。” 听完这番话后,伊雷倒是理解了雪莱为什么总是那么不愿意给那边打电话求助。 以他骄傲的性格,肯定受不了这种低人一头的立场。 “我父亲只在得知我分化结果后给我打过一次电话。”雪莱的声音很轻,如果不细听,甚至会忽略后面的话,“当时也是这样一个下雪的晚上,我从外面采购物资回来,客厅里的电话响个不停。我接起来,他就只说了一句话,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楚地回忆起他当时的声音、语气。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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