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一阵唰唰的声音响起,伊雷惊讶地发现,帐篷的顶部缓缓打开了,透过一层透明的防水塑料,幽蓝的月光从头顶倾泻而下,映照在他和雪莱的身上。 数不尽的繁星倾泻在深邃幽暗的夜幕中,一道银河壮阔地横跨整片天际,绚丽地闪烁着。 “是不是很漂亮?”雪莱问,“要不是你,我可能一辈子也想不起它有这种功能。” “很漂亮。”伊雷说。 雪莱的侧颜在星光下映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金色的长发在枕头上散开。 或许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风景,伊雷想。- 就这样和伊雷挤在同一个睡袋里看着星空,雪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自五年前的灾害发生,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了,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然而半夜,他还是被一种巨大的、夹杂着撞击声的恐怖呼啸给吵醒了。 睁开眼后,他好半天才把脑子从沉睡的彼方拉回来,然后发现整个帐篷都在摇摇晃晃发出剧烈的声响,头顶透明的防水布看不到一丁点月光和星辰,全部被漫天的黄沙给遮蔽了。 一旁的伊雷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眼神十分清明地屈膝坐着。 “沙尘暴。”他简洁地说。 雪莱的大脑空白了那么两秒,拉开帐篷拉链就要往外面钻。 “回来!”伊雷大声吼道,同时拽住他胳膊就往回拉,“你疯了!沙子也会把你埋上的!” “车会被埋上的!”雪莱怒吼道。 “那也不行!”伊雷硬是把雪莱按回原地,扑上前把帐篷的拉锁拉上,但在这个过程中,已经有不少黄沙飞了进来,呛得他咳嗽了好几声,“你跑出去能干什么?没等你到车跟前,沙子先把你埋死了!” 好在这顶帐篷足够结实,四个角稳稳地镶嵌在楔子上,任凭外面的风沙如何吹打也没有松懈的意思。 雪莱死死地拽着睡袋的一角,眼睛里泛着血丝,但他知道伊雷说的是对的,在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面前,弱小的人类除了等待命运的判决之外别无办法。 沙尘暴刮了整整一个晚上,日出之后稍有减弱趋势,但一直等到太阳爬上山头,才完全停下。 他们的帐篷被黄沙埋了一半,伊雷拉开拉锁后,沙子像洪水一样漫了进来,一直淹到雪莱的腰部。 伊雷先从帐篷里爬了出去,然后回身拉住雪莱的手,一个用力把他从帐篷里拽出来。 雪莱踉跄了两步,最终在伊雷的帮助下站稳。 放眼望去,戈壁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到处都是黄沙和碎石,矮一些的植被已经被淹没,只有那几棵高耸的树木还伫立在原地,但栖息在上面的野鸟也已经消失不见。 一切都安静得可怕,只有鞋底踩在黄沙上发出的细碎声响。 跑车不出意料地被黄沙环绕,只露出半扇车窗,车头和车尾都被沙子给淹没了。 伊雷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去扒了半天沙子,然而刚扒开一点,旁边的沙子又涌进来填补了空隙。就这么费了半天力气,沙平面丝毫没有降低的趋势,伊雷只得宣告放弃,一屁股坐在沙堆上面。 他下意识伸手掏口袋,才想起烟已经抽完了。 “没救了,人力根本弄不出来。”伊雷抬头看向雪莱,“你打算怎么办?” 雪莱眉头紧蹙,绕着跑车走了一圈,不死心地用手往下扒沙子,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吗?”雪莱问。 “沙子这种东西,再叫十个壮汉来也不一定能搞得定。”伊雷说,“幸好没撞上什么石块树干之类的,应该没有太大损伤,找个地方清理一下发动机,应该就又能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雪莱盯着红色的车顶没有说话。 “给你们家的人打通电话吧,叫辆起重机什么的过来。”伊雷往后一仰,后脑勺靠在车门上,“再送点食物和水,我快饿死了。” 雪莱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打了电话,我就会被送回南特。” “回就回呗,遇到这种事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走去因布山吧?”伊雷说,“回去休整一下多做些准备再走不好吗?” 雪莱沉默不语。 “老板。”伊雷坐直身体看向雪莱,“你什么时候需要,都可以叫我。不管什么时候出发,我都随叫随到,不会跑的。” 正午的阳光浓烈而耀眼,映得雪莱的眼睛更加澄澈,像晶莹剔透的宝石,美丽而无机。 “我记得,从这里往南十五公里,有一趟去往杜哈特的火车经过。”他低声说。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 ◇ 第36章 “不过来坐?” 那一刹那伊雷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从这里往南十五公里,会经过一个叫瓦苏的小村。”雪莱说,“那是从切阿利到杜哈特的火车的其中一站,只要我们到了那里……” 伊雷及时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说,我们要把这辆车扔下,徒步,走十五公里去坐火车?” “这是唯一的办法。”雪莱说。 “这不是!”伊雷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家老板,“唯一的办法是你给你们家那群精英打个电话搞辆起重机把车捞起来然后回南特!” “都跟你说了,那样我就会被送回南特,下一次出城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雪莱提高声音。 “不是,晚点就晚点又怎么了?”伊雷不理解地反驳,“我们现在身上所有物资都在这辆该死的车上!食物,水,换洗衣服洗漱用品医疗箱感冒药,还有你给我买的那身西服!你告诉我你宁可徒步走十五公里也不肯打个电话?” 雪莱的表情变得十分烦躁不安,甚至连多解释一句的耐心都没有,直接切断了伊雷的话,“你不愿意走是吧?行,我自己走。” 说完这句话,雪莱转身就朝南面走去,连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给对方留。 正午的太阳直射在金色的黄沙上,反射着刺眼的光。雪莱的脚上穿的是最不适合长途跋涉的定制皮鞋,沙子争先恐后地往鞋缝里钻,但他就像没感觉到一样固执地往前走,丝毫没放慢速度。 直到雪莱的背影走出去十几米都没回头,伊雷才意识到他老板是认真的。 “操。”伊雷低声骂了一句,再顾不上那么多,一脚深一脚浅地追了上去,“你他妈——你等我一下!” 这片广袤的戈壁与沙漠连成一片,视线所及之处除了沙土与碎石外什么都没有。 十五公里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放在城市里,虽然并不轻松,但也并非夸张到人脚走不到的地步。 但这里是荒漠无人区,放眼望去,永远只有惨白的天空与没有尽头的荒芜。 没有人类,没有动物,没有任何视线参照物,打开地图也只会显示出一片茫茫的黄色,如果他们没有手机上的GPS定位,百分之一万会迷失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 即便有GPS上的数字提示着他们的方向,连续数个小时行走在毫无变化的环境里也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至少在伊雷的认知里,不是雪莱这种养尊处优的贵族能忍受的。 但两个小时过去,雪莱始终还走在他前面两步的距离,并且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 他简直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程度的执着才能让弱不禁风的雪莱毅然决然地做出这种选择,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走到第三个小时的时候,雪莱的步子明显慢了很多,虚浮且飘,步与步之间也不再能落到一条直线上。 就在伊雷犹豫着要不要喊住他的时候,雪莱忽然踩上了脚边的一块碎石,旋即重心不稳地往前摔去。 “老板!”所幸伊雷就在他旁边,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雪莱靠在伊雷肩膀上缓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太阳光长时间直射在头顶上让他头晕目眩,单调的景色也影响了视觉,雪莱闭了一会儿眼睛,才感觉到闪烁的白光从眼前渐渐消失。 伊雷眉头紧蹙,“老板,你要不要——” 雪莱看了他一眼,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推开他要继续往前走。 伊雷扯着他手腕把他拽回来,“我问你要不要喝点水!” 雪莱的反应有些迟钝,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露出一个疑惑的目光。 伊雷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瓶只有手掌那么大的水瓶,还没有开封,“帐篷里拿的,就这一瓶。” 雪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递过来的水,最终还是接过来拧开,一口气喝了半瓶。 伊雷松了口气,拍了拍雪莱的肩膀。看来他老板还没固执到连他递的水都不肯喝。 “累了就歇一会,现在离日落还早,走得到的。”伊雷说。 雪莱看了他一眼,辨认出了他的妥协,“你不喝?” “留着自己喝吧,我怕你再这么走下去直接脱水晕死在沙子里。”伊雷没好气地“啧”了一声,“真不知道咱俩谁才是三十岁,倔得跟三岁小孩一样。” 雪莱没应声,低头又喝了一口水。就在伊雷以为他还在生闷气不打算回应的时候,雪莱突然抬起头,朝他勾了勾手指。 “?”伊雷莫名其妙,只好低下头靠近。 然后雪莱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往下一压,把嘴唇贴了上去。 清凉的水从雪莱的唇缝里渡了过来,灌进伊雷干渴的口腔。他的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不由得更贪婪地用舌尖卷走雪莱口中多余的津液。 但雪莱却没再给更多回应,后退着结束了这个吻,好像他的目的就是单纯地给伊雷送一口水似的。 尚未消散的暧昧仍弥漫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水润的丝线。 “你嘴唇都干到起皮了。”雪莱说,“还有很远的路要走的。”- 在延绵数百公里的荒漠中,有一小片背靠山坡的绿洲。一个叫瓦苏的村子坐落在这片绿洲上,偏远又贫穷,但生活单调而简单,就连那场把世界搅得翻天覆地的陨石雨,似乎也没有对村民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每天日落时分经过村子的火车是这个偏远地区生活的人们离开这里的唯一方式,每天总会有精壮的男性在头天傍晚带着谷物和生肉乘上火车,再在次日清晨回来,把换到的钱分给小孩和妇女。 陨石雨后,乘火车的村民里少了一部分男人,多了一部分女人。曾经只能在家中忙活柴米油盐的妇女分化成了Alpha,拥有了傲人的力气与信息素,她们脱下围裙换上农装,平静地取代不幸分化为Omega的丈夫和儿子,成为村子里新的顶梁柱。 日子就这么日复一日地重复下去,火车每天会经过村口,而在村口等车的人也永远是相熟的面孔。 只有今天不太一样。 围头巾的女人扛着一袋米和肉,越过站牌看向那两个奇怪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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