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的里里外外早就被两人翻了个遍,现在也已经打烊了。除了暗蓝色的月光外,整条街没有任何光源,拥挤的城市陷入死一样的幽深黑暗里。伊雷和雪莱只能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那点微弱的光照亮前路,再远的地方只能任由黑暗吞噬。 十分钟后,两道光束再度在酒吧门前交汇。伊雷直起身子,“怎么样?” 雪莱没说话,摇了摇头。 伊雷叹了口气,伸手将被雨水黏住的头发往后捋了一把,“你钱包里都有什么?” “ID卡、储蓄卡、一万左右的现金,还有……”雪莱抿了抿嘴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卡上有多少钱?”伊雷问。 “八位数。”雪莱说,“但卡上有密码和指纹双重认证系统,别人就算拿了也取不了钱。” 和八位数的存款相比,一万块的现金似乎也不值得一提。但看雪莱眉头紧蹙的样子,伊雷知道那里面应该还有对他而言更重要的东西。 “再找一遍吧。”伊雷甩了甩手背上的雨水,重新把手电的光对准路面。 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雪莱打断了。 “算了,别找了。”他轻声说,“反正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伊雷回过头,“为这个都找了两个半小时了,你现在说没什么重要的?要不这样,你先回去睡觉,我再在附近找两圈……” “不用了!”雪莱提高声音,“反正也不可能找到的,你心里明明比我更清楚。这根本不是丢了,而是在酒吧被人摸走了。就算退一万步,我真的不小心把钱包掉在路上了,这里是雷斯奥,也没人会拾金不昧。” 伊雷把手揣进口袋里看向他。 “何况里面也没什么重要东西。”雪莱重复道,“真的。” 伊雷沉默了一会,雨丝无声地打落在两人的肩膀上,似乎有越来越绵密的趋势。 “好,那回去吧。”伊雷最终说。 雪莱点点头,关闭了手机的手电筒。伊雷脱下外套,浴巾似的往雪莱的身上一罩,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包了个严严实实。 “别着凉了。”伊雷揽住雪莱的肩膀往前走,手心在他肩头搓了搓。- 老房子的卧室有两间,这次他们终于不用再像之前那样挤在一起了。 伊雷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时,雪莱已经躺上了床。从门外看去,只能看到一团毛毛虫似的棉被裹成长条,只露出一小块金色头发。 伊雷敲了敲门,没有应声。但从呼吸的节奏能判断出雪莱并没有睡着。 于是他干脆走到雪莱的床边,把热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喝吗?” 毛毛虫棉被动了一下,不情不愿地从里面探出个脑袋,看了一眼伊雷,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牛奶,还是端起杯子,缓慢地喝完。 温暖的液体顺着食道一路滑进胃里,驱散了雨水带来的寒意。 “谢谢。”雪莱把杯子放回去。 “明天走不了了吧?”伊雷说,“我身上可没带几块钱,路费都在你那里。” “嗯。”雪莱说,“我给曼塔银行打了电话,他们会冻结我丢失的卡,再邮寄一张新卡过来。到时候用新卡取点钱出来就可以了。” “要用多久?”伊雷问。 “两三天吧。”雪莱捏了捏鼻梁。 雪莱的表情很疲惫,就像一个好不容易快到达终点的运动员,忽然被告知后面还有一场加时赛。 伊雷干脆一屁股往床上一坐,膝盖和棉被鼓出的形状紧挨在一起,发出轻微的摩挲声。 “老板,雷斯奥的啤酒节快到了,你知道吗?” “嗯?”雪莱抬起头。 “啤酒节,差不多是下城区最热闹的节日。”伊雷说,“就这两天,所有的酒吧商铺都会开始筹备,节日当天你能在城市里的任何一个角落喝到啤酒。其他的还有小吃、烧烤、点心……都比平时便宜,要是脸皮厚一点,吃一圈试吃就能吃饱。” 雪莱有些迷茫,“我根本没听说过。” 伊雷笑了,“是灾后才有的节日。下城区的穷人遭了太多罪,总要找个出口发泄情绪,又没有条件弄什么像样的娱乐,就拿最便宜的掺水啤酒搞一场狂欢。那阵势你肯定没见识过,很疯,但也很有意思。” 说着,伊雷低下头,前额的发丝垂下,被说话时的气流带得轻微晃动。 “明天去街上转转吧,说不定能遇见些好玩的。”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雪莱的胸口扩散。 伊雷在安慰他。 哪怕他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低落、为什么要找钱包、为什么想快点出发。 “嗯。”半晌,雪莱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应声。 伊雷伸手把雪莱的被子往上扯了扯,掖了一下被角,“乖,该睡觉了。” “别把我当小孩子。”雪莱蹙了蹙眉。 “小孩子都知道饿了吃饭、困了睡觉、伤心就哭,你还不如小孩子呢。”伊雷说。 “你——”雪莱气不打一处来,但刚开了个头就被伊雷打断。 “晚安,老板。”伊雷站起身走出房门,关掉了卧室里的灯。
第0023章 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细雨绵长,下了一整夜。 雪莱一直失眠到后半夜,才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儿。梦里乱七八糟的剧情混杂在一起,一会儿是在公司加班到深夜、一会儿是小时候从马背上摔下来,一会儿又变成了在朗赛酒吧的那个夜晚,七八个Alpha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把他堵在墙角,无论他怎么挣扎都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在绝望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撕成碎片。 这一次在梦里,没有人来救他。他看见伊雷叼着根香烟靠在墙边,好整以暇地观望着,却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哈尔顿!”他使出最大的力气喊他的名字。 伊雷从嘴里吐出烟雾,“怎么了,老板?” “救救我!”雪莱奋力地挣扎。 伊雷笑了,唇角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有什么好救的,你不是Omega吗?跟Alpha交配是Omega的使命,你该觉得荣幸才对。” 梦做到这里,雪莱一下子惊醒了。 他花了十几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苍白是他昨晚刚买下的老房子的天花板,有一角墙皮翘了起来,正好被窗帘缝隙里透过的阳光照亮。 雪莱缓缓地从肺里吐出一口气,靠着床头坐起来,一摸额头,全被渗出的冷汗浸湿了。 他怎么做了个这么可笑的梦? 他赤着脚下床,拉开卧室的窗帘。时间尚早,太阳刚从地平线探出半个脑袋,城市还没有从浓重的睡意中醒来,只有鸟雀在附近的枝头叽叽喳喳地吵闹。 雪莱打开窗户,一只小麻雀飞过来落在了窗框上。 “过来。”雪莱冲它招了招手,麻雀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蹦蹦跳跳地靠近了一点。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伊雷走进来,“起了吗老板?” 麻雀立刻被惊飞,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雪莱回过头,“你进屋之前就不能敲一下门?” 伊雷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把头缩回去的同时把门带上,然后装模作样地敲了两下,清了清嗓子,“请问高贵美丽帅气迷人的雪莱·曼塔先生,鄙人不胜惶恐,能否唐突拜会您的尊颜?” 雪莱气笑了,“有病。” 伊雷笑得吊儿郎当的推门走过来,在雪莱反应过来前,额头就被温暖的手掌贴上了。 “做噩梦了?”伊雷问。雪莱愣了愣。 “你脑门上的汗都快积成小水池了。”伊雷随手从床头抽了一张抽纸,擦了擦雪莱的额头,“而且昨天夜里我就听到你又哭又闹,嘴里一个劲喊着‘伊雷’‘伊雷’……” 雪莱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但对上伊雷狡黠的目光,没几秒他就意识到不对劲。 隔着两道门他是怎么听见的?而且就算他真的喊了,也不可能喊“伊雷”而是喊“哈尔顿”才对吧! 这时伊雷应景地爆发出一阵大笑,气得雪莱抄起枕头往他身上砸。 伊雷边笑边往后躲,结果一个不注意,后脑勺结结实实地在门框上撞了一下,发出咚一声响。 “操……”伊雷捂住脑袋,痛得呲牙咧嘴。 “活该。”雪莱笑着骂道。 伊雷靠着门板抬起头,视线在雪莱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忽然笑道:“老板,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朝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阳光透过窗玻璃洒落在房间里,一切平凡而普通的物件都被镀上了一层柔光,细小的灰尘在空气里起舞。伊雷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他,在曦光照耀下显得几近透明。 又是新的一天。 雪莱忽然意识到。 他在这个世界上呼吸的时间,莫名其妙地又多了一天。- 白天的雷斯奥比起夜晚更像一座城市应有的样子。 阳光照亮了那些夜晚看不见的阴暗角落,街上也开始有人流动。有拾荒者推着简陋的独轮车在堆积了一晚的垃圾附近拾捡,流浪狗围着刚出摊的餐车讨好地摇着尾巴,又被餐车摊主大声呵斥赶走。 “一个汉堡。” 伊雷靠在餐桌红红绿绿的招牌前,伸手冲老板比了个“1”。 “马上就好。”摊主在围裙上蹭了蹭手,立刻点燃炉子开始制作。肉饼贴在铁板上发出油滋滋的声响,香味很快就弥漫开来。 雪莱盯着摊主动作娴熟地把烤好的肉饼夹进面包里,又在里面撒上各种不知名的香料和蔬菜。 “你想吃什么?”伊雷双手插兜靠在招牌前,“雷斯奥没有超市,但是七点以后能在集市上买菜。肉是不太可能有了,鸡蛋碰碰运气或许还能搞到……谢谢。” 摊主把做好的汉堡装在纸袋里递给伊雷,伊雷从口袋里数出几枚零钱放进老板手心。 掀开纸袋,伊雷毫不客气地咬下一大口汉堡,雪莱甚至能听见酥脆的肉饼发出咔嚓的声响。 伊雷边嚼边继续说,“至于调味品只能见机行事,但回去做个简单的三明治或者面条还是够的……” 雪莱忍不住打断他,指了指他手中的汉堡,“那这里面是什么?” 伊雷看了看手里的汉堡,“这个啊,有七成是玉米面,剩下的三成是些麻雀、野鸟和兔子之类的肉,不是正经玩意。” “哦。”雪莱抿了抿唇。 下一秒,伊雷勾起唇,忽然把汉堡举到他面前,“要尝尝吗?” 雪莱瞪着那个被咬了一口的汉堡,似乎在心里天人交战,“这种东西……” “尝尝而已嘛,又不会死人。”伊雷晃了两下,“那么多人买来吃呢。” 雪莱的心理防线终于被这句话击破,他撩起鬓角的发丝,就着伊雷的手腕犹豫地咬了一口。 香味顿时在嘴里爆炸开来,酥脆的肉饼配上恰到好处的香料,与面包的麦香融为一体,每嚼一下都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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