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凉小声问,被子隔绝了外面的动静,婴儿的哭声变得遥远了许多。 “被你吵醒了。” 凌先眠不满地嘟囔了一声,语气有些不快。 江秋凉嗯了一声,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他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凌先眠是怎么被他吵醒的? 还有外面那个哭声,真的不用管了吗? 江秋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躺姿,小声反驳道:“可是……” “不听。” 凌先眠凑近过来,打断了江秋凉的话,即使一片漆黑,江秋凉还是能模糊地感觉到凌先眠的眼睛,他的眸子是化不开的墨色,掩藏了所有本应该诉之于口的情绪,是另一处不为人知的深渊。 耳朵上被覆盖上了柔软的温度,江秋凉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凌先眠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睡吧,”凌先眠的嗓音有困意,“晚安。”
第66章 假面歌舞会 江秋凉再次睁开眼。 婴儿的哭声已经消失不见, 室内有了光亮,朦朦胧胧从被子外照进来,只是一层不甚分明的柔光。 被子…… 江秋凉猛地打了个哆嗦,发现自己正被抱在怀里, 抱着他的那个人呼吸均匀, 下巴搁在他的头顶, 双手还轻轻拢住他的耳朵,呈现出一种保护小动物的姿势。 疯了!真的是疯了! 江秋凉狠狠打了个哆嗦,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齐刷刷稍息立正,昨天的记忆唯恐天下不乱,争先恐后涌入他的脑海, 给回忆平淡的白米粒添油加醋, 凑了一锅乌漆嘛黑的生化炒饭。 一觉起来发现恨不得掐死的死对头兼回忆中的暧昧对象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还抱着自己睡得正香怎么办? 在线等, 还挺急的。 关键是, 为什么是凌先眠抱着自己啊! 一米八被人抱在怀里是真的很丢脸, 长得高了不起吗? 千言万语到了喉边,汇集成一句国粹。 江秋凉推开凌先眠, 飞快下床冲进了洗手间, 反手锁上了门。 难得脑袋里一片空白, 江秋凉一手撑在洗手台上,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头, 努力消化着已经发生的一切既定事实。 凌先眠有多大的可能性不记得发生的事?他一没喝酒, 二没嗑药, 三目前虽然没干过什么人事, 但是主要是精神方面的问题,看上去也不像是会突然失忆的呆瓜。 得出结论, 在正常情况下,可能性基本为零。 或者人工干预一下,增加失忆的可能性? 万一这一下还没打到他身上就被发现了呢?万一这一下打下去也没能消除记忆呢? 旧怨加新仇,还在他的游戏里,完全受制于人。 完了。 江秋凉抓了一把自己睡醒的头发,他绝望地低下头,一道光线猝不及防闪进他的眼睛里。 有光……? 江秋凉用手挡住眼前的亮光,昨晚进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黑漆漆的,只有他拿进来的纸灯有光,他没有想到原来洗手间也有纸灯,而且会这样毫无预兆地亮起。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很不习惯这一道亮光,江秋凉的眼前不受控制浮起了生理性的泪水。 水汽朦胧,像是在日初的那一刻注视太阳,水光在眼前涌动,拼凑成了没有任何意义的虚影。 透过手指的缝隙,江秋凉隔着泪水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只是模糊的一眼,他的动作倏然顿住。 怎么可能…… 江秋凉凑过去,使劲抹了一把镜子上的水汽,不对,镜子上的水汽没有散去分毫,江秋凉又很快擦掉了眼里的泪水,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镜子里的他死死盯着自己,昨晚那张被他随意丢弃在床头的狐狸面具正在粘连在他的脸上。 他的头发胡乱地散着,因为很长时间没有修剪,随意散乱开,颇有几分置身事外的散仙风范。这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值得惊讶的是,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从他凌乱的发丝中竖起,显得格外刺眼。 江秋凉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头发上的那一对狐狸耳朵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什么情况! 江秋凉摸了一下狐狸耳朵,手感意外的不错,摸上去软绵绵的,他又试着拽了一下,一阵真实的痛感从头顶传来,让他下意识松了手,揉了揉扯疼的耳朵。 脊椎下方,衣服覆盖的地方鼓鼓囊囊的,江秋凉抹了一把,又摸到了一根蓬松的狐狸尾巴。 夭寿了…… 江秋凉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摸了摸额头,扯了扯脸颊,确定这张面具此刻是牢牢扒在自己的皮肉上,除非毁容,根本不可能从脸上撕下来,镜子里的自己对着他眨了眨眼,一双琥珀色的狐狸眼睛微微眯起,闪烁着陌生的光泽。 嘟嘟嘟。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江秋凉的思绪,他面无表情拉开门,凌先眠站在洗手间的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的灯光。 他一向周正的上衣此刻难得皱巴巴的,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弄皱的。 江秋凉皱了一下眉,昨晚尴尬的经历还没来得及浮上心头,他立刻注意到凌先眠的脸上也贴着那张黑色的狐狸面具,黑色的头发中冒出一对黑色的狐狸耳朵,莫名冲散了他眉宇之间的凌厉。 如果发生在平时,江秋凉想自己肯定会笑出声,可是他当下根本笑不出来,因为比起幸灾乐祸,有一种更为强烈的情感,叫感同身受。 他以为凌先眠要用洗手间,侧过身让开一条通道。 不料凌先眠走过来,在狭窄的门口停住了脚步,随手摸了一把江秋凉发丝中的狐狸耳朵。 “挺好看的。”凌先眠言语之间有笑意,指尖摩挲过软绵绵的耳朵尖,“很适合你。” 不知道是狐狸,还是所有动物耳朵都这么敏感,指尖的温度一点点传到耳朵上,温度分明是不高的,却显得很是灼人。江秋凉当下被凌先眠摸得当下打了个哆嗦,甩手拍掉了凌先眠的手,白白的耳朵尖敏感地弹了一下,很快红了起来。 “要走快走,别挡在这里堵路。” 凌先眠似乎是有意逗他,偏偏卡在这里不走了,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作势要倒在江秋凉的肩头:“太困了,借我靠会儿。” 江秋凉见他没个正经样子,一甩尾巴闪身从他边上走过。 “生气了?” 江秋凉大步走到床头,拎起枕头抖了两下,又翻过被子,再三确认了一番。 诚然,狐狸面具真的不在床上了。 如果……这是一张戴上以后再也摘不下来的面具呢? 一种难以抑制的窒息感从四肢传来,江秋凉有很短暂的一瞬之间,眼前是一片茫茫的白色,像是老旧电影开场之前枯燥的雪花屏,把他拉回到记忆的洪流里。 记忆中的地下室里,男人用枪抵着他的下巴,江秋凉的脸被迫抬起来,麻木地注视着眼前那张与他有七分相像的面孔。 “你是我的儿子,你的身上流淌着我的血,每一滴血里,都有我的痕迹。”男人开口,地下室有一股很浓的血腥味,江秋凉偏开眼,看到角落里甩出一把刀,刀尖上残留着鲜红的血,“你以为自残可以解决任何问题吗?你用没有想过,即使你的血快要流光了,哪怕只残存一滴,那一滴也足以证明你我之间的关系,这就是血浓于水,你懂吗,秋凉?” 好一个血浓于水。 江秋凉听到了一个虚弱的声音:“我是我自己,从不是谁的附庸品。” “哈哈哈哈哈!”男人的笑声在地下室格外恐惧,“我在教育你,就是为了让你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人,你怎么可能是谁的附庸品呢?之前的你太软弱了,我只不过是在改造你,把你塑造成一个更加优秀的人,我有错吗?” 江秋凉虚弱的身体在发抖,苍白的唇紧紧抿起。 他紧紧闭上眼睛,多希望这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都可以回到从前。 可是下一秒,钝痛就从喉间传来。 江秋凉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愕然地睁开眼,男人原本一丝不苟地脸庞近在咫尺,正在一点点扭曲成旁人不曾见过,而他习以为常的模样。 “我的儿子,不可能是这样的懦夫。你要乖,要听话,只要你听话,我会让你拥有旁人艳羡的金钱和权利,这样不好吗?”男人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神里面没有半分的怜悯之心,像是在看一具被踩在脚下的,猎物的尸体,“这张面具,是我亲手给你带上的。一旦戴上,你就休想再回到从前了。” 江秋凉忍不住浑身发抖,男人狞笑的面孔离得太近了,他呼吸不过来,只觉得周身恍若浸在冰水里,没有半分知觉。 一双手贴了过来,握住他的手腕,一道遥远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隔着千山万水,听得不太真切。 “你怎么了!” 真的好远,江秋凉觉得冰水吞没了他的鼻腔,他努力抬起脸想要获取一点氧气,却始终于事无补。 “醒醒!” 手上的力道倏然加重,江秋凉猛然觉得一股冰水涌入了自己的胸腔,他剧烈地咳嗽了几下,拼命想要把肺里面的水咳出来。 眼前的景象突然清晰起来,冰水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退去,房间里没有半点水漫金山的痕迹,就连墙角也是干燥的。 江秋凉收回视线,凌先眠的手死死掐在他的手腕上,力道很大,像是想要把自己的手指关节嵌入他的骨头里。 不知道是不是江秋凉的错觉,他觉得这一刻凌先眠的表情在灯下很苍白,他看着自己,漆黑的眼眸中有江秋凉不熟悉的情绪。 “你在想什么?” 江秋凉坐在床边,而凌先眠单膝跪在他的身前,松开了他的手腕,揉了揉他被掐的有点红肿的皮肤,这是江秋凉第一次以俯视这个角度观察凌先眠,之前不论何时,凌先眠始终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这让他莫名产生了近乎于不真实的错觉。 “无关紧要的小事。” 江秋凉摇了摇头,礼貌地推开了凌先眠的手,他想要自己静一静,就像是之前在奥斯陆的日日夜夜所做的那样,一个人消化掉所有的负面情绪。 凌先眠的手被他推开,很快又握了上来。 江秋凉皱了皱眉,他不懂凌先眠为什么装作听不懂他的话外之音,他明明已经说得这样清楚了,就差摆在台面上一五一十地跟他说清了。 江秋凉冷漠地收回手:“和你没有……”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江秋凉的眼中映出凌先眠的模样,此刻的他抓住江秋凉的手,把它放到自己黑乎乎的狐狸耳朵上面。 “知道了,真小气。”凌先眠没有偏开视线,他直直看向江秋凉,不闪不躲,眼底荡出几分促狭,“让你摸回来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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