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 “是的,先生。您是克洛德将军的独子,从小在这里生长,接受法兰西最好的教育。” 江秋凉的手一僵,这下他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但似乎也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您从小受到克洛德将军的宠爱,因为您的母亲是难产生下的你。克洛德将军很爱他的夫人,而您是克洛德夫人生前留给他最后的礼物。”诺埃尔的目光移到了油画上,暗淡的晨光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悲伤,“这幅画是您十岁那年,将军带您去画展,您挑中的作品。将军花了十万法郎买下了这幅油画,足够那个睡大街的穷画家花天酒地好几年。” 江秋凉听着诺埃尔的描述,他知道这个管家谈话的重点并非在此处。 果然,诺埃尔很快进入正题:“克洛德将军真的很爱您,阿兰先生。你知道的,任何绅士都有自己的……爱好,特别是现在这样的特殊时期,战火和军报几乎摧残了将军的神经。您不应该乘虚而入,去窥探将军的隐私,更不该在战期跑到街上,这样真的很危险……” 诺埃尔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几乎哽咽了起来,他用右手取出口袋里的白色手帕,擦去了眼角盈盈泪光。 “抱歉,阿兰先生,是我失礼了。战争实在太残酷了,我们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尤其是您。您不知道,发现您失踪了,克洛德将军几乎急疯了,他紧急赶了回来,让手下的兵找到了您。您的反应太激烈了,他们迫不得已才用的□□。”诺埃尔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那条街在十五分钟后陷入火海,不敢想象如果他们晚一点发现,会是怎么样的结局。谢天谢地,您活着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江秋凉头靠在柔软的枕头上,他的右手和脖子上绑着绷带,麻醉的后劲让他有些头疼,诺埃尔的话像是溪水流过他的身体,又渐渐远去。 “不说了,您昏了这么多天,也该饿了。”诺埃尔端过托盘,放在江秋凉眼前,“您需要尽快养好身子,是时候吃点东西了。” 托盘上放着一片夹火腿奶酪的烤吐司,一盘鞑靼牛肉和一杯葡萄酒。 葡萄酒的香气让江秋凉近乎作呕,他的喉间泛起一股酸涩,忍不住干呕。 “怎么了……这不是您的最爱吗?” 诺埃尔把托盘放远,上前扶起江秋凉,神情看起来有些茫然。 “能不能……”江秋凉抑制着自己的恶心,“能不能先把铁链解开?” 现在他的双手和双脚都被锁在床上,铁链绑住了四根床柱,在他的动作之间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金属摩擦声。 诺埃尔拍着江秋凉后背的手很短暂地停顿了几秒,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 “阿兰先生,您知道我没有这样的权力。是将军下令囚禁您的,他这是为了您好,外面实在太危险了。”他把自己空荡荡的袖子拉到江秋凉眼前,“我的这条胳膊就是在战争中炸伤的,是克洛德将军收留的我。” 诺埃尔望着挂在卧室的巨型油画,悲伤从他碧色的眼睛里满溢出来,填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近乎攫取了所有残留的空气,让人几乎难以呼吸。 有一个可怕的猜测划过江秋凉的脑海,他不太肯定地开口:“这幅画……是你画的?” 诺埃尔盯着画中的狄奥尼索斯,画中的轻松愉快和他格格不入:“是的,阿兰先生,我就是那个穷困潦倒的画家。谢谢你当初看中我的画,这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我一直很想当面感谢你,为你重新画一幅画。” 他抓着自己空荡荡的袖子,右手无意识用力,让平整的布料留下了注定难以消去的褶皱。 “只可惜,我再也没有办法为您作画了,阿兰先生。”诺埃尔的语调让人想起静静流淌的塞纳河,“我是个左撇子,而战争让我失去了作画的左手。” 卧室的色调很温暖,像是震撼人心的巨幅油画脱离了画框的桎梏,却怎么也温暖不了窗外灰白色的阴天。 江秋凉张了张口,他向来不会安慰人,也根本想不出真正能够抚慰诺埃尔的只言片语。 他很想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像不久前诺埃尔安慰他一样,可是他现在才明白,这句话根本就不是诺埃尔说给他听的。 诺埃尔说出这句话,是为了麻痹自己。 可是到头来,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一切复归原位。 诺埃尔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先笑了起来:“阿兰先生,不要这样悲伤,至少我还留下了一条命,不是吗?或许有朝一日我能用右手画出同样杰出的画作,只要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江秋凉看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解开了锁,然后将右手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甚至还调皮地眨了眨眼。 “算了。克洛德将军这几天很忙,不会回府,”诺埃尔故作遗憾,“阿兰先生,你懂的,这是秘密。” 楼下响起了马车的声音,有人在朝楼上喊诺埃尔的名字。 “好了,阿兰先生,送货的伙计来了。街道上的平民很多,一块战时面包要排半天队,多亏了克洛德将军,至少我们每天还能吃上这样丰盛的食物。”诺埃尔站起身,将托盘重新搁置回了胡桃木桌上,“接下来休博士会帮助您早日康复,他是个了不起的医生,比百分之九十的法兰西人聪明,而且值得信任。” 说完这句话,诺埃尔推开了卧室的门,江秋凉听到了他一级级迈下楼梯的脚步声。 江秋凉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扶着自己的额头走到窗边,他的身体状态实在很差,身上几处出血和头部受到的重击使他在麻醉药效果淡去之后还是很虚弱。 他撑在窗台上,木制窗框冰凉,和迎面吹来的暖风颇不相称。 车夫百无聊赖地牵着马绳,在江秋凉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地中海。 诺埃尔很快出现在楼下,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车夫,大声招呼了一句。 车夫拍着自己身上的尘土,开始抱怨战时的种种,诺埃尔引着车夫向右侧去,马车和人影消失在了视野中。 茂密的爬山虎覆盖了古朴小楼的外墙,院子不大,但是看起来静谧美好,似乎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越过围墙往外看,又会发现此时是如此的不同。 墙外有几个穿着军装的士兵,怀里立着枪,站得笔直,直视前方。江秋凉站得位置不高,只能看到非常有限的街景,街上很安静,灰白的墙几乎和天空融在了一起,让人有一种呼吸不过的窒息感。 远处突然炸开了一团白色的烟雾,江秋凉一惊,却发现站在墙外的士兵都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没有丝毫的摇晃。 白色的烟雾在灰白的天空中汇聚,拼凑出了一个模糊的“I”型。 江秋凉突然想到了上一个世界出现的“S”型。 难道这些世界之间,有某种不为人知的代表方式吗? 冰冷的男声再次响起,在将军府中久久回荡—— 【欢迎来到造疯者游戏】 【恭喜您通过初试关卡,正式进入游戏】 【世界加载中……】 【加载完成,开启“易碎收藏家”】 【难度系数查询中……】 【“易碎收藏家”通关率34.2%,祝您死得开心~】 ---- 狄奥尼索斯描述参考希腊神话。
第20章 易碎收藏家 江秋凉很饿,这个世界的设定是昏迷了好几天,之前躺在床上没有感觉,此刻站起来,胃里的灼烧感几乎让他作呕。 他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食物是否是安全的。 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没有通关的65.8%里面,有多少人是被饿死的。 可是此刻,他没有别的选择,总不能去啃窗外的爬山虎吧。 胡桃木桌上的托盘闪烁着银色的光,江秋凉坐在窗前,饥饿让他很想几口将盘子里的食物一扫而空,但是他尽量放缓自己的吞咽速度,每口嚼十下再咽下去,在感觉自己有点饱的时候及时放下了叉子。 很渴,但是他端起葡萄酒杯,想了想,还是搁回托盘。 食物里果然放了安眠类的药物,剂量不大,江秋凉对于这种睡意被药品勾起的感觉很熟悉。 它是他的老朋友,从现实到游戏。 他趴在胡桃木的桌子上,翠绿的爬山虎枝桠刺破窗框,灰白的天空和街道占据精致华美的壁纸,满目疮痍。 世界陷入黑暗。 再次睁眼时,室内的光线暗淡了很多,暖风吹起窗帘,掀起一圈圈涟漪。 江秋凉躺在床上,毛毯将他包裹的很严实,从脚尖一直颈部,细软的毛划过他下巴,酥麻一片。 床边有一盏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室内斑斓的色彩,由明到暗的过渡,让地毯像是被被灯塔的光线晕染的深海。 煤油灯的光本来会打到江秋凉脸上,只是床头挡了一张报纸,细心地隔开了亮光。 床边的胡桃木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翘着二郎腿,皮鞋在空中轻点节奏。他的膝盖上放着一本厚重的书,打开到三分之一的位置,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夹着一只短短的黄色铅笔。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了他夹着一根烟,陷在烟雾缭绕之中的模样。 但是此刻他只是看着膝盖上的书,神态专注,铅笔划过纸页,发出沙沙声。 他远比江秋凉想象的要年轻许多,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文的金丝眼镜,眉眼很像某本著名法国爱情悲剧电影的男主角。 他完美地融合在巴洛克风格的装修中,姿态和巨幅油画里的狄奥尼索斯一样放松。 如同导演特意安排的镜头,暖风、灯光、绚烂的色彩,恬静到让人心慌。 江秋凉忍不住心想,或许比起诺埃尔,他更像是一名落魄的艺术家。 铅笔划过右下角的最后一行,他用大拇指和食指翻页,不经意扫向床上躺着的人。 “你醒了,阿兰。” 他合上厚重的书,摘下金丝眼镜,随手夹进上衣口袋。 深灰色的眼睛很美,让人想到法兰西郊外的绵绵细雨。 “我怎么会在这里……” 江秋凉明明记得,自己是趴在胡桃木桌上睡着的。 “别怀疑自己,阿兰,是我抱你过来的。”他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在胸前交叉,“睡在桌子上可不是个好习惯,尽管现在是夏天,你也不应该掉以轻心。” 江秋凉丝毫没有印象,按理来说他根本不可能睡得这样熟。 他的视线落在厚重的书封上,是本有关心理治疗的专业书:“谢谢你,休博士。” 休点着节奏的皮鞋前端顿住,他的薄唇轻抿,露出了一个很迷人的微笑:“叫我休就行,阿兰,你真的很讨人喜欢。” 很暧昧的话,理所当然从他口中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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