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霜抬起头,听江水寒继续说道:“叫段静远,你初来京城之时见过的。” 当时江采霜为了追踪狐妖,从虹桥跑了下去,江水寒正好看到段静远在河对岸,便隔水喊他帮忙追人。 江采霜点点头,“怎么了?哥哥。” “他方才跟我说,似乎在燕世子身边见到你了,只是离得远,不能确定。” 江采霜刚吃了一筷子菜,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差点被噎着。 她连忙拿起茶杯,猛灌了一大口水,心跳得飞快,“怎么可能呢?我一直跟采青姐姐和采薇姐姐在一起,怎么会跑到燕世子那里?” 江采霜偷偷眨眼,给采薇姐姐和堂姐使眼色。 “我上午总有些心神不宁,想躺床上休息又被吵得睡不着,采青和霜儿在屋里陪我说话。” “段公子看错了吧?端阳节出来玩的姑娘可不少,都跟霜儿差不多年纪,远远看着也认不出谁是谁。”江采青也跟着帮腔。 江水寒半信半疑,但在他心里,最该防备的人是那个槐街遇见的读书人,暂时扯不到燕世子头上。 ……不对。 “霜儿,你跟燕世子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将你救起来之后,怎么立刻就找到了我?” 燕世子怎会知道,这是他妹妹? 江采霜大脑飞快转动,却一时间也想不出应对之语,便只好埋头吃菜,一副“我没听见你别问我”的模样。 江水寒看向另外两位妹妹,江采薇垂着眼吃饭,江采青则是快速夹菜,两个人都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他怎么感觉……这三个妹妹有秘密瞒着他? 吃完午饭,江采霜自称困了,躺床上假寐。 等听见门外江水寒的脚步声远去,她才偷偷溜出门去。 这次跟燕安谨一碰面,便得知了两件事: 第一,崔兴房中的斗笠找到了。 第二,有个伯府的小厮声称,他在夜里子时前后,听到崔兴房间传来敲门声,声音持续了不短的时间。 “斗笠是在哪里发现的?”江采霜迫不及待地问道。 “金明池中,有人发现斗笠飘在水面上,”燕安谨撑着伞,领她到二楼栏杆处,“刚派人打捞上来。” 不远处,悬镜司的人顺着绳索爬上栏杆,将身上绑的斗笠取下,献给燕安谨。 林越招呼人回屋里换衣服烤火,与其他室内看守的人换班。 枯黄的斗笠早已湿透,一直往下滴答着水。竹篾编织细密,桐油味被泡得很淡。 江采霜将其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并未发现有什么线索。 她垮起小脸,嘟囔道:“这斗笠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好像没什么用,白费劲打捞了。” 燕安谨早在她接过斗笠的时候,便眼疾手快地提起了她的袖子,不然衣裳袖子肯定会被斗笠打湿。 “斗笠本身便是线索。” 江采霜不解,“什么线索?” 燕安谨抽丝剥茧地分析:“斗笠又不是凶器,上面也没有任何线索,凶手为何要特意将它带走?若是为了遮雨,为什么只戴斗笠,不穿蓑衣?” 江采霜指尖摩挲着斗笠边缘,陷入沉思。 两人同撑伞,相依立在栏杆边缘,有些许雨丝被风吹进伞下,乌黑的发梢泛起淡淡的湿意。 江采霜忽然福至心灵,“我知道了!” “嗯?”燕安谨低头,认真地望向伞下的她。 “因为斗笠可以护住头发。” “头发湿了很难立刻恢复干爽,但若是身上湿了,擦干身子再换身衣服就是了。”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凶手的范围便能缩小,“也就是说,凶手起码有个单独的雅间,因为他要将湿衣服换下来。还有,凶手身上得带着换洗衣服。再者,他既然能敲开崔兴的门,跟崔兴必然是认识的。” 一般来说,世家出门都会各自带一两套换洗衣物,放在马车上,以免遇到意外情况。 因着端阳节热闹,栈桥外面车马拥堵,人流比肩擦踵,到时候回马车上拿东西怕来不及,所以他们才从马车上将东西都拿了下来,交给下人提着,暂放在望天楼的雅间。 江采霜满眼兴奋,“世家子弟,与崔兴认识并且结仇,还要有个单独的雅间……照这个范围查下去,没准能查到人。” 燕安谨不着痕迹地提醒:“道长有没有发觉,以上这些推测,其实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 “什么?” “凶手需要如其他人一样,出现在我们面前。” 只有凶手需要出现,他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折腾。 若是凶手像现在的俞金亮一样人间蒸发,便怎样都无所谓了。 “对哦。”江采霜咬了咬下唇,陷入沉思。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抬头,目光绕过燕安谨,凑巧看到一个眼熟的人。 正是江水寒的同窗段静远! 段静远的视线朝着这边飘过来,江采霜吓得丢了斗笠,连忙往燕安谨身前躲。 斗笠落在地上,溅起水珠无数。 水雾氤氲,燕安谨的视野迷离一瞬,随即就感觉胸口被人轻撞了一下。 江采霜扯着他的衣袖做遮挡,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正往燕安谨怀里钻。 燕安谨长睫微颤,握着伞的长指收紧,节骨分明。 他略低下头,轻声问:“看到什么了?” 江采霜恨不得缩成一团,以免被看到,“我看到我哥哥的同窗好友了,他今日还跟我哥哥说,在你身边看到我。” 燕安谨了然,微微侧身挡住她的身形,引着她往后廊走去,“从这边走。” 江采霜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小心点头。 伞面稍稍下放,将二人的身影挡住大半。雨珠砸在伞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从后面看,二人一高一矮,仿佛亲密无间地依偎,悠闲漫步在雨中廊道。 好一对有情人。 伞外暴雨声势浩大,伞下,二人衣摆交叠,窃窃私语。 江采霜好奇地打听:“你今日打的那个指诀是什么?就是你给林越和梁武打的那个。” “引灵诀。”说罢,见她一脸向往,“想学?” 小姑娘抓着他的袖子,点头如捣蒜,“嗯嗯。若是我学会了这个,往后遇到修成人形的妖怪,便能以此来验证了。” 要是她能学会他今天那一手就好了。 “下次有空了教你。” 江采霜迫不及待,“那我今晚就去你房间!”反正今夜要帮他施针贴符的,顺便把这个指诀学了。 燕安谨语塞,素来淡然从容的神情有一丝破裂。 “……好。” 燕安谨护着江采霜,避开段静远的视线,绕到镂空藤纹长窗后面,合伞,竖立在一旁。 江采霜扒着窗户缝往外看,确定段静远已经走远,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自从来到京城,她想要捉妖破案就太难了,还得时时刻刻躲避家人。 江采霜眉间堆起小山,嘟囔道:“要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光明正大地捉妖就好了。” 有个半大少年冒雨急匆匆赶来,“主子,有船来了!” 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艘画舫穿过湖上升腾的雨雾,从远处驶来。 燕安谨霜玉般的面容浮现出几分凝重,“我让人送你回房间,暂时莫要出来。” “怎么了?” “晚些时候再与你细说。” 江采霜见他神色肃然,料想应该有什么重要的大事,便点头回去了。 报信的少年亲自送她回去,他自称叫“小虎子”,是林越的徒弟,麦色的肌肤,笑起来会露出一颗虎牙,看起来很活泼好动。 另一边,燕安谨迅速吩咐下去,所有人回到雅间,不得擅出。 暂住在二楼的平民百姓,则是都被集中在大堂,不可随意走动。 一时间,整栋望天楼都被重兵看守。到处都是悬镜司的人,一个个腰间佩刀,冷冰冰地杵在那儿,让人见之胆寒。 五楼的神秘人终于露面,浩浩荡荡地走下来一群人,带刀禁卫护送左右。被簇拥着保护的是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男人,浓眉大眼,额方鼻阔,一看便颇具威严。 宫人撑伞,中年人来到二楼露天的廊道。 “我听玄乌说,你要搜查藏物间?” 他所说的玄乌,便是当今国师裴玄乌,此刻正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衣,手持拂尘,立在雨中。 裴玄乌并未撑伞,但身上却无半分湿意,他眼神平和慈悲,望向湍流不息的金明池水。宛如一位不染凡尘俗世,超脱物外的高人。 “正是。”燕安谨答。 “一个不成器的世家子,死了也就死了,何必大动干戈?”中年人轻飘飘地说道,根本不把一条人命看在眼里,“悬镜司的人我带走一半,你可要跟我一起走?” 燕安谨语气平和,不卑不亢道:“臣想留在此处,将案情查明了再走。” “那你便留在这里吧。待风雨停了,自会有船来接。” 中年人其实也不想让燕安谨随行,悬镜司各个骁勇善战,还都忠诚于他,若是在小小的画舫上生了事端……他带的禁军未必是悬镜司的对手。 虽说燕安谨暂时还没有不臣的举动,但该防的还是要防。 禁军已经在二楼栏杆处,凿开了一个丈宽的缺口。 画舫上的人迅速用木板搭起联通桥,将船与廊道连接在一起。 中年人在众人的簇拥保护下,顺着木板上了船。 “仙师,请。”宫人谄媚地上前,给裴玄乌撑伞。 裴玄乌走上木板桥,回头看了眼燕安谨。他扬起唇,方才还高深莫测的目光,忽然变得意味深长,深处还藏着几分兴味。 燕安谨身如玉树,不动声色。 裴玄乌在心底哼笑一声,收回视线上了画舫。 找了个合适的机会,裴玄乌凑到官家身边,献上自己新炼制出的“仙丹”。 趁官家服下仙丹,神思飘飘欲仙之时,他状似无意地开口:“玄乌夜里起坛卜算,算到世子红鸾星动,该有一桩好姻缘了……” 皇帝一走,悬镜司的人被带走大半,五楼也彻底空置下来。 燕安谨吩咐人守在缺口处,以免有人不慎从这里掉入河中。 想到裴玄乌临走前的挑衅眼神,燕安谨回想起,小道长早上还跟他说,觉得暗中有人窥探。 修道之人六识敏锐,若非武林高手,很难避过探查。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同为修道之人,专门学过隐匿的身法。 难道……是裴玄乌的人? 他既派人跟踪,却又故意露出破绽,究竟是为何意? 皇帝走后,悬镜司剩下的人将藏物间搜查了个遍,没找到任何人的踪迹。 但却有个意外收获——藏物间丢了不少东西,还都是不常用到,但却价值昂贵的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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