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悄难受地发出一声气音,把自己缩得更紧。 就算这样,他也没有央求菲拉古冷静下来,而且以他的能力,无法安抚菲拉古这种等级雄虫的精神力暴虐。 然后气压骤然恢复到平稳值。 叶悄紧紧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菲拉古很想知道他睡了吗?但菲拉古竟然不敢去看叶悄的眼睛。 刚才他的脑子里闪过了一百万个可能性,每一个都让他心惊胆战,他害怕那些可能性会发生在他孩子的身上,但被剥夺的等级和被替代的身份,似乎每件事都在指向——那些事情可能都发生过了。 叶悄似乎还在颤抖,还在害怕。 菲拉古扒开被子看到他,心都要碎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和兰偌最小最精心培育的虫蛋怎么可能是F级? “悄悄,悄悄?你看看我,看看雄父,雄父想问你一点问题,”他扒拉叶悄的肩膀,叶悄仍然不回应他,菲拉古这次却说什么也不允许他再疏远自己,把叶悄扒回来,面对自己。 叶悄还闭着眼睛,菲拉古的心脏开始不详地抽动着,有种阴霾缓缓密布在他的心头。 菲拉古轻声问:“雄父知道,你和拉斐尔是一个实验室出来的,卡默斯上将收养了你,给你取名温奈·西顿。 拉斐尔过生日那天,我去过第一军校,当时有虫提起过,拉斐尔和温奈医生关系很好,拉斐尔想要温奈医生做雌君,后来我知道温奈就是你,我去问过拉斐尔,他告诉我,你们只是在开玩笑,我就没再追究。 但是那天我提出让拉斐尔帮你学习,你拒绝了,我觉得有点奇怪,但是没有过问你,现在雄父问你,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和拉斐尔待在一起?” 叶悄紧闭着的眼睛流出两行眼泪,汹涌地流进枕头里。 “宝宝?宝宝?别哭,别哭了……”菲拉古手忙脚乱,却擦都擦不完。 菲拉古很想知道叶悄和拉斐尔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可是叶悄无论如何都不说,菲拉古的心脏猛烈地震,把他抱在怀里,温言软语地哄,边摸头发边劝导,终于在叶悄眼皮红了一大片,也紧咬着嘴唇之后,他得到了答案。 【他和他们都欺负我。】 “他们都有谁?你告诉雄父……”菲拉古压着要跳出嗓眼的心,声音发颤。 叶悄揪着被子,很艰难地比划着那些雄虫的名字。 随后菲拉古得到了一列他耳熟能详的名字,无一不是高等级的雄性权贵,把控着帝国乃至于整个虫族的命脉。 “宝宝,”菲拉古都不知道自己在用什么发声,“是你没有告诉卡默斯上将,还是他知道了却没有管?” 【不是的,】叶悄无声地比划着:【我不想让哥哥们为我担忧,他们没有王室的权力大。】 “好,我明白,”菲拉古深呼吸,问,“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你告诉我,他们怎么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菲拉古知道要叶悄亲口讲述那些事情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但比起从其他虫嘴里得知真相,他只相信叶悄。 可惜叶悄没有告诉他,悄悄似乎忌惮着他和拉斐尔与王室之间的亲密关系,没有说具体的事件。 很多解释不通的征兆在这一刹那穿成一条线,闪电般刺穿菲拉古的大脑——悄悄对自己的疏离、对王庭的抗拒、对前王室的冷漠、对学业不恰当的疏忽,所有这一切,归结成一个最核心的问题。 叶悄,他的孩子根本就不信任他。 ——不信任。 这三个字压得菲拉古喘不过气来。 他的悄悄不会说话,从小没有父母,所以很多难过会藏在心里,没有安全感,也不敢依靠谁,更怕给其他虫带去麻烦,否则他不会不告诉一直养育他的西顿家族,以卡默斯上将的性子,就算掀翻王室也在所不惜。 菲拉古咬紧牙关,脸色铁青,哄睡叶悄后,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后,菲拉古一言不发,房间里的灯也被他用精神力熄灭,面前的庭院里,连蝉鸣的声音也无影无踪。 原始虫族对危险的勘察极其敏感,泥地里,一双双无机质复眼盯着高高在上的菲拉古圣者,很快,它们把头埋进土里,不敢再抬起来。 菲拉古不确定那些位高权重的洛加利塔们背着他做过多少脏事。 这不怪任何虫,就怪他自己。菲拉古久居圣殿,每天报告给他的消息全是无关痛痒的,努比斯是一位出色的虫王,政务没出现过问题,所有消息在他那里就被截断、处理,兰偌死去后,虫族也从没有过暴乱的时候。 以至于兰偌不在了,孩子们也不在了,菲拉古一度对生命感到厌倦,如果不是叶悄封王,他无意间感知到叶悄是他的血脉,他是想把所有东西交付给新王后就去陪兰偌的。 他一直以为叶悄只是内敛内向,没想过叶悄,他的小虫崽,到底受过多少委屈? 任何性格的成因都有根源,外向的小虫崽势必拥有很多肆意的爱,内向的小虫崽势必被各式各样的枷锁束缚着。 菲拉古越想越脊背发凉。 虫族的科技、医疗、文化、教育都空前发达,他们慕强,有违背道德性的、天生本能的兽性,雄虫雌虫都追求精神力的高等级,雄虫的善战、雌虫的梳理治疗能力,都是赖以生存的基本。 只有一种办法能改变一只虫的精神力等级,菲拉古亲自写在书上、只有帝国四大自主研发实验室才有资格进行的实验,就是摘取高等级虫的神经节,把它匹配进低等级虫的脑域里。 从此以后,他们之间就隔了永不可逾越的分水岭——一只虫走向虫生巅峰,享受美誉和权财;另一只虫身体日渐衰败,心理生理和社会生存压力的三重打击,会让他们早早自杀了解生命。 所以这种禁术只能应用于战场濒死的士兵和新士兵的精神力交接身上。 很明显,叶悄也被盗取了神经节。 真的有虫对他的悄悄做过这种实验,当年的前联邦实验室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菲拉古一拳打在黑钢铁铸造的栏杆上,献血顺着钢管滴进土壤里,路过的近卫匆匆绕开,菲拉古抬头看着月亮,绝望、惶恐、不安,他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虫神对他的惩罚。 惩罚他没有保护好他和兰偌最小、最柔软的孩子,没有做一个好雄父。 那场战役里,其他的孩子早已战死星际,唯独叶悄被遗失。他庆幸过,也悲伤数年,如今知道叶悄还活着,却已经是遍体鳞伤的模样,那些印刻在叶悄身体里脑海里的伤疤,已经很难再愈合。 菲拉古看着满手的血,难得在盛怒下保持了冷静的理智。 显然,有一股势力一直在瞒着他,不告诉他叶悄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们一直在欺压小叶悄,如果不是等待叶悄自己说出来,菲拉古永远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为什么他的孩子会这么胆怯,连受到伤害都不敢诉说。 西顿家族给他的爱,不足以抵消他受到的痛。 菲拉古闭了闭眼,想把圣殿全都砸空。 但是不能,叶悄在睡觉。 从前没知道过的消息,现在冒然提审谁也撬不出真相,那些虫能包庇凶手一时,就能包庇凶手一生。 所以,解开谜团,讨回公道,总要沉住气,一步一步来。 什么时候他的悄悄才能抱着他的脖子,在他怀里撒娇,翻肚皮,毫无保留,真正从心里认定他这个雄父? 菲拉古有些失魂落魄。 第二天清晨,一夜没睡的菲拉古双手缠着一圈绷带,若无其事地打开圣殿大门。 王室内务大臣金泰、议会总议长都等在门外,两个中年雄虫踏实可靠,一直是菲拉古的亲信。 菲拉古说:“总议长,请召开紧急发布会,我有事情要宣布。” 总议长点点头,推了推眼镜,说:“好的,我知道了,圣者。” 金泰瞥见菲拉古还在往绷带外渗血的手背,暗自心惊,“圣者,要我通知王吗?” “不了,让他休息吧,最近他在蜕皮期,夜里总是睡不踏实,还做噩梦,我听弥安说他昨夜难得睡得安稳,应该是蜕皮结束了。”菲拉古说,“他还那么小,我不想让他太懂事,不去就不去了。” 他手指下意识攥紧,连扯下了几根白发也没有发觉。 短短半个小时之内,全帝国的媒体争相报道,圣者宣布从今天开始结束静养状态,正式帮助新王打理政务,让新王在继续第一军校的学业之余,跟在他身边学习。 星网政治板块,热搜词条一刷就更新无数条,图文讨论楼疯狂盖,视频底下,刷礼物的虫名单飞快更新,弹幕嗖嗖如同流星雨,除了吹新王美貌的彩虹屁,就是正儿八经的讨论: “惊!时隔一百年圣殿再次开放,圣者要重返星际纷争了吗?最近没有要打仗的征兆吧?圣者一向仁慈,我真的从没看见过他的黑料,他好像都不发脾气的吧?果然是虫母冕下钟爱的雄侍,我也想要呜呜呜…” “楼上别忽略了,圣者年轻时可不是这么咸鱼,他是那种我上军校时最讨厌的学霸!据说非常恃才傲物,全科拿第一,经常不上课…” “我一直以为他死了,雄虫只有在死后才能成为传奇。[笑]” “不,他确实活着,我祖父是他的死忠粉,每天问一遍"圣者是死了吗?为什么没有新闻报导他?"哈哈。” “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写下那些禁忌的实验报告?他改变了许多虫的一生,像这样的天才,历史从来是褒贬不一的,但是怎么说?我还是喜欢强大的虫,更何况他可是王的雄父,我滤镜更厚了!” “可我怎么感觉,上次双子大厦那几条街拍,王和他都不是很亲近的样子?王虽然抱着他的脖子,但眼睛里那股不安都要冒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圣者拐卖了王……等等超管!我说的是实话你别封我号啊喂!” 菲林啪地一声关掉光脑,将桌上的办公用品全部推到了地上,对着门口秘书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圣者要见我?” “是的,阁下,”秘书低着头说,“从今天的新闻内容上来看,圣者要帮助西奥多陛下打理军政事务了,这可能不是件好事,从前顺从于洛加利塔王室的议会政党和军队都是从圣者麾下继承来的,他们很有可能反水。” “我用你说?”菲林把手头上的书劈头盖脸砸了他一身,就算这样,也不知道圣者突然找他是为了什么,“我名下的资产已经全部转移了,雌奴数量也都登记在案,我很规矩,没有把柄在帝国法务部手上!” 秘书:“也许是因为……王?” 菲林冷冷道:“那个哑巴哪来的胆子告状?就算是他,圣者对弟弟那么爱惜,相比于对帝国有用处的拉斐尔,圣者会偏心一个废物F级?笑话!圣者不至于那么心软,我不相信他有多么爱他的小F,谁能不爱拉斐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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