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唇动了动,恼恨道:“咋就被雷劈了?今天也没打雷下雨啊,是不是弄错了?我看他就是缺德事儿干多了遭报应了!” 张奶奶叹了一声,透着浓浓的无奈。到底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蛇皮袋,用脚将散在四周的瓶子归拢到一起。 张心洁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就知道会这样。每次嘴上说得再狠,到底心里还是放不下,打算跟她一起出门了。 只是想到警察后来所说的话,她心里浮起了几分躁郁。她定定地看着张奶奶瘦小的忙碌身影,忽然开口道:“奶,警察刚才还跟我说了一件事儿,他们说有我妈的消息了。” “哐啷”一声,一个透明的水瓶掉到了地上,咕噜咕噜顺着屋前的泥土滚到了沟里,那白净透明的瓶子顷刻间染上了污浊的灰泥。 张奶奶身体仿佛僵在了原地,好半晌,都没有说一句话。 张心洁眉心微微蹙了蹙,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里闪过了几分探究,“奶?” “有消息了?她是回来了呢?他们有没有说丽娟在哪里啊?” 张心洁细细地看着张奶奶的脸,不放过一丝表情,“没有,他们说爷爷知道。” 张奶奶身体微微一颤,忽然烦躁地低吼道:“他知道?他能知道啥?那个死老头子能知道啥!那些警察就知道胡说八道,这么多年了也找不到你妈,一点用都没有......” 她一边低骂,一边拿了挂在墙上的钥匙走出了大门。张心洁忽然觉得有些累,这样的话她听得太多了。 她喃喃道:“奶奶,您说我妈当年为啥要走啊?她咋这么狠心就丢下我不管呢?” 张奶奶动了动嘴唇,布满皱纹的脸上带了几分凄苦,她长叹一声道:“洁啊,干啥还说这些呢。都这么多年了......” "是啊,都这么多年了......"张心洁几不可查地点点头。 她心里不可抑制地浮上几分疲倦,甚至是莫名其妙的抗拒。终于有了她妈的消息了,她应该激动,高兴,或者愤怒,甚至应该迫不及待拉着奶奶奔去警局。但意外的是,她的心里出乎意料的淡定,甚至隐隐潜藏着几分害怕。 可是,她到底在怕什么呢? 张心洁捏了捏手指,抿着唇将大门锁好了。 “潘队长,我们该去医院了!” 休息室里,沈镜忽然起身,对着正在看文件的潘卓道。 “嗯?”潘卓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他,“去医院做什么?我们等张心洁过来后再......” 说实话,他有些不太明白沈镜为何会留下来,并且表现得如此积极热情。虽然这也正是他希望的。 然而沈镜已经背起了他的背包,“不用等了,她们不会来的。我们直接去医院。” 潘卓皱起了眉毛,正要说话,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停住话头,接起了电话。是留在医院那边的同事打来的,说是张老头已经醒了,只是依然疯疯癫癫的,问不出什么实际的东西。并且他的家人已经到了医院,正在和医生沟通张老头的病情。 潘卓有些诧异地看了沈镜一眼,只是唔了一声,提醒他们先安抚住张家人,自己马上过去。随后就挂了电话。 沈镜摊了摊手,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潘卓扬眉,起身合上了资料。 “那么,神机妙算的沈大师,我们赶紧去医院吧!” 市医院精神科,沈镜和潘卓还未踏进张老头所在的病房,就听得里面吵嚷的说话声音。 他毫不意外地撇撇嘴,跟着潘卓快步走了进去。 入目便是一个老太太正拉着医生说着张老头的病情,或许是因为她太过着急担心,语气声音不自觉提高了许多,听着有些刺耳。 她的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扎着普通的马尾,留着斜刘海,神情冷淡,仿佛一名无关紧要的过路人。 而躺在病床上的张老头被绑带束缚在床上,这是医生为了保护他自残所做的。即使如此,他的头依然不停地在撞击着后脑下压着的枕头,眼睛有些发直,干黑的嘴唇蠕动着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屋内的人很快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齐齐转头看过来。那主治医生摆脱了张奶奶的纠缠,几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潘卓迎着张奶奶疑惑审视的目光上前自我介绍了一番。对方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 她揉了揉衣角,眼里已经泛起了泪光,“警察同志,我知道我家老头子做得不对,我们也劝过,他就是不听啊,我们是真拿他没办法了。但是您看他现在都这样了,您就别抓他去牢里了。” 她抬手抹了抹眼睛,忽然把目光移向了沈镜,“这是不是就是......小同志,老婆子我跟你道歉,你心地好,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他就是那样的人......” 沈镜笑眯眯地抽出被张奶奶握住的手, “没关系我不介意,他碰瓷的人也不是我。我就是个见义勇为的过路人而已。” 张奶奶“哦”了一声,看着他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警察同志......” 潘卓清咳一声,“张奶奶,实际上我们过来并不是为了张贵福碰瓷的事情。而是另一件,关于多年前失踪的黄丽娟......” “丽娟?”张奶奶忽地惊叫了一声,“你们找到她了?她在哪里啊?这么多年了她怎么就一点消息都不给我们,连自己的闺女也不管,怎么这么狠心......” 一旁的张心洁冷冷的没说话。她的脸本来就瘦,眉眼淡淡,面无表情的时候总显得有那么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凉薄。 潘卓眉心拧了起来。 “张奶奶,关于黄丽娟的下落我们的确有了一点消息。不过并非是你所想的那样。我们怀疑她可能并非失踪,而是被谋杀了。” “咕隆”一下,张心洁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不知为什么,那一瞬间她抬起眼眸,飞快地瞥了一眼床上的张老头。 “你说啥?谋杀?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张奶奶慌忙地摇着头,脸色苍白,抿紧的唇周布满了皱纹。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张奶奶你这么坚定,是因为你知道些什么吗?” 沈镜的忽然发问让张奶奶一抖,两手死死抓紧了衣角,“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走的那天我去走亲戚了,隔了两天才回家。还是我隔壁邻居告诉我这件事的。” 沈镜若有似无地点头,“这样啊,那你咋这么确定?” 张奶奶一顿,面容凄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直沉默的张心洁终于开口说话了,她冷冷道:“潘警官,您说我妈被谋杀了有什么证据?你在电话里跟我说的我爷爷知道是什么意思?” “洁啊......”张奶奶小心地拉住了张心洁的手臂,连肩背似乎都更加佝偻了几分,声音带着藏不住的不安。 张心洁没动,只是定定地看着潘卓。 潘卓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微微放缓了一些。“刚才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所以我没有仔细说。张贵福被雷劈后便有些精神不正常,他说了一些关于你妈妈的事情。我们怀疑是他......杀害了你妈妈。” “不可能!” 张奶奶惊叫道:“不可能!老头子有些时候是不着调,但他不可能杀丽娟的。那可是他儿媳妇,是洁的妈妈,他怎么会这么做!” “他不会这么做的,我晓得。你们找不到丽娟就胡说八道,还给我们老头子身上泼脏水,当着孩子的面这么说他爷爷,你们安的是什么心?你们要搞得我们家宅不宁是不是......” “洁啊,别相信他们的话,他们乱说的。你妈是自己走了的,她是自己走了的......” 张心洁闭紧了嘴,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她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她没有继续去听张奶奶说的那些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这些话她从小到大听得太多了,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伤心愤怒,后来便开始麻木,甚至不愿意再从家人嘴里听到她妈的名字。 她抗拒,甚至厌烦! 她看着潘卓,目光冷得可以冻死人。“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就凭我爷爷的一些疯话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潘卓并不介意她的态度,并且非常宽容。 “我没有证据,但你要知道。张贵福即使发疯了,也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些话。除非他心虚,他害怕!我办了太多这样的案子,这样的人也见过太多了。” 他注视着张心洁的表情,继续说:“只要他真的做了,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你们家属同意,我就会立案,带人去你家进行搜查,我相信......” 潘卓想得很好,虽然张老头发疯了,他的说辞不足以取证。但他可以说服张心洁,她作为黄丽娟的女儿,只要她报案,同意搜查。他就会立刻带人去张家。只要找出证据,就可以控告张贵福的谋杀罪名了。 “不行!”张奶奶率先出声,“我不同意,这不可能!您们凭什么去我们家里。我们家老头子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还不放过他,还要给他泼脏水,挑拨他们爷孙两的关系,你们安的什么心,我不允许,不行。” 张奶奶抖着手,自顾自地絮絮叨叨,“我说了很多次了,丽娟自己跑了的,村里的人都知道,不信你们就去问,当初她说走就走,丢下洁一个八岁的娃娃不管,我们老两口辛辛苦苦才把她拉扯大,你们说她爷爷杀了她妈妈,这是人说的话吗?你们丧了良心了.......” 潘卓拧起了眉峰。 “我同意。” “啥!”张奶奶忽地瞪大了眼睛,浑身都止不住在颤抖,“洁啊,你说啥呢?那可是你亲爷爷啊!” 张心洁仍然面色冷淡,她像根木桩子一样直直地立在原地。 “奶,我想知道一个答案!”张心洁抿紧了唇,“潘警官,你们确定能找到我妈的线索吗?” 潘卓却蹙起了眉,他不能确定。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许多线索只怕也已经消失破坏了。但他既然知道黄丽娟的失踪有问题,就不可能不去查探。张老头那里肯定是问不出什么了,去张家搜查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但愿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吧。 “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你妈的线索的!” 潘卓一顿,侧头诧异地朝沈镜看了过去。 沈镜神情淡淡,手下慢慢抚摸着怀里正在打呼噜的大胖喵,似乎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潘卓眉心微蹙,提醒道:“沈大师,你不要......” “放心,我们会找到的。”沈镜抬起眼眸看向了张心洁,“她一直在等你找到她。”
第32章 这里是新安市三环外的一个城中村, 靠近护城河,一座座红砖瓦房的小院落稀稀疏疏地的矗立在一起。村子里的人或许都在屋子里躲避着炙热的阳光,让这夏日的午后显得如此静谧而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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