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离垂眸,低低笑了一声,再抬眼,一双凤眸里并无被识破身份的窘迫,他问:“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他承认了。 晴良眼帘颤了颤,师兄们口中的“夙离师兄”、救了他的命、将他带回伏云宗的人,就坐在他面前。 晴良开口,“那日,你说你要看我的剑。” “我给你看,你将它拔出来了。” “你或许不知,自徐扬师尊死后,缚水便封剑了。我想这世上,能拔出缚水的,除了死去的师尊、被二次认主的我,只可能是一人。” 徐扬的另一位弟子,夙离。 “嗯。”夙离摸着下巴道,“原来是那个时候呀。” “真是令人失望,我可是见到你的第一次就认出你了。” “小时候,你明明很黏我的,离了我一会儿就要哭。”夙离露出怀念的神色。 “那又为何要抛下我?”晴良脱口而出。 夙离一顿。 晴良自觉失态,他低下头,道:“我不是故意认不出你,你走后,我生了场大病,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原来如此……”夙离喃喃。 晴良走到床边坐下,“这些年,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回宗门,又为什么要……刺杀何庄主?” 夙离沉默良久,方歉意道:“我有不得已的原因,我也不是故意抛下你。只是这些事,我还不能告诉你。” 晴良闻言,垂下眼帘,闷闷道:“那、以后可以告诉我吗?” “嗯。”夙离展颜,轻轻应了一声。他抬手温柔地摸了摸晴良的头,“你长这么大了,小时候就是个漂亮的孩子,长大了也是。” 晴良任他抚摸,神情温顺。 夙离又问起,“这些年你在伏云宗过得开心吗?薛景他们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青青。” 已经许久没有人唤及这个被尘封已久的名字,听着夙离关怀的话语,晴良一时有些眼热,他胡乱点了点头,“嗯!” “那就好,呵呵。”夙离道,“方才听闻你与时鹤关系也不错,真是想不到。小鹤性子孤僻,哪怕是我也很难跟他亲近。” “时鹤师兄,他教会了我很多。”晴良回答。 “你如今也长成了位出色的剑修了,还得了缚水认主,我们之间真是有不解之缘。”夙离感慨。 二人秉烛长谈,夙离柔和的声音,让晴良有种被家人呵护关怀之感,叫他心里暖融融的。 旋即,他又心中一紧,道:“如今归云庄的护庄禁制打开了,你又有伤在身,你该如何出去?” 他们明日便要启程回伏云宗。 夙离一笑,道:“放心吧,我既有法子进来,自有法子出去。” “那便好。”晴良松了口气。 夙离促狭,“不怕我是坏人了?” “啧,我刚进来时,你同我说话的口气可凶了呢。” 晴良讪讪然道:“我哪有凶……” “是是是,哪里凶,不过小猫亮了亮爪子罢了。” 当晚。晴良把床让给夙离,自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晚。 待次日他醒来时,晴良扭了扭酸麻的胳膊,抓住身上披的下滑的衣裳。 他揉了揉眼睛,往床上看去,瞬间清醒了。 床上被褥整齐,空无一人。 夙离走了。 晴良怅然若失,仿佛昨夜的夜谈只是一场梦。 他还有许多话没有问夙离。 他的身世。 还有……他来伏云宗时,为何是女孩打扮? 晴良只得一边祈祷,夙离能顺利逃出去。 ◇ 第57章 晴良收拾好东西出门,听院里的师弟们讨论。 “欸,昨日那刺客抓到没有?” “据说是没有。” “不是吧,一晚上都没抓到?” “这么能藏?” 晴良暗暗松了口气。 今日,伏云宗与千玉门的人启程回宗,众人在主殿外回合,等归云庄的禁制打开。 大殿外,熙熙攘攘。 晴良单独找到了单婵衣。 “找我何事?”单婵衣面无表情道。 “我、有个礼物想给你。”晴良犹豫道。 单婵衣静静望着他,只见他从身后掏出了一个小木匣。 单婵衣接过,并未看出特殊之处,她打开。 只听“砰——”的一声,木匣里弹出了一个两颊画着大团酡红的木偶人。 样子特别傻。 “……” 见单婵衣似乎不为所动,晴良忙道:“你再试试从另一面打开。” 单婵衣照做,另一面打开,弹出来的依旧是顶着大团酡红的木偶人,只是笑脸变成了哭脸。 “……” “这个小匣子,每一面弹出来的小人都不一样……”晴良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的东西都是在来的路上买的,这个机关匣子是他觉得最有意思的东西。 单婵衣依旧沉默。 适时,她身后传来了沈鸢的声音,“好有趣的机关小匣,师姐若是不喜欢,不若给我吧。” 他话音落,伸手准备去取机关木匣。 单婵衣躲开了他的手,睨他一眼,“有你什么事。” 说完,她看向晴良,道:“礼物我收下了。” 而后,她利落地从腰下摘下一枚玉佩,抛给了晴良。 “回礼。”她只留下两个字便转身离开。 晴良接住玉佩,有些无措。 这玉佩色泽通透、质地莹润,看着就不是凡品,显得他的机关木匣更拿不出手了。 他举着玉佩,望向沈鸢,“这是不是很贵?” 沈鸢只淡笑着揉了揉晴良的头,道:“她既给了你,你便收好吧。你若是还回去,她会生气的。” 晴良回到伏云宗的队伍,他小心翼翼地两手捏着玉佩,生怕摔了。 他走着走着,撞在了时鹤身上。 是时鹤挡在他前面。 “师兄,你做什么?”晴良怕失手,于是捏紧玉佩。 只听时鹤声音冷漠,道:“你送的礼物,花的是我的钱。” 晴良闻言张了张嘴,“东西已经送出去了,你莫不是想我要回来吧?” 时鹤抿着唇不说话。 晴良见机讨好道:“师兄是不是因为我没给你礼物,吃醋了呀?我回头补给你,好不好?” 时鹤只默默伸出了手。 晴良道:“说了,下次补给你……” “她给你的东西,给我。” 晴良闻言,立马将玉佩藏去了身后,“这是别人送我的,不能给你。” 时鹤不言,只固执地伸着手。 二人僵持良久。 晴良方才咬了咬牙,把玉佩放在了时鹤的手心。 “我可以暂时给你,但是等我准备好了给你的礼物,我要把它赎回来。” “你听见了吗?你要还给我。” 晴良再三重申。时鹤接过玉佩,端详过后,他手微微用力,灵力包裹住玉佩。 片刻后,他的神色出现一瞬的古怪。 “你听见了吗?玉佩要还给我。”晴良仍在道。 下一刻,时鹤却直接将玉佩还给了晴良。 “咦……” “自己收好。”时鹤淡淡道。 晴良眨眨眼,不明白时鹤怎么突然干脆地将玉佩还给了他。 昨日的遇刺,叫何归云病倒,他今日并未现身。 是扈月代他,开了片刻禁制,送众人离开。 扈月和其余洛山派弟子仍留下归云庄同藏匿的刺客周旋。 密林里,一只白狸在林里飞跃逃窜,如箭矢离弦,快得只剩残影。 它身后是一条黑色巨蟒在穷追不舍。巨蟒穿行之速度亦是极快,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白狸腿上有伤,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很快便被追上。 黑蟒张开血盆大口,眼看便要将白狸吞吃入腹。 一柄青色飞剑穿云破空而来,直直刺向黑蟒,将黑蟒钉在了地上。 晴良赶了过去,黑蟒没了生息,晴良抽出缚水,转头去查看白狸的情况。 随后赶来的伏云宗众人,见状称奇。 “想不到这样的地方,还能碰见灵兽。” “是啊,还是只白狸。” 白狸虽为灵兽,但灵力低微,几乎没有自保之力,连凶悍些的野兽都能将它杀死,更遑论妖兽。 晴良抱起白狸,白狸死里逃生,窝在晴良怀中瑟瑟发抖。 “真是奇了,这灵兽竟然亲近晴良师兄。”陆明川颇感稀罕道。 灵兽向来是不亲近人族的,最多是像洛山派那样,经过从小驯养的灵兽,才能为人所用。像白狸这种,生性胆小的,竟然能主动亲近人。 “它受伤了,师兄,把伤药给我。”晴良抱着白狸走向时鹤。 时鹤淡淡地扫了一眼白狸,将伤药递了过去。 可时鹤一靠近,白狸便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疯狂往晴良怀里钻。 晴良微微一愣,他记得从前小慧白隼也是极怕时鹤。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 这世上有他这种天生与灵兽亲近的人,再有时鹤这种天生为灵兽惊惧的人,也不足为奇。 这时,陆明川突然大叫,“方才晴良师兄杀了的那条黑蟒呢?” 众人往那方向看去,黑蟒不知所踪,只留下了一摊血迹。 “这孽畜,竟然还懂得装死逃跑。” “罢了,算它走运。看今日天色,晚些时候怕是要下雨,咱们得找个地方落脚。” 这林子极大,一时半会走不出去。所幸,林子里有一间荒旧的寺庙,可以容身。 众人打算在寺庙暂歇一晚。 收拾出落脚的地方后,众人坐下休息。 晴良先前刺了那黑蟒一剑,他总觉得那黑蟒的妖血格外腥臭,怎么擦拭都去除不了味道。 晴良起身,冲时鹤道:“我去河边洗洗剑。” 他们来时遇到了河流,离寺庙不远。 时鹤颔首。 暮色时分,天边黑云堆积,风雨欲来。 晴良蹲在河边,把剑洗涤了好多遍,方觉得异味去了。 天空响起了一声闷雷,是雨要来了。 晴良将缚水归鞘,起身准备回寺庙。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河里掠出一道黑影,迅速卷住晴良腰腹,顷刻间,大力将晴良掼入水中。 “咳——” 晴良张嘴想呼救,却呛入一大口水。 他长在北境,根本不会泅水。 水中,晴良艰难地睁开眼。 是先前在林中遇见的那条黑蟒。 晴良痛苦挣扎,道道灵力胡乱打在黑蟒身上。 黑蟒一心复仇不管不顾,将卷住晴良的蛇尾收得更紧,它把晴良往河水深处带。 晴良挣扎无果,溺水的无力与痛苦席卷着他,他头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濒死之感,如此绝望。 短短几息,他脑海中闪过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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