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弧度极小地摇了下头,“是你杀了妖兽,怎么会是你的错。大家都没想到那头妖会那么厉害。” “那是雪魃。” 青青似乎曾在书上翻到过这妖兽,是很厉害的凶妖,只是当时他未细看,因而没能认出来。 胸骨断裂,哪怕有周长老相助,要养好也非一朝一夕的事。 青青的状况不宜轻易动弹,因而先养在丹门。 他在周长老这处躺了三日。 这天上午,周长老来给青青疗伤时,青青状似无意地开口:“长老,鸿玉师兄闭关两年了吧,他要何时才能出关呀?” 周长老背对着青青从药箱里取东西,闻言,他道:“鸿玉?他早就出关了,一年前吧。” 周长老找到东西后施施然转过身,却见仰躺着的青青哭了,晶莹的泪珠顺着眼睑流下,隐入发鬓。 周长老一惊,“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伤、伤处太疼了。” “这么疼?那我再给你添几味止疼的草药……” 屋外,时鹤靠在门边垂眸听着。 青青在丹门养了五日,期间宗主来看望了他。 回苍鹭院时,是时鹤抱着他的,青青的伤还不宜走动。 青青安静地靠在时鹤怀里,时鹤身上清凛的气息将他包裹。 一路无言。 等回苍鹭院后,青青忽然开口,“师兄。” “嗯?” “我有个问题。” “嗯。” 青青目光远望,他道:“你更喜欢我过去的样子,还是现在的样子?” 他没说“过去”是什么时候。 “……”时鹤沉默片刻,道,“无聊的问题。” 这回答叫青青毫不意外,他只笑了笑,阖上眼。 时鹤抱着青青回了他的小院。 进门,时鹤放轻动作将青青放到了床上。 时鹤松开手起身后,青青听见他道:“你现在,很好。” 得到了这个答案,青青还是笑了笑。 他心想,骗人。 若他真的好的话,大家怎么都不理他,受伤了也没人来看他。 青青回到苍鹭院养伤。 白日里,时鹤会带两本书,来青青屋里陪他。就像时鹤当初受伤时,青青做的一样。 又过了几日。 时鹤每日都是在天黑后离去。 一天夜里。 青青独自在房中,他盯着床帷出神良久。 而后,他掀开被子缓缓起身,下床。 青青走到柜子前,打开。 这里头放的是他从外门的小院带来的东西,包括他曾经的衣饰。 青青把它们都取了出来,衣裙摆在床上,钗环珠饰摆在桌上。 烛光下,琳罗满目。 青青选了一条湖绿罗裙换上,轻盈的罗裙落在身上丝滑的触感熟悉又陌生,衣上的纹饰复杂,刺绣精美,不是他如今穿的男子衣袍简洁素净的模样。 穿好衣裙后,青青又坐在桌前,他的屋里连面镜子也没有。 青青拿起桌上的头花,在烛火下细细端详,再把它们都戴到了头上。 到了耳饰时,青青选了那对文卿送给他的粉玉耳珰,他还未曾戴过。 青青把它送到耳边,手指摸索着耳洞。 他的耳洞是两年前白鸿玉帮他打的,这两年耳洞都是空着的,没有戴过东西,如今有些长回去。 这耳珰怎么也戴不进去。 但青青并不气馁。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戴了上去。 青青放下手时瞥见白皙的指尖染上了殷红的血。 青青若无其事地擦掉,又去戴另一边。 穿戴好后,青青舒了一口气。 他起身,出门。 夜色里,青青穿行在苍鹭院。 借着月光照耀,青青望着自己在石板路上的倒影,他猜测自己脑袋上如今的模样可能不大好看。 青青低着下头,脚步匆匆地往苍鹭院大门的方向去。 他一心赶路,身后骤然传来一声,“你要去哪?” 青青被吓得心脏一窒,神色惶惶,却没有回头,而是开始小跑。 他像偷了灵药思凡的玉兔,在月下逃窜。 可没跑两步,一双手桎梏住青青的腰肢。 时鹤恶狠狠地道:“不许去!” 青青陡然被抓,他慌得开始尖叫,剧烈挣扎,头上胡乱插戴的头花在动作间落了一地,青青的眼角挤出泪花。 “放开我!” 苍鹭院里还有宗主在。 为免惊动云伯衡,时鹤抬手捂住青青的嘴。 时鹤的力气极大,青青撼动不能,硬生生被他押回了屋中。 进屋后,时鹤刚想放下手,却被青青抓住他的手臂狠狠一咬。 青青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时鹤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青青放下时鹤的手,哭着道:“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抓我。” “疯够了么?”时鹤的声音冰冷至极。 青青抬眼,这才发现他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把愠怒写在了脸上。时鹤向来喜怒无形,什么时候都是神色淡淡,这样明显的怒火,竟叫青青心底升起了丝丝惧怕。 时鹤不带温度的灰瞳寸寸扫过青青床上的衣裙、桌上的珠饰,扫过青青这身狼狈滑稽的装扮,扫过他带血的耳垂。 时鹤冷笑,怒从心起,他菱唇讥诮道:“我费了那么多心思教导你,阳关大道你不走,偏偏要做个有违阴阳的怪物。” “怪物”二字刺痛了青青,他猛地推时鹤一把,“你才是怪物,我不是!” 青青指着时鹤虚张声势地、疾言厉色地大喊,“你才是怪物,你滚出去,你走!你走!” 时鹤被青青推得撞在门上。 他重新站直了身躯,一步步靠近青青。 逼得青青后退,小脸浮上惧色。 时鹤在两步远的地方,不再靠近,他忽然抬手,在青青吓得要闭上眼时,他只是解下了自己的腰带。 青青慌乱,“你要做什么?” 时鹤一言不发地解开自己的衣袍,一件件褪去,露出羊脂玉色的身躯,精壮平坦的胸膛、收紧的腰腹…… 青青呆愣,他不知时鹤的意思,只一步步后退,身体撞到了桌上。 时鹤冷眼望向他,“你躲什么?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 时鹤靠近,一把抓住青青的手,他厉声道:“你好好看清楚,这是男人的身体,这是与你一样的身体。” “你瞧见了吗?” “是男是女你会分了吗?” “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青青被抓住的手用力挣扎,他推搡时鹤,在碰到他温热的胸膛时,如遇洪水猛兽般迅速收回手,他噙着泪眼道:“滚开,你滚开。” 时鹤收回手。 青青靠着桌子缓缓蹲了下来,他将自己抱作一团,“呜呜呜呜。” 他只是想叫大家如从前一般待他、喜欢他。 “呜呜呜呜——” 屋里只余青青呜咽的哭声,像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悲凄可怜。 时鹤捡起地上的衣袍、腰带,一一穿戴整齐。 青青不知哭了多久,像是要将毕生的眼泪都流干。 夜深了。 青青的哭声才渐渐止了,但他仍蹲在桌角旁,抱着双膝把自己缩作一团。 是时鹤打破了沉寂。 他缓缓上前,蹲在了青青身前,抬手触碰他的耳垂。 青青一缩。 时鹤扶住青青的脑袋,不让他乱动。 时鹤动作轻柔地将那对强行戴上的耳珰慢慢取下,然后将染血的耳珰扔在了地上。 紧接着,他又将青青摆在床上、桌上的东西全部一股脑扔到地上。 青青抬起头,哑声道:“你要做什么?” 时鹤不答,他抬手掐诀。下一瞬,那堆衣饰无焰自燃。 片刻功夫,灵焰吞噬了地上的衣饰。 青青瞳孔一缩,他踉跄地起身,想扑过去拯救,却被时鹤一臂揽住。 青青的声音早就哭得嘶哑,他喊:“不要烧、不要烧!” 时鹤掀唇道:“怎么,我烧不得么?” 在他冷淡的目光中,青青慢慢脱力,跌坐在地。 他盯着那团无力回天的火吞噬他曾珍爱的衣饰。 悲恸难抑,青青用力拽住胸前的衣襟,一字一句像是从胸腔中挤出的,“都是师兄们送我的。” 一件件,都是。 —— “青青好像黄色的衣裳甚少,下回师兄给你多添几件。” “青青穿粉色真好看,师兄下回再给你买。” “寻常人家小姑娘有的东西,咱们青青也不能少。” “青青穿什么都好看。” “青青快快长大吧。” —— 青青注视着那团火,里头的东西在灵焰的焚烧中,似在扭曲哀歌。 “青青”在这一夜也被烧死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该换地图了,接下来的剧情是: 钮祜禄·万人迷·晴良点烟:曾经的小可怜·万人嫌·青青已经被烧死了,你选的嘛,偶像 时鹤:…… ◇ 第33章 两年后。 中州是富庶之地,不同于北境苦寒,此地气候合宜,多为平原丘陵,平日也基本不受妖兽侵扰,因而百姓和乐,生活安稳。 五月。 凤阳城,因近日问剑大会的举行,聚了不少八方修士和来往看热闹的商贾。 码头边人头攒动,小贩围着静江两岸,吆喝声不绝。 静江因水流平稳得名,江水潺潺,水波不兴,江上几艘轻纱飘飘的画舫拴在岸边,隔着白纱幔可见人影绰约。 码头前一大块平地,有个卖伞的摊子,五六柄伞撑开展示花样,伞面绘有工笔花鸟,花样别致。 摊主是个年轻小姑娘,杏眼桃腮,画着时兴的眉毛,正坐在边上执笔绘制伞面。 旁边卖竹编鱼篓的老翁跟她搭话,“阿秀,你爹嘞,咋的是你来?” “我爹崴了脚,我替他来。”阿秀一边下笔一边答。 “平日不都是在酒楼前支摊么,怎个跑码头来咧?” “我瞧码头人多。” 老翁微微倾斜身子觑阿秀画的伞面,连连摇头,指着画上的花道:“小姑娘学艺不精,画个花都不对称,还不快往左边添两笔。” “完全对称就不好看哩!”阿秀反驳。 这时码头上一阵风起,要将画卷跑,阿秀用一旁的镇纸压住。 风变大,将一旁撑开的伞也吹得小跑。 阿秀忙起身,将伞收起来。 卖鱼篓的老翁见状跟着起身帮忙。 只是动作不及,还有两把伞被大风卷到了天上。 “我的伞!”阿秀急得跳起来够。 伞在空中盘旋,伞上鲜艳的花绘似在迎风朝笑,风将伞往江上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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