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年浑身是血跪在地上,周身的黑雾实在是太过浓郁,其他神明不敢靠近。 唯独殿下站在他面前,静静看着他。 “殿下。”宿年感觉自己很疼,身体疼,脑子疼,灵魂也疼。 他的理智崩溃了好几次,大概是因为快死了,终于抢回一点主动权,“你的衣服,脏了。” 这一次,殿下的白衣上染了很多血。 好像,有不少是我的血。 宿年想着,居然还笑出了声。 殿下手中的剑还在滴血,洁白的地板上早就布满了血污,那些血珠滴落,炸开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有什么遗言吗?”殿下问他。 宿年想了想,说:“对不起。” 他实在是疼,干脆不顾形象地躺在了地上,“你说得对,我不该成为神。” 他的私心太重,他的杂念太深。 “如果不是我,神界也不会变成这幅摸样……” 宿年不知道那个黑雾是什么,但他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心里的情绪被挑动,他的理智被恨意击碎,竟是清醒地看着自己堕落。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那种癫狂的感觉到现在都萦绕在他心间。 “杀了我吧。”宿年闭眼,“若是下次在遇到我这么不听话的神,直接杀了便是。” 他已经给神界带来过一场灾难,不一样再有下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了。 最终殿下也没杀了他。 宿年灵魂破碎得厉害,殿下都没来得及动手,他的灵魂就消散了。 剑上的血还未干涸,血珠依旧顺着剑尖落下。 殿下盯着那一处空荡的地板,缓缓收起了剑。 说起来,那把剑还是宿年送给他的。 “殿下。”雪神跌跌撞撞跑来,身上满是伤痕,“挡不住了……” 魔族,黑雾,以及那些发疯的飞升神明…… 自然神明的确强大,但这么多年过去,人类已经快将他们遗忘了。 没有信仰支撑,他们也在渐渐消散,这千年岁月中,已经陨落了很多位自然神明了。 “知道了。”殿下甚至来不及停歇,又得马不停蹄地去处理这些事情。 风枕眠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不断在人群中穿梭,忽然有种诡异的心理平衡。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这么累啊。 不对。 风枕眠皱了皱眉,他就是殿下,这岂不是意味着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个劳碌命? 风枕眠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他看着殿下手中不断变幻的剑,看着那些一个个倒下的飞升神明,看着那把剑应声断裂,看着殿下衣服上越来越多的血迹…… “等到一切结束。”他说:“我一定要当个不会翻身的咸鱼。” 神界的覆灭和风枕眠想象的大致一样,又有不少区别。 那些飞升神明心中杂念太多,黑雾又来势汹汹,几乎是以压倒性的姿态将他们的恶念勾出。 殿下也没手软,大部分飞升神明都陨落在了他的剑下。 但,殿下始终只有一个人。 他也会疲惫,也会受伤。 白衣又一次染上了血,不过这一次是他自己的。 “殿下!”熟悉的声音响起,风枕眠回头,果然看到了晏清的身影。 他的精灵,逆着人群朝他飞来。 “你来做什么?”殿下皱眉,正想把晏清送回去,可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精灵就哭着将生命力输给他,“疼不疼啊?” 肩上的伤口狰狞,不用想也知道很疼。 晏清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殿下连情绪都没有,自然也不会安慰人。 他皱着眉,甚至不知道怎么回答晏清的问题。 疼不疼? 他也不知道。 毕竟,从来没人关心过他疼不疼。 黑雾依旧在蔓延,那些飞升神明趁着殿下愣神之际,带着它们直直飞向人间。 风枕眠一阵提心吊胆,虽然他知道人间不会有事,但还是忍不住揪心。 有些时候,即使知道结局如何,看到那个过程时依旧触目惊心。 也在这时,他听到了声巨响,殿下也被拉回现实,两人同时,看到了那惨烈的一幕—— 雪神陨落了。
第三一一章 回到神之墟时, 风枕眠的心情久久不能不平复。 这里依旧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台阶上的墓碑悄无声息,风枕眠的目光依次从上面扫过, 仿佛隔着遥远的时光看见了他们。 雪神是在阻止魔族时,被一个飞升神明杀死的。 她低头看着心口那把贯穿自己的利刃, 明明疼得厉害, 却还是忍着疼将那只魔族击杀了。 随即,她像一只坠落的蝴蝶, 重重摔在地上。 血不断从她心口涌出,流了一地,也在这时, 风枕眠忽然发现那些黑雾在碰到她的血那一刻, 不断消散。 神明的血液对污染有压制作用!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自然神明的血液。 其他自然神明和殿下自然也发现了, 黑雾依旧在扩散,而那些神明毫不犹豫拿起刀, 划破了自己的皮肉。 “难怪……”风枕眠苦笑一声。 难怪污染明明那么早就出现了,却在数千年后才蔓延泛滥。 原来, 是一直有人为这个世界牺牲。 此刻风枕眠也终于明白了神明的意义。 受人敬仰,受人爱戴,也为世间付出一切。 “考虑好了吗?”殿下的虚影忽然出现在他身旁,“如果想回去,就走吧。” 他说:“神界如今已经没有神了,你若是飞升, 要面临的,是比几千年前更惨烈的状况。” 数千年前, 飞升神明陨落在殿下手中,自然神明以生命为祭,镇压污染。 神界就此成了一个空壳。 顿了顿,殿下又说:“成神路断,你要飞升,面临的困难也更大。” “这些,都是飞升失败的人。” 殿下说的,是风枕眠脚边那一堆无人收敛的尸骨。 “殿下。”风枕眠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殿下,索性同那些神明一样称呼他,“你这嘴挺欠啊。” 殿下只是个虚影,他看着风枕眠,并不理解这人的意思。 “虽然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风枕眠笑了笑,看着殿下那双没有情绪的眸子,“但听上去真的很像个成神劝退指南啊。” 也亏得来的人是风枕眠,不然其他人肯定会被劝退。 想着,风枕眠又看了看地上那一堆白骨,好吧,也不是肯定。 成神的诱惑还是很大的。 “所以,你做好决定了吗?”风枕眠的话并没有影响到殿下,他依旧面无表情,没有情绪。 “嗯。”风枕眠点点头,“无人救我,我便自救。” 他拯救的不仅仅是世界,还有无数个轮回线里牺牲的自己,以及千年前孤自撑起一切的殿下。 殿下依旧没理解风枕眠话里的含义,他抬手,熟悉的金色灵力从指尖溢出,围着风枕眠绕了一圈,又亲昵地蹭了蹭风枕眠的脸。 这么多个修士,风枕眠还是头一个和他的灵力处的这么融洽的。 殿下没忍住多朝风枕眠看了一眼,随即又说:“准备好了就站过来吧。” 身旁,一个金色的圈浮现在地面。 “进去吧。”殿下轻轻开口。 风枕眠也没犹豫,当时就站了进去。 成神的过程并不容易,在成神路还没断的时候,就有很多修士在飞升时陨落。 眼下成神路断,这条路就变得更加难走了。 天雷落下的瞬间,风枕眠表情扭曲得厉害。 他和天雷也算是老朋友,曾经还召唤过不少次天雷,但这还是头一次落在他自己身上。 “啊——” 又一道天雷落下,风枕眠没忍住惨叫出声。 疼,实在是太疼了。 风枕眠手指用劲,死死扣住一旁松软的土地,有不少泥嵌进了他指缝中。 雷劫是飞升的必经之路,一是为了洗髓,二是为了去念。 殿下的虚影依旧漂浮在旁边,天雷一道道落下,轰隆隆的雷声充斥着他的耳朵。 那双没有感情的眸子从风枕眠身上略过,落在那些白骨上,随即又看向不远处的墓碑,“若是再成不了……” 大概,这个世界也没救了。 斩断成神路是为了不让污染入侵人间,殿下知道此举会加大飞升的难度,但他也没想到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成功。 视线最终又落回风枕眠身上,“能不能成功,便看你了。” 风枕眠并不知道殿下在想什么,即使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天雷一道比一道狠,风枕眠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被劈碎了,他下意识想抵抗,又想起什么,生生压住了自己反抗的本能。 铁锈味不断在喉间翻涌,风枕眠咬着唇,闭上眼睛。 “风神的神魂碎片到底有什么用?”他忍不住想,“我算是自然神明还是飞升神明?”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身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轰——!!” 又是一道天雷落下,而且比前面几道都更加凶猛。 风枕眠不受控制地吐出口血,睁眼看着面前的猩红,又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这是多少道雷了? 他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骨头碎裂的痛苦,以及现在即将到来的,骨头重组愈合的疼。 洗髓并不是什么好受的事,风枕眠如今肉身凡体,更是如此。 殿下就这么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那双眸子里依旧没有波动。 会成功吗? 他给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有太多修士都折在了天雷之下,他既没有抱太大期望,又怀揣着一点隐秘的期待。 这人给他的感觉和之前那些修士很不一样。殿下想,或许这人能成功。 一抹意识给不了风枕眠什么帮助,不论多疼风枕眠都得自己扛过去。 骨头断了又愈合,合了又断开,反复了好几次,风枕眠几乎被疼痛得快要失去知觉,身上的白衣也被血浸透。 “轰——!!” 最后一道天雷带着万钧之力,地面震动,尘土飞扬。 无数飞沙走石在空中乱窜,又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硝烟散尽,风枕眠捂着唇咳了两声。 疼,实在是疼。 身体明显还不适应新长出来的骨头,动一下就有种骨头要散架的感觉。 “还好吗?”殿下皱眉问道,几乎每个受过雷劫的修士都浑身是血。 可若是太虚弱,是撑不过去的。 毕竟成神是个极其复杂的事,不是单单只受个雷劫就行的。 “死不了。”风枕眠掏出丹药塞了一颗,草木的馨香在口中炸开,一股柔和的灵力顺着经脉流淌,将身上的伤口都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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