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声难得喋喋不休,这话不像是之前在客栈的分析推理,倒更像是在背后的八卦,他乱七八糟,漫无目的的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想着不要停下来,在这没有一点声响,连风铃都不曾吹动的程府,有一点动静。 “什么是手帕交?”谢无声脱离人世太久,他只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是青梅竹马或是亲密的朋友,并不能理解何为手帕交。 沈厝散出去的魂被这个问题勾了回来,他凝了点神解释:“是两个女孩之间的友谊。一般来说多存在于大富大贵之家,像程家这种小姐,自出生时就会被拿去生辰八字与同龄的女孩们相配,若是有八字相合的孩子,到了合适年龄便会由这一行的姑姑引见,两人交换姓名生辰,在彼此面前发誓将对方当成自己一生最忠诚不可分割的同伴。” “她们一生只会有彼此一个手帕交,在见证下许愿结约后便会一同学习一种文字,一种神秘的叫做女书的文字,她们会把这种文字写在扇面手帕上来彼此沟通。”沈厝对这个群体也只了解了皮毛:“她们是对方最好的朋友。” “你知道的很多,若是没有你,我也不会知道什么是手帕交。”谢无声听着他的解释与他一同到了最后也是最深的一间房,沈厝第一次这么直白的在谢无声口中听到对他的夸赞,他忍不住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 谢无声叹气无奈的推门:“我没有被夺舍,你很好,我只是夸、夸、你。” 堆满的,残破的,肢体到处横飞的尸体在被停着棺椁女子闺房中,密密麻麻的被堆成了一座小山,开门的同时,那被不知道用了什么密法封在房间里的尸臭喷涌式的扑面而来,死气怨气混杂着腐烂的恶臭,凝实着那些人最后的执念破门而出。 就连谢无声也只来得及护住沈厝。 “冤啊,冤啊,我死的好冤啊!” “凭什么是我,凭什么有我,明明那天所有人都在!” “好疼,好疼,我的腿,我的脸。” “倒反天罡,天理难容,那贱人怎么敢如此败坏门风!” “该死的是她,是她,她们才该死!” ······ 嘈杂的魂声被禁锢在这间停尸房不知道多久,整座死寂的程府在一刻爆发出百人的聒噪,直面如此场景的沈厝在那瞬间耳洞都差点被吵炸,好在骤然爆发的能力很强却也维持不久,在谢无声的阵法下只维持了短短几息便消散了。 沈厝头疼欲呕,却也被眼前的景象震的心神俱寒,沉香木,紫纱,绣花被褥,一间明晃晃的女子闺房,此时连倒下碎掉的屏风上都是干涸的黑色血液,入目所到之处皆是残肢断体,程家上下三十六口,连着看门的狗都被碎尸在程家小姐的房间内。 地府也不过如此。 沈厝捂着嘴没忍住后退几步就吐了出来。 就连见惯生死的谢无声都为这人间惨剧皱起了眉,但他到底是尸山血海里走过一趟的人,哪怕此时此刻也注意到了一些不同之处,程家小姐的棺椁上被人用血写了几行字。 应该是字,因为精通阵法符咒的谢无声一眼便断定那不是什么咒法,可他又看不懂这几行字写的是什么,看着沈厝吐的面色发白,他索性凭借记忆力记下这个不合适地方,长袖一挥招风关上了那扇门。 门关恶意锁,那些恶臭和画面却仿佛还在沈厝眼前鼻尖,逼得他又干呕了几声后,扶着谢无声的腕,眼角泛出泪花:“我嗅到,在那阵,呕,”谢无声拍拍他的背:“不急,慢点说,慢点。” 沈厝又喘了一会儿:“那冲出去的东西里,我嗅到了瘟疫腐败。”他脸上担忧严肃:“是最严重的尸身瘟疫,若是不管,此镇不出一月,必无全尸。” “有人,要屠镇。”
第55章 今朝如旧55 谢无声反复割裂分离又凝实的修为做不得假,甚至比他人运气更加熟练几分,几乎在沈厝察觉到不对的下一刻,便将之前提前准备好的防御法器掷空而起,瞬间便在整座小镇上空凝了一层结实的结界。 呕吐稍止,沈厝自查一番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被这毒气一冲下意识的觉得胸口疼痛难耐,他推开谢无声扶住他的手,整个人半跌坐在地上,脚跟踩着泥土往后蹭出几步,整个身子连谢无声的影子都没沾染分毫,那憋闷阵痛的胸口才缓缓倒过来一口气。 谢无声一见沈厝面色发白,嘴唇紫绀的倒在地上,连忙弯腰曲背:“怎么了?被冲到了?还是旧伤复发?”哪个可能都让他焦急万分:“你的药那?之前吃的药那,在袖口里还是在储物戒指里?” 他慌不择路的直接去扯沈厝的袖子,妄图从中找到药品缓解沈厝此刻的痛苦,沈厝却在对方的指尖将要触碰到他时,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他身下倒退出去,“怎么了?没事了,我把所有魃气都锁住了,魃阵也关上了,它们不会再伤害你了,别怕,我,” 谢无声看着自己的身影,在沈厝那双充满了恐惧惊悚的眼底倒映,对方直直的看着他,一点没有警惕他身后的房间。 谢无声掐在右手中探察对方身体的阵法在他掌心正常的跳动,一下一下传达着,他的心脏在沈厝的胸口里安然无恙的跳动着,它健康有活力,没有一丝受伤的信息。 心脏没有一丝问题,那么,沈厝只是害怕谢无声而已。 这个事实有些残忍的崩裂了他舌头上的伤口,谢无声吐了一口发黑的血藏在袖衣中,克制住所有自己妄图上前的冲动,他双手背后强迫自己后退一步:“能自己站起来了吗?” 沈厝当然可以。 自知失态的沈厝扶着旁边的树站起,他不知道在这突然凝结的氛围中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闷的一边收拾自己的衣饰一边干巴巴的聊正事:“魃气被锁在了镇子中?” “嗯。” “镇子有皇室派兵看守,又有你的法阵锁着,应该是不会有任何人能进出了。” “嗯。” “这镇子被封,应该是有时疫传出去了,镇子中肯定有许多感染了瘟疫的人,我们下一步应该先救一救他们。” “嗯。” 两人一问一答,都默契的不提刚刚的小插曲,好像只要不起风雨,海面下就永远平静。 沈厝本就不是什么很能自说自话的人,讲完正事后,一直到出了程府找到药房,二人都未再曾开口。那条路并不长,在两人中间却又漫长出十三年的距离。 沉默的敲了几次门后,药房里隔着木门传出来个苍老的声:“这几日不开门,要是没什么急事,过段时间再来吧。” 沈厝客客气气回复:“在下今早被困在镇子中,听说是因为瘟疫,正巧从前游历的时候得到过一张药方,在下又略懂几分药草,所以前来看看是否能提供一些帮助。” 沈厝言辞恳切,又坚持不懈的在门外劝说了许久后,药房的门板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个被棉布缠的严严实实的老者,他皱着眉言辞怀疑:“你真的是江湖游医?为何面对时疫不做防护?” 这两人的出现太过诡异,可这瘟疫一事又不是小事,随时都有搭条命进去的可能,再厉害的江湖骗子也不敢拿这事来行骗,这两人看起来又实在不像是有经验的大夫,老大夫一下子就犹豫了起来,不知该不该放着两人进屋。 这倒是把沈厝问住了,他们两人都是修行之人,区区时疫刚刚直接迎面都无事,更何况只是待在这镇子中,自然不可能怕什么疫病,只是这在正常凡人面前,此事便诡异起来了,若是言白自己的身份会恒生事端,不说又圆不回去此谎。 沈厝甚少说谎正在迟疑之间,谢无声单手扶在门框,对上老者的眼眸:“我们正是提前服用了药方,自然是不怕瘟疫。”沈厝汗湿的手在裤腿上蹭了两下,他向前接上话:“黄连,紫苏叶,甘草,连翘······您是在熬制治疗瘟疫的方子?” 老大夫打成结的眉头松了几分,谢无声的说辞并不足以打消他的疑虑,倒是沈厝从药香中就能分辨出他所有药材,确实是个有点真材实料的游医,“只是,”老大夫还是没有开门的意思,他犹犹豫豫,将言不言。 沈厝点破了他的踌躇:“老先生是否是因为后院在您家休息的病人。”老者受惊推门,谢无声挡住:“有五个人,其中还有两个孩子。”沈厝从储物戒中拿出织布一条塞给谢无声,另一条给自己严严实实的裹住,只留出一双眼睛。 “我真的有办法,大夫不妨让我进去一试,若是成功救治孩子最好,若是不行,十天后这瘟疫蔓延,整个被封住的镇子也躲不过去,不如趁现在还未扩大,我们试出用药的方子,减少损伤不是更好。” 医者父母心,更何况是行医了半辈子的老大夫,不然不可能在时疫刚刚爆发的当口就收容了这么多人,他叹了口气,到底是将人放了进来:“你们此时进来,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沈厝立马和谢无声闪身进门,利落关上门后见谢无声还拿着那张白绸看着他,沈厝怕老大夫反悔,一边着急的想跟上去,一边扯过谢无声的布料拉下他的头,给人细细蒙上:“别摘下来,疫病浊气,虽无碍但吸多了也不好。” 谢无声那张俊美的脸被捂的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双眼出来,他低着头眉眼温柔,汪了一汪水在沈厝身上要将人溺毙,这么近的距离下,沈厝都能数清谢无声的眼睫,一根根的,像是蓬勃的野草,里面只有沈厝。 晃神间,沈厝莫名的有泪要落下,“就在这边。”老大夫沧桑的身影从后院传来,打破了这奇怪的气氛,沈厝闪电般收回了手,低头蹭了蹭眼下的皮肤,他也不明白怎么就一时失了神,那个眼神,好像就好像谢无声很爱很爱,非他不可一般。 可这世间并不是谁没有谁就活不下。 “来了来了。”沈厝应了一声,立马抛下谢无声进了后院,不大的小院子里起了五六个小灶,每个上面都放着一只陶罐,咕噜咕噜的熬着药,老大夫拿着蒲扇挨个过去看火候,整个院子里到处都弥漫着草药香,香气勾起回忆,沈厝好像回到了当年刚刚拜师入门的时候,他自觉的过去一同看起了火候。 老大夫见他手法娴熟,也开了口:“左边这两只,是给那小孩子的,他们太小了,身体遭不住。”沈厝过去嗅了嗅药香:“这药要佐两只野山参吊命才能有效,孩子病情这么严重了吗?”明明今日才封的镇,为何传染却这么快。 老大夫隔着幕布重重叹了口气:“这便是我为何不让你进来的原因了。”他哀伤绝望的看了一眼药罐,沉重宣布:“我们已经,没药材了。”镇是小镇,庄稼人都是身强力壮的,一年到头也少有风寒,多数是跌打损伤,治病的药材不是没有却极少,更何况这就是一个小镇,药房没有什么必需要大量存储的药材,甚至大夫都没有医馆,是直接住在药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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