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焕苏心中涌起一阵希望。若是能够掌握这个方法,他大概便不用总是担心在他人面前出状况了。 在千重门里的时候,他总小心避开人群。好在平日里千重门的弟子们都不敢离自己太近,而其他修士注重自身安全,也大都不习惯同其他修士亲近,池焕苏倒也不必太过担忧。 只除了大师兄。 大师兄是整个师门内他最熟悉亲近的人,并且大师兄对熟人总没有保持距离的概念,以至于这段时间每每遇见大师兄,池焕苏都免不了紧张一番。 脑海中浮现出大师兄望着他微笑的模样,池焕苏又忍不住对自己的隐瞒愧疚起来。 体内的妖气似乎更沉寂了。 某一刻,池焕苏观察体内的时候,望见原本流转的妖气似是凝滞了一般几乎看不见转移,这与刚刚他看见的体内妖气的活动迹象完全不一致。 妖丹似乎也受了影响,竟然在丹田处躲闪,绕了一圈,粘在了自己的内丹旁边。 能出现这种状况…… 池焕苏倏地睁开眼。 正对面,站着一位穿着袈裟的僧人。 在望见来人的时候池焕苏眼中并未出现惊讶。他不曾站起,只是向着来人点头示意:“有些睡不着,故而前来此处静心,佛子也未安寝吗?” 到了他们这个修为的修士,睡与不睡的区别也并不太大,只是佛修仍旧保留着常人的作息,力求入世,因而千百年来,阿修罗也大多保持着这样的生活习惯。 池焕苏见到玄隐的时候也纳闷,与此同时,还有些紧张。 “池道长心有所扰吗?”玄隐缓缓开口,他走到一边,寻了个石凳坐下。 不似白日那般,隐隐约约带来些逼人的压力,这时候的佛子似乎温和许多。 而对于池焕苏来说,没有正对着站立的佛子,也不曾接受对方目光的审视,这也让他轻松了许多。 “确有些烦扰。”池焕苏坦白。听得出来,玄隐似乎也只是发现了他有些不对,但也没有往妖气上想,这多多少少让池焕苏心里好受了些,“佛子也知晓,我门接受了一位妖作为弟子,不知佛子是怎样看待这件事的呢?” 对于这个问题,池焕苏是真的好奇。昔日师尊对佛道也研究颇深,不知佛修们能否领悟师尊此举的理由。 玄隐听闻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池焕苏的问题:“敢问道长如何看待众生二字呢?” 池焕苏读过一些佛经,虽并不精通,却也能够接下玄隐这问来。 “《长阿含经》言:尔时无有男女、尊卑、上下,亦无异名,众共生世故名众生。” 这句话意识是,与大众一同生在这世间,就是众生。池焕苏看见这句话时想妖也好,人也好,精怪也好,亦或者是佛,共同生活在世间,然而上天为人间创造如此多生灵,却又并不赐予其共处的本能。既然生来就有相生相克之说,可见众生的矛盾也是无可避免的。 玄隐笑笑。风中也是他的轻笑声。 “众生者,众缘和合名曰众生。所谓地、水、火、风、空、识、名色、六入因缘生。”玄隐的声音在阿修罗的夜色中更显得清冷极了。 所谓众生,就是天地与我,我与天地,因缘相会,天、地、我便是众生。 池焕苏侧目,有些愕然。 身旁,佛子玄隐端坐着望向远处,眸中带着即便是夜色也不熄灭的辉光。这时看他,他的金瞳中竟也带着笑意,是温和而包容的,如阿修罗附近望不见边际的海。 池焕苏只知道这句是《大乘同性经》里的禅语,然而当初抄写时只为了修身养性,并不解其意。 可此时池焕苏想到了宗门内禅宗长老的一句话:万物入人眼,因缘相守生。 并非其他任何一个人遇见了他师弟,而只是他。千重门的师兄弟们遇见了秦昱。他原想问玄隐对错,可这本来就并非对错的问题。 命,就是因缘生法,没有自性。将来师弟的命,他的命如何,全在于自结的因果之中。 “佛子信因果吗?” “信。” “信天命吗?” “非也。” “因果不是命吗?” 玄隐回头,诧异问:“因果怎是命?” 玄隐起身。 池焕苏看着玄隐朝前走去,以为自己冒犯了他,出声准备道歉。 却又见着玄隐走了几步路又回过身来,定在他身前,慢慢地小心地如同试探他能否接受一般地朝着他抬起手来。 不太明白对方要做什么,但池焕苏知道阿修罗的佛修向来不滥杀无辜,因而并未躲闪。 玄隐的手轻轻放在了池焕苏的头顶。 池焕苏的身体僵硬起来。 “因果是……”寂静的银杏树林里,玄隐一字一顿,话语清晰地传进池焕苏的耳朵里,“多年前,长青道长将手放在了你的头顶。” 池焕苏愕然。 耳边的风也嘈杂,吹得树叶摩挲作响,可池焕苏什么也没听见,只听见了玄隐的声音在脑中不断回荡。那声音似从远处而来,从遥远的师兄牵起刚到千重门的他幼小的手,一直到他长大成人,站在千重门的主殿。 “多年后,你沉默望向狼妖秦昱。” 前方,玄隐缓缓说。 佛子后退几步,停在距离池焕苏一丈远的位置,如同隔着咫尺天涯,静望着他。 那双眼睛如此熟悉,带着审视,带着警惕和怀疑,以及微不足道的接纳。 那是主殿内他的眼睛。 池焕苏呼吸一滞。
第32章 打架斗殴! 池焕苏在树下坐了一夜,直到日光熹微,从海面之上升起,在阿修罗的庭院里铺上一层柔软的金色。 圆成大师的讲学极尽佛道的玄妙,池焕苏坐在下方时也听得认真。 一直到圆成大师的讲学完成,众人才终于启程回家。 而佛子玄隐始终未出面,依圆成大师说佛子玄隐昨夜有所感悟,闭关修禅了。 没能见到玄隐,池焕苏是有些遗憾的。回到千重门的路上他也一言不发,低头思索,惹得同行的长老悄悄侧头打量他,相互眼神示意却都不敢开口,只以为是他们同阿修罗讨论的内容有什么让这位代掌门不满意的。 然而池焕苏只是还未从佛子玄隐的话中醒过神来。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秦昱的眼神,初见时候那双眼睛里是全然的警惕,如今也不曾消下来。 同对方相似的狼尾也没有令池焕苏对小师弟秦昱生出怜惜来。 池焕苏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狼尾,厚实的狼尾贴在他打坐的腿边,显得没精打采。 回到宗门,刚入门内,看了一路池焕苏冷脸的峰主长老们纷纷托词有事,留下池焕苏在宗门口先行离开了。 众位长老离开的时候速度极快,“嗖”的一下就飞走了,仿佛身后有什么凶猛的妖兽在追。 池焕苏跟在后面,路过千重门长老们讲学的前殿,低头垂眸望向走在殿外面的弟子。 此时此刻,宗门内的外门弟子在打扫地砖,弯腰清理从地砖里面长出来的杂草。 池焕苏看了一会儿,到了外门弟子交接的时候,前来换班的弟子带了几颗枣子给同伴,拿着书接过了同伴手中的清理用具。 等到换班结束,弟子扭头看看周围,拿着书边看边清理。 内门弟子路过的时候看见了,打趣说:“这点时候也还要看书,不行了,我得赶紧进去看两页!” 惹得周围人一片笑声。 秦昱也在后面,他没有笑,走过来的时候懒洋洋的,听见前面的动静,掀起打架的眼皮看了一眼。在外门弟子的书上顿了顿。 走过去的时候,秦昱小声说:“你看的这本不如书阁里的《体脉之术》好,那本更实用也清楚。” 说完秦昱头也不回,迈开步子朝着内殿走去,看也不看那位外门弟子地离开了。 池焕苏望向地面。 外门弟子听从了秦昱的话,将书收了起来。 池焕苏缓缓吐出口气。 “师弟?” 似乎听到了大师兄的声音,池焕苏还望着下方的弟子。一时间他分不清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师弟,怎么在宗门口发呆呢?” 带着调侃意位的声音再次响起来的时候,池焕苏抬头,望见了身着淡清长袍的师兄。 “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呜……”江卿濡看着池焕苏笑起来,笑得池焕苏莫名,“因为听见弟子们讨论说,你知道吗?今日代掌门站在宗门口!真吓人,感觉已经不敢进宗门,也不敢从宗门口经过了。” 江卿濡学着弟子们的语气说出来。说完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池焕苏:“……” 这群弟子! “那是他们合该修心去了。”池焕苏冷着脸答。 却见对面的江卿濡听见这句笑得花枝乱颤,面颊生出红晕。 池焕苏耳朵泛起热气,瞪一眼看热闹的自家师兄,恼怒道:“师兄!” “好了好了,”江卿濡停住笑声,然而话语里却还夹杂着尚未消去的笑意,“不和敬之开玩笑了。敬之从阿修罗回来一趟看起来闷闷不乐了,可把长老们也吓坏了。让我过来打听打听究竟是他们哪里谈得不满意,把我们的小池掌门气坏了呢?” 江卿濡朝着池焕苏调皮地眨眨眼。 “师兄,你分明知晓一定不是这个缘由,却还来笑我。”池焕苏严肃地望向对面看他热闹的师兄。 “抱歉抱歉,”眼看着人要火了,江卿濡连忙收住,脸上也跟着严肃了些,“说起来还是因为师弟什么也不肯说。” “现在已经无碍了。”池焕苏开口,他放轻语气,“我已经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就好。”江卿濡眼含笑意,没有再追问下去,站在池焕苏面前说。“那我们一同回去吧,说起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同师弟说……” 江卿濡的声音传进风里。 “我走之后,无尽峰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师弟师妹们他们有好好听学吗?只怕跑得差不多了。”路上,池焕苏问。 深知自家宗门下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他向来对自家的师弟师妹们不大放心也缺乏信任。 江卿濡听闻侧头看他,笑弯了眼睛,眸中闪动。 这眼神让人耳垂微热。 江卿濡果然也没点出池焕苏的不自在,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唐师弟的话确实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元师弟还在和寒潭龟一同休息,乐师妹又趁你不在偷偷去接了个除妖的任务,已经出发走了。师弟师妹们倒还好。唔……” 感觉到江卿濡的话突然停下来,池焕苏扭头看,望见自家师兄骤然冷下来的表情,平日里带着春日般暖意的双眸此刻结了一层冰,只是望一眼,便觉得寒意刺骨。 “现在可能不好了。”江卿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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