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齐统领来了一次,主动提出带着小猫去喂喂东西,他推脱着不好意思,小猫却一步登上齐统领的肩头,趾高气昂地催促一声。 于是他便允了。 “你就是今年考核的第一名?咳咳……” 温学抬头看去,来人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初春虽有些料峭,但他仍裹着冬季大衣,脸色也是过分苍白,看起来像是生着病。 “这位公子……” 他还未问出口,对方就一把打断他,自我介绍起来:“我叫齐安,是齐家公子,我宣布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伴读了,收拾收拾东西,搬到我隔壁房间吧。” “啊?” 温学还没反应过来,眨着眼睛愣在原地。 齐安像是脾气不太好,皱眉不耐烦道:“你叫温学,是今年招新考核第一名,现在,你来做我的伴读,懂了?” “哦哦哦……我明白了。” 温学迟钝反应过来,连忙进屋拿出自己的破包袱和花。 齐安一脸嫌弃瞅了眼他的东西,没说什么走开了。 等到余陌回来的时候果然和祝景灏说的一样,齐安挑了温学当伴读,但这个伴读…… 这时候的他以为这是新的开始,却没想到这才是真正深渊的始端。 和他预想中的生活完全不同,温学每天的任务就是照顾齐安,和充当齐安的撒气桶。 真正的法术没学几个,倒是浑身的少年志气和骨气在齐安日日暴躁的发泄下彻底磨没了。 祝景灏找到余陌,告诉他齐安生下来就有哮喘,有这个病以后是不可能继承齐家家主之位的,而他本身天资中下,也不适宜剧烈运动,每日做的事情唯有读读书,拿下人撒撒气。 日复一日,旱灾、饥荒愈发严重,齐老宗主成月不着家,就连齐家内部也开始出现了缺水情况。 青花瓷盏被猛地摔在地上,脆响的声音使每个人都不敢抬头,齐安脸色涨红,一口将刚喝进去的水吐了出来。 “我呸!!这什么难喝的污水也敢往我面前送,我看你们这条狗命是不想要了?” 温学低眉顺眼熟练去捡地上的碎片,心里一阵惋惜,这些水如今多么珍贵,丢给他浇了花也好啊,他的花已经好几天没有浇过了。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下人们惶恐跪下,无可奈何地道:“真的没有水了啊,我们内部有这些存水已经不错了,起码还能撑一阵子等宗主回来,可现在外面……地都裂了一大条啊,老百姓饿死、渴死,随处可见尸骨啊!” 温学一听心下顿时慌了起来,他晚上回到房间后立刻开始收拾行李,打算今夜就离开齐家。 余陌趴在通灵花旁边,静静看他。 这时候通灵花已经有化形的前兆了,温学没察觉到,可余陌却听到了通灵花低低的窃语。 她在劝说温学回家看一看,这地方待着根本没有意义。 此时此刻余陌朝跟在温学旁边的几近透明的身影叫了一声,两人同时回头看,温学走过来摸了他两下,安抚他说马上就能回家了,而通灵花精做了个鬼脸,继续如影随形般跟着,就连睡觉也跟着。 月黑风高,在无人注意的晚上,温学悄悄溜到某处墙角,随即早就准备好接应的齐统领松了口气,神不知鬼不觉带着他离开了齐家。 温学走的很决绝,他来就是为了学一身本事让爷爷活下去,可来了之后修行的东西一点没学着,宗主也没见到,倒是一身不骄不躁的脾气和总是沉默的性格定了型。 “从此处一直往前,就能到家了。”齐统领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温学怀里的小猫,又嘱咐道:“尽快离开,万一齐安发现你跑了肯定会大张旗鼓来追。” “好,”温学重重点头,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句“谢谢”。 木质小院门再次被推开,院里静悄悄的,直到此刻,他才涌上来一股悲哀,到头来什么都没改变,早知如此,还不如乖乖待在爷爷身边。 他深吸一口气,叫了声爷爷。 没有人回应。 余陌敏锐地闻到了一股味道,他立马挣开温学的怀抱,迅速跑进屋。 猫的夜视能力格外强悍,余陌看到地上躺了一个人。 尖利的猫叫声骤然自屋内响起,大半夜听了让人头皮发麻,但事实上这附近已经空无一人了,跑的跑、死的死,没有一丝人的气息。 温学进了屋,看见了爷爷。 爷爷死了。 面容憔悴消瘦,腹部瘪下去一块,手上露出的部分只是一副皮包骨,或许是饿死的,也或许是渴死的。 温学不作声,啪嗒啪嗒留了两行泪,然后果断找了根绳子,将爷爷背在背上,他要将爷爷好好安葬下去。 一切进行的很快,自始至终温学只叫了那声“爷爷”,在简单的沙子土包前他磕了三个头,然后带着一只猫、一盆花开始逃命。 齐安派齐统领来追,于是白天余陌跟着温学跑,晚上趁他睡着溜到一边等着祝景灏来给他梳毛。 直到某一天的清晨,温学在睡梦中被惊醒。
第94章 破旧的铃铛 那天天色还没有亮起来,清早的雾气朦朦胧胧,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水了,嗓子里像生锈的铁一样,每呼吸一次都是巨大的折磨。 他一度以为自己是活不了多久了,这世上他只有爷爷一个亲人,爷爷死后就剩他茕茕一身,以后去哪也不知道,或许下个时辰就会被渴死饿死也不一定,到时候他就会解脱了。 余陌踱步在温学身边走了一圈,心里判定这人应该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他对温学没有太多感情,顶多是同情一些,毕竟乱世中能活下来的是上辈子上上辈子都积过德的。 “喵。” 他窝在旁边的草丛里,伸出爪子戳了戳通灵花干瘪的花骨朵。 “喂!你干嘛,别用你那脏手碰我!” 通灵花精模糊不清的身影蹲下来,身上的光晕衬得她此刻格外虚弱,也更加仙幻不可触摸。 余陌听闻,干脆白色毛茸茸的躯体整个拱向通灵花,随后在后者一脸震惊的表情中对准花的根部撒开腿尿了一泡尿。 “………………” “喵。” 温学已经没有力气了,此刻接近昏迷边缘,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于是当齐安带着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并没有过多惊讶,也没有想继续跑的意思,他知道无论跑到哪里只要齐安想找总会找得到。 齐安居高临下看着他,清晨还是有点凉的,他裹紧了身上的外衣,然后朝身边的齐统领伸出手。 温学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力气挣扎逃跑了。 几秒之后,他突然感觉嘴唇上有什么又甜又凉的东西,顺着唇齿掠过舌尖,久违的甘甜清凉让他骤然睁开眼睛,一脸迷茫又不可置信。 “还没死呢?” 冷冷的声音从上方阴影里砸下,齐安苍白的脸逐渐清晰起来,几日不见,他似乎更虚弱了。 齐统领张开手臂,余陌叫了一声攀上去,坚实温暖的怀抱将他有些僵冷的身躯裹了起来,他伸出舌尖轻轻舔舐徒弟干燥的手掌,无视旁边聒噪气愤骂他没有良心的通灵花精。 一人一花一猫被带回齐家。 齐宗主不在,齐安不可避免地每日处理政务,他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做起来也算是中规中矩,反正周围的水源尽数干涸,每日最多的事情就是统计又死了多少人,该埋在哪里,齐家粮库里的粮食还能救多少人。任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子造出水来,只能就这样熬着等父亲回来,而父亲能不能带回救援来将决定这个地方以后被载入历史时将会以哪种方式。 温学被关在房间里不准出去,他不明白为什么齐安总是针对自己,为什么自己不能和别人一样学习术法,为什么他养的花不会开花,以及他的猫突然就不要他了。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他看了很久眼睛才聚焦,脑子里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月亮又要圆了。 他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怀里抱着花,余陌趴在窗边百无聊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通灵花精对这个人念念不忘。 “砰。” 屋门被毫不客气推开,齐安大步流星走过来,身上带着寒意直接坐在温学床上,惹的温学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怎么比我还娇弱,真是的。”他嘴上虽然抱怨着,但还是将厚厚的外套脱下来搭在被子上面,看上去活像个大粽子。 “你来干什么?” 温学显然不太欢迎他。 余陌转过脸,这时窗外有道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余陌敏锐地竖起尾巴,静静等待机会,随即窗台一角缓缓伸上来一只手,手里拿着根香气诱人的小鱼干。 “……” 他向下一看,齐统领正蹲在窗户下面,见露出一颗猫头,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余陌便又爬回窝里,说起来这个窝还是他悄悄送来的,温学见了也只是静静看着,自从被抓回来后,温学仿佛整个人被抽走了灵魂似的,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谁来也不搭理,饭也不吃几口。 余陌背对着屋里的两人,与祝景灏看着夜晚发呆,小鱼干嚼起来很香,不知道他从哪搞来的这么好的东西。 “听话,吃饭。” 齐安异常有耐心哄着温学,一边喂一边和他说话,但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自言自语,温学根本不会搭理。 “你知道吗?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对你特感兴趣,要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就是直觉,打心眼里我就想亲近你、欺负你,想让你听我的话,想把你藏起来不给别人看。” 齐安强势打开被子,搂住温学,贴在他耳边喃喃。 “我一生下来就没了娘,又天生带着病,我父亲在外面找了别人,生了个儿子,他比我健康比我受父亲疼爱,你看,这次他带着那个女人和儿子跑的多快,把齐家所有年轻的修炼有成的人全带走了,就剩下我们这些个老弱病残。” 说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更紧地抱住了温学,温学有些发抖,一双手冷的吓人。 “你别走好不好,周围全是死人,我害怕,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余陌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怎么齐安看起来像是对温学有点那方面的意思呢? 温学动了动嘴唇,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想离开……” 齐安霎时激动起来,却又因为后半句话彻底凉了心。 “你不是想学修炼之法吗?我明天教你好不好?” “……” 温学不说话,他本来是想学的,因为他知道只有变得强大了才能活下去,爷爷也能跟他过得好一点,可现在他几乎已经无欲无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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