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仰对上孙一行愧疚窘迫的眼神,回以理解的安抚,他不觉得这有什么。 没吐就很不错了,他自己都吐成那样。 搭档不是正常人,谁能比得了。 . 陈仰耳朵后面的几个水泡还没破,圆鼓鼓的,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忽略它们。 越去想,就越疼。 等少年忙活完,陈仰陪他去洗手。 “幸亏你没有洁癖,”陈仰说,“你要是像画家那样,戴了手套都会嫌弃我。” 朝简沉默着洗完手,拿纸巾擦干净,握住拐杖离开。 陈仰看了看少年的背影,跟平常一样冷寂,他却感觉对方心情不好。 不知道原因。 . 孙一行等在洗手间外面,陈仰跟朝简一出来,他就带路去第三候车室。 到门口的时候,孙一行就往后一退,震惊道:“刚才没这么大啊。” 陈仰便从他这话里得出一个信息,又大了。 死的男生的肚子还在长。 陈仰第一反应是鬼胎,他脑子里劈里啪啦闪过妹妹给他讲的相关片段,手就往朝简的拐杖那伸。 “死的十三人里有婴儿吗?”陈仰问完朝简,自己有了答案,即便有婴儿,那也早就长大了。 那个没出生的不就长成了血肉模糊的人形。 陈仰眼神询问孙一行,对方摇头,没感受到鬼魂。 有孙一行的回复,加上没在周围感受到阴气,陈仰放松下来,他在死的任务者身上找到车票。 印刷编号是XXXXX13。 C区的,死亡顺序排在第三。 陈仰问那个吓得精神错乱的年轻人:“这个人死前吃了什么?” 年轻人抱住自己缩在椅子里:“不知道啊,我不知道。” “本来我跟他不认识,进来这里后才结盟的,我们三观一致,约好出去后一起打游戏,一直都没事的,他是最后一班,我在他前面,他比我安全,哪知道他会……” “吃了什么,我不知道他吃了什么,他突然问我有没有吃的。” “我给他了,他还问,我包里没了让他去超市拿,他不去,就问我有吃的吗,有吃的吗,有吃的吗,不停的问。” 好像那声音还在耳边,年轻人死死捂住耳朵,嘴里神经质的翻来覆去:“他问我有吃的吗,有吃的吗,一直问一直问,有吃的吗有吃的吗……” . 就这么一小会,尸体的肚子竟然又大了很多,胸前的衣服整个鼓起来了。 像个快要临盆的孕妇。 外面的衣服拉链绷到极致,发出令人牙酸的“呲呲”响。 几个呼吸后,拉链齿全部裂开。 外面的衣服向两边敞着,里面的黄色长袖衫被顶变形。 腰部缝线处开始一寸寸裂开。 衣摆上移,巨大的肚子暴露在外,肚脐凸起,肚皮下一根根血管要刺穿皮肤。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这画面要是放在电影里,观众会说后期逼真,视觉效果一流,能让人体会到身临其境的紧张感。 真实发生的时候,没有紧张,只有恐怖。 陈仰戒备的盯着尸体肚子,他退后,再退后,不但自己退,还把朝简往后拉。 朝简拄着拐,被拉得一个踉跄:“手。” “拿开”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听陈仰道:“拉着你呢,放心。” 朝简:“……” “嘭” 礼炮炸开的声音。 在场几人都看过去,尸体的肚子爆开了,里面都是卫生纸。 爆米花一样,一团团的跳出来。 掉的到处都是。 . 候车室里静得过了头。 “纸还是干净的。”陈仰神情恍惚地发出声音,下一秒就拉着朝简出去。 孙一行回过神来,拖住那个痴呆的年轻人,跌撞着跑走。 门也关上了。 尸体消失前都不会再打开。 . 短时间内接连死了三个,现在活着的只有十二人了。 大家在第四候车室汇合。 陈仰,朝简,文青都检查过了,“D区 47”在剩下的九人当中。 九人分别是向东,冯老,画家,孙一行,哑巴,林师兄,潇潇,那个刚看完卫生纸爆米花的年轻人,以及死了男朋友的小个子女人。 不知道这个逃过去的幸运儿是谁。 陈仰让他们看自己的车票,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就被一个尖利的声音给拦截了。 是那个小个子女人,她瞪着红得要滴血的眼睛:“车票不是不能拿出来给别人看吗?你现在让我们这么做是什么居心?” “傻逼,不会背过身自己看?”向东吼了声,做表率的把身子背过去,拿了车票出来,“看了,然后呢?” 陈仰等他们都看完了才问:“谁的印刷编号后两位是47?” 潇潇举手:“我。” 陈仰定定看着她,把她的不安跟迎接死亡的施然看进眼里,温声道:“你的运气真好。” . 潇潇知道了原因,脸上是意想不到的愣怔。 林师兄拉着她跟陈仰道谢。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要多亏孙先生,他说在超市见到了安检机吐的纸。”陈仰朝孙一行努嘴,又看朝简跟文青,“我搭档发现的货架层数跟物品位置对应的数字,他让我带着其他三样从A区开始找。再就是文先生提到车票座位号,我才想到了先前看过的一组数字。” 林师兄跟潇潇又向孙一行,朝简,文青弯腰。 孙一行第一次被这样真诚的感激,他很无措,不住的摆手摇头。 搭档朝姓少年面无表情。 文青是不愿意承这个情,有一说一道:“在任务世界,实力,运气,人品,样样都要有,缺一不可。”他满脸的真诚表情,“3291多的那个不用动手就去掉了,女士还能成为四人里的唯一一个活口,可喜可贺。” 潇潇没说什么。 气氛还算轻松的时候,那个小个子女人发疯了,她质问陈仰几人,为什么不早点发现规则,早点的话,她男朋友就不用死了。哪都有这样的人。 “女士,我要是你,就安静的等着跟男朋友重聚。”文青前一秒在校,下一秒就没了笑意,手捏着硬币指向门口,“滚。” 小个子女人摇摇晃晃的往门外走,突然冲到潇潇那里,啃得啃啃哇哇的指甲对着她的脸抓过去。 林师兄没来得及阻止。 向东反应迅速的给了一脚:“什么玩意。” 女人没管身上的疼,她怨毒的骂着潇潇:“贱人!” 潇潇麻木的看着她。 这反应更加刺激女人,第二轮本该死四个人,凭什么这个女的就有那么好的命躲过去,凭什么? 男朋友跟另外两个人都死了,凭什么还活一个,怎么不干脆全死掉? 她要在这里无助的等下一个规则,对方却快要上车了,身边还有那么好的男人陪着,不离不弃。 凭什么呢? “你以为你逃过了第一轮,又逃过了第二轮,很快就能出去了吗?”女人指着潇潇,撕心裂肺的大吼,“做梦!” 潇潇一点血色都没有的脸泛青。 “谁都出不去,都得死。”女人披散着凌乱的头发走向门口,转过身用手指着候车室里的一伙人,一个一个的指,“你,你,还有你……你们都得死,谁也别想活着回去,和我一样,都一样!” . “哈哈哈哈哈,死光光,全死光……”过道里传来疯癫的笑声。 文青啧啧:“这是一只脚进鬼门关的症状?” 向东翻了个白眼:“我们进任务世界的时候,一只脚就在鬼门关了。” “那她就是躺在了鬼门关里。”文青伸懒腰,“3291好啊,过几小时就能撤了,到时候我要去围观,我还没实现送人上火车的愿望呢,这次要让我如愿啊。” 说着就给手机定时,往耳朵塞上了耳机。 候车室里响起痛哭。 那个年轻人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哭得不能自已:“下一个就是我了……我要死了……” “妈的,哭个几把,吵死了!”向东踹椅背,“哐”地一声,他接着又踹了好几下,凶神恶煞的粗喘,“再他妈哭,老子把你从二楼丢下去摔死你!” 这就是装了个逼,过过嘴瘾。 别的任务不说,这个任务里,规则至上,都是它说了算。任务者的生死由它决定,不能干扰。 向东觉得这是有脑子里的人都看出来的名堂。 然而年轻人就不知道向东是在装逼,不知道所谓的名堂,他害怕的停止哭喊,眼里流露出痛苦挣扎。 “那……那你把我丢下去吧,长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超生,我真的不行了,我又不敢撞墙自杀,我害怕。”年轻人扑到向东脚边,一把抱住他的腿哀嚎,“你帮我一把,帮我一把,弄死我吧——” 向东:“……” 不能弄死任务者,抽打是可以的。 不然残腿的打了他那么多次,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 . 向东“咔咔”捏手指关节。 陈仰在他狂犬病发作前把年轻人拉到一边:“你这是干什么,没事寻什么死。” 年轻人面如死灰:“我是T57。” 打算出去的冯老听到这话,顿时就吹胡子瞪眼:“T57怎么了,老人家我也是!” 陈仰看老头:“冯老,你是T57啊。” “是啊。”冯老讲都讲出来了,索性问道,“还有谁跟我这个老人家同一个车次?” 陈仰把掌握的信息告诉他:“目前有冯老你,这个兄弟,刚才出去的女士,这就三个了。” “三个有点少,没啦?”冯老看其他人,意味深长的说,“你们这些年纪轻轻的小孩子们,心思都多得很啊。” 大家反应各异。 3291的乘客是透明的,后面就两班车了。 陈仰知道自己,朝简,向东是K1856。 哑巴,孙一行,文青,画家都不知道是哪个车次。 或许有人是T57的第四个乘客。 孙一行在陈仰看过来时,嗫嚅着用嘴型说:我是最后一班。 陈仰动眉头,不知道的人里面拿掉一个。 哑巴跟画家不知何时离开了,文青倒在椅子上睡着了似的,这三人的车次未知。 总之不是K1856,就是T57。 . 林师兄告别道:“陈先生,我跟我师妹去隔壁了,我们也就不出来了,直接在那等车。” “去吧。”陈仰说,“注意安全。” 陈仰在文青位子斜对面那排坐下来,背包捞到腿上,一阵翻找后什么也没拿出来。 本来想吃点东西,翻了就没胃口了。 “奶片要吗?”陈仰看着身边的少年,有种妈妈的心态,自己不吃,希望孩子吃,多吃点,吃得白白胖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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