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仰把阿戊弄醒:“别再用挑拨离间这招了。” 阿戊茫然了一小会,呵笑:“实话啊。” “我们聊正事,”陈仰不受他刺激,冷静的说,“我知道岛上这些人如今遭受的一切,是他们上一辈,或者上上一辈的罪行产生的因。” 阿戊擦石柱的动作轻微一顿。 陈仰不放过他的任何细节:“他们是外来人,消失的文明才是岛上原来的主人,是他们用掠夺侵占了这座岛对不对?” 阿戊微微垂着的眼颤了一下。 陈仰道:“你告诉我们所有事,我答应你,等我离开了这里,我会以文字的形式写出来,把他们的罪行告诉全世界。” 阿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我想杀你,你还给我这种承诺?” 陈仰坦白道:“一码归一码,我这么做,也是因为要你的配合,我们各有所需。” . 阿戊又开始擦起了石柱。 张延不知道发什么疯,抓起他的头发,把他往地上磕。 阿戊的头上顿时皮肉开裂,流出了血,浑浊的红,略粘稠,他擦石柱的动作持续不止,好像头破血流的不是他自己。 张延还要疯,赵元扑上去把他拉到一边。 “都还想不想回去了?”陈仰冷冷说了声,看张延的眼神充满警告,他收回视线的时候经过朝简那,冷不防跟对方那双暗红的眼撞上,呼吸有一瞬的受阻。 待会他搞明白事情经过,要想办法跟朝简聊一聊天。不知道会不会被打。 陈仰这样想着,阿戊就忽然说话了,他的声音轻轻的,在安静的石洞里显得悠冷。 “很多年前,这座岛还不叫小尹岛,没有名字,岛上住的也不是现在这些人的祖辈,是矣族人。” 阿戊把递到石柱上的血擦干净:“矣族信仰的是植物神,族里代代继承了一种最神圣的福祝,那是所有族人以最虔诚的心跟灵魂向神明祈求来的。” “获得福祝的只有祭司,却不是每一任都有资格。” “只有为族里做过巨大贡献,有足够威望的伟大祭司才能拥有。” 没人插嘴,都在听阿戊说。他停下来哼了几句调子,又慢悠悠的继续,“族人们会在祭司将死之时开启祭坛,完成赐福,让他能在死后化身为植物神的子民,生生不息,在世间永生。” “赐福的过程有长有短,如果祭司在福祝降临前犯了大错,福祝就会被剥夺,那么他就只能走向正常的死亡,不再有新生。” 随着阿戊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室内静得掉针可闻。 陈仰恍然,三幅画上的寓意都对上了,画里的植物背景代表的就是植物神。 他们的任务就是剥夺岛上这些人的福祝,让一切回归原貌。现在四根石柱也齐了,进去摆好就可以。 . 这一点不止是陈仰,其他人也想到了,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 张延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举着手机,赵元干脆坐下来,腿抖个不停。 陈仰离周身死寂的朝简近了两步,话是问的阿戊:“那福祝怎么会从只有伟大的祭司才能获得,变成所有人都……” “呵。”阿戊背过身靠着石柱,半边脸上都是血污。 “那一年,岛上来了一艘逃难的船,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矣族人同情他们的遭遇收留了他们,没想到他们都是强盗。” “故意先用看起来没有危害的老弱妇孺上岛,摸清岛上的一切。” “那晚矣族正在为祭司赐福,那批有老有弱有小的外来人接应了更多的青壮年外来人,他们有备而来,放火屠杀,祭坛血流成河……” 阿戊说到这里打了个冷战,悲伤痛恨在他眼底涌动,他垂头抹把脸,血污糊开,鬼刹似的。 “仪式被打断,福祝发生了变故,那些外来人里有很多被赐福,以为是得了怪病,小部分人想烧死他们,却反被吃了。” “时隔多年,他们的后代再次经历这一切,自相残杀,啃食血肉,尸骨无存,这是植物神的惩罚,谁让他们那么看待它呢。” 陈仰几人都很沉默。 “这样赋予永生的福祝,却被当成怪病跟诅咒,赐福的过程说是什么变异,真是可笑的很。”阿戊摇摇头,轻声喃喃,“植物跟人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生命啊,只是呈现在这个世界的形式不同而已。” 众人:“……” 槽多无口,似乎还有点道理。 理解方式不同,好的变坏的,坏的变好的,意义都升华了? . 张延突然问了个问题:“当年那些被赐福的吃了人类能活下来,这次的为什么会成为怪物?” “为什么……”阿戊刚要笑就昏了过去。 陈仰绷紧的呼吸恢复如常。 还能是为什么,因为他们吃的那些都不是人,岛上就一个人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们在这看着他,等时间到了我们就进祭坛。”陈仰捡起阿戊旁边的拐杖,硬着头皮走向少年,深呼吸道,“去外面坐会?” 朝简盯了他片刻,伸手拿走拐杖,朝洞里投来的两道视线冷笑。 那是一种不加掩饰的阴翳跟厌恶。 张延跟赵元都是一惊。 尤其是赵元,旁观一个一个的精神状态变差,他发现这位最严重。 等人出去了,赵元心有余悸的说:“哎,我怎么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他,先前那种云淡风轻波澜不起全是装的?我还是喜欢被他当作空气无视,被他的目光扫到,我头皮都是麻的。” 张延一语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赵元搓搓手:“你说他不会是要变成食人花吧?” 这么个玩笑话,依旧没得到回应。 赵元看出张延的心不在焉,奇怪道:“这马上就要回去了,我怎么感觉你不是很高兴?” 张延淡声道:“不到最后一刻,都有可能出现变数。” “还能有什么变数,我看你就是想太多。”赵元耸耸肩,他想吃化肥了都不慌,反正还有一小时多点就能离开了。他就不信自己会在这个时间内变成植物。 看看地上的石柱跟阿戊,赵元发出一声复杂的感慨:“真是不可思议,换种思路,诅咒变异变成好事了……” . 外面山林苍翠。 陈仰默默的陪坐,回程倒计时了,石洞里的空间重叠点是移动的,其中规律只有他身边的朝简知道。对方的情绪管理正在一点点破裂。 “说说你在第九康复院的生活。” 冷冽声突如其来,陈仰愕然的转头:“这没什么好说的。” 朝简的眸色瞬间就阴了下去。 这情绪外露的让陈仰猝不及防,他两手撑头,指尖锴掉脑门的冷汗,从苏醒第一天开始说起。 . 陈仰刚开个头,赵元就从石洞里跑出来:“陈仰!” 当事人还没怎么样,那少年就冷冰冰的瞪着他,好像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赵元无辜又害怕的往后挪动:“我就是想问一下,死了的,那张白卡还在吗?” 陈仰一愣:“没注意。” “哦哦。”赵元埋周晓晓跟黄青那会儿也没想到这一点,松懈下来看身份号的时候才想到的。 两人的尸体埋在附近,他决定去看看,顺便观望观望四周,有怪物的踪迹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 赵元很快回来,脚步仓皇,他说周晓晓跟黄青的尸体残缺不堪,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 陈仰皱眉:“我没见山里有食肉动物。” “我,我也没。”赵元艰难的吞口水,“真的啃得很血腥,我一个热爱看重口电影的都受不了,而且,而且周晓晓跟黄青的血也不对,不知道是死后才那样的,还是死前就……” 陈仰打断道:“如果是动物啃的,为什么还有剩?” “不知道啊。”赵元擦汗,“对了,我虽然受不了还是忍住恶心用树枝搜了搜,他们两人的身上都没白卡。” 见陈仰没有再跟自己开口的迹象,赵元就回石洞找张延去了。 陈仰若有所思:“那身份号是在这里用的,死了就是直接销户。” 回答他的是“嘎嘣嘎嘣”声。 朝简低着眉,牙不停咬合,手里的那板奶片被他一片片抠下来,很快就吃完了丢掉,摸出一板接着吃,他似是在试图用这声音压制自己,就是效果甚微,手有点抖。 据陈仰观察,朝简都是把奶片含口中,没见他这么咬过。 这声音听在耳朵里,不亚于头盖骨被一块冰摩擦。 陈仰打开背包,把剩下的两板都给了他,心想回去要多买一些,不知道批发是什么价。 “怎么不说了?”朝简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悦道:“才说到第二天。” 陈仰:“……那我继续。” 他边上这位没吃药,情绪不藏着,除了不再那么深不见底,浮上来了一些,身上的危险也是看得见的,还多了点符合年纪的血性。 . 十点三十,张延出来喊道:“还有五分钟!” 陈仰的康复院生活停在第十六天,他说的头晕眼花,嘴里起沫,嗓子都哑了:“没时间了,我们进去吧。” 朝简坐着不动,眉间一片躁冷。 陈仰发觉自己竟然轻易就看穿了朝简的心思,新鲜又无奈,他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唇:“知道你嫌吵嫌烦,不想管别人死活,可我们还是要回去的,你说是不是?” “再说了,这里连个wifi都没有,你不无聊?”陈仰又说。 朝简:“……”他握住双拐撑起自己,不咸不淡道,“一顿饭别忘了。” “行,回去请你吃。”陈仰爽快答应,他没别的所求了,只求快一点,顺利的离开这。 走到洞口的时候,朝简忽然停步,头朝一个方位侧了侧:“恶心的东西找来了。” 陈仰太阳穴一跳,他忘了问张延跟赵元来时的路遮没遮。 “别管。”朝简进石洞,拐杖敲打地面的声音沉闷而平稳,不徐不疾。 陈仰连忙跟上。 . 石洞前一下子来了十几个怪物。 一把把沾着脏污的砍柴刀,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场面惊悚爆表。 张延跟赵元不断往洞里退。 “里面就这么点大,它们丢火把进来,我们哪都逃不掉,只能被烧死。” “不会烧我们,烤熟的没有它们喜欢的血。” “那把我们熏死呢?” “……” 张延表情难看地问陈仰:“时间到了吗?” “两分钟,”陈仰说,“洞里不知道有多少重叠空间,重叠点是移动的,一个地方只停四秒,你们要看准时机,别进错了地方。” 陈仰提醒道:“还有,你们两个现在要装出还能搏一搏的样子让它们忌惮,不然它们就直接冲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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